亂紅
秦賞夕突然覺得,繼續在謝家住下去十分無趣。江芷容時好時壞,人也經常變得十分狂躁。謝府調來的婢女不知被她打罵跑了多少。秦賞夕幹脆不用瀟華再往皓雪居調派人手,仍舊如以往般獨自照顧江芷容。她平時呆在皓雪居內不出去,江芷容心智清醒的時候,她便帶江芷容去園子裏散散心。隻是走在園子裏時,那些下人古怪探究的目光讓她感覺很不舒服。她越發想起初來時團素看她的眼神-親切、友善、恭謹,絕無半分虛情假意更沒有半分古怪探究。
可惜這麽好的女孩子,竟然被毒啞了嗓子。團素隻認得有限幾個字,又不會手語,她究竟為什麽誤服毒草,無人可知。
謝雲起近來更是很少離開紅袖居---除了有必須要他親自處理的事情!他這段時間,一直都在陪團素。
這讓秦賞夕覺得很不舒服:自袖袖死後,謝雲起明明是不準外人輕易踏入紅袖居的,從團素出事後,這一規矩就被打破了。
雖然明知道這種不舒服來的毫無道理甚至莫名其妙,但秦賞夕仍然對謝雲起的行為耿耿於懷。
時間不覺過去大半個月,江芷容精神漸好的同時,團素的身體也很快恢複。團素的康複時間,比大夫的預期早了十多天---看來謝雲起將她照顧得不錯。
謝府開始流言四起,說丫鬟團素很快就會成為夫人團素。紅袖居的女主人,儼然已是團素。
這些流言,秦賞夕自然也能聽到。
這一日,秦賞夕悶坐在皓雪居內,想事情想得出神。江芷容走過來輕推她:“賞夕,你怎麽坐在風口發呆?”
秦賞夕這才回過神來。看到江芷容神色如常,她心下稍安,問道:“剛剛不是還在剪紙麽?不剪了?”
江芷容麵帶憂色:“我剛才剪紙的時候,腦子裏突然閃過很多東西,我好像記得又好像不記得。”
秦賞夕小心翼翼問道:“你想到什麽了?”
江芷容蹙眉道:“我看見我打了一個小丫頭一巴掌,我還要去抓你,連瀟華都被我抓傷了。”
秦賞夕心中暗喜:能想起這些事情,看來是越發好轉了。但她嘴上隻是道:“哪有的事?你最愛胡思亂想了,我看你是不好好剪紙又在亂想!”
“是真的,隻是這些事我都沒有印象,我腦子閃過的畫麵也都很模糊。”
“八成是你做夢夢見的,剛才想起來了吧?”秦賞夕笑道。
江芷容揉揉太陽穴:“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麽了,難道是坐得太久了?”
“我看是。要不我們出去走走吧?園子裏好多花都開了,姹紫嫣紅熱鬧得緊。我們去看看?”
“好啊。”江芷容應道。
秦賞夕便與她攜手共往園子裏去了。
二女先是坐在一處美人靠,賞了會滿池的魚兒,這才往一處芍藥花圃行去。
一邊走著,江芷容便察覺不對,她道:“賞夕,我覺得園子裏的人看我們的眼神怪怪的。”
秦賞夕笑眯眯道:“因為你長得美,人家偷偷瞧你呢!”
江芷容輕輕捶了她一把,笑道:“你亂說話!”
秦賞夕突然對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江芷容忙閉了嘴,順著她的目光往前看:前麵不遠處的石榴花蔭下,站了一個體態嫋娜纖細的女子,看背影應該是團素。
團素由著滿樹火紅的石榴花打在頭上肩上,卻一動不動站在那裏,似是正對著前麵一大片開得正豔的芍藥花發呆。
秦賞夕與江芷容對看一眼,朝她走了過去。
二人走近些,這才聽到芍藥花前麵有人在說話。
這片芍藥花足有一米高,兩個青衣小鬟正坐在芍藥圃前矮矮的青石上躲清閑。
兩個小丫鬟不察後麵的花蔭下站了人,仍是壓低了聲音,你一句我一句說得熱鬧。
一個青衣小鬟道:“你是說真的?”
另一個道:“這還有假?你看公子對團素多好?”
“這幾天府裏的人都在說這事呢,我總是半信半疑。”
“你沒聽小柔和小寧說嗎?團素出事那天,大公子緊張的那個樣子!”
“這麽說,團素以後會是謝夫人?她可是個丫鬟,最多也就做個妾吧?”
“丫鬟怎麽了?總比之前那位名聲好!”
“快別這麽說了,夫人生前對咱們下邊人挺好的,咱們別學著人家亂嚼舌頭壞夫人名聲。”
秦賞夕聽到這裏,輕咳一聲。
兩個小丫鬟聽到聲音忙回頭,看到團素與秦賞夕都站芍藥圃後的石榴樹下,她二人俱都嚇了一跳,紅著臉起身,朝秦賞夕福了一福,垂首跑了。
團素這才察覺到身後有人,便回身去瞧。
待團素回過頭,秦賞夕這才看到她眼角帶淚。
秦賞夕上前勸道:“她們不過胡謅幾句閑話,別放在心上就好,快別哭了。”一邊說著,又伸手幫團素撣去頭上肩上的落花。
江芷容隻當團素害羞,半是玩笑半是勸道:“團素,謝公子真的要娶你麽?我覺得他人不錯,如果是真的,倒也是美事一樁,你哭什麽?”
團素隻是對她搖搖頭。
秦賞夕看她搖頭,勸道:“團素,我姐姐已經去世了,你家公子再娶也是應該的。如果你們真的情投意合,此事未嚐不可。”秦賞夕自己都佩服自己能波瀾不驚地說出這番話。可若不如此,又能如何?謝雲起有多緊張團素,她是親眼瞧見的。他本來就有再娶的權利,或許,團素真的能讓他幸福也未可知!
團素聞言眼淚大顆大顆落下,更是頻頻搖頭。
江芷容不知她已變啞,問道:“你怎麽不說話隻搖頭啊?”
秦賞夕忙朝她使眼色,讓她別再問了。
團素抹了一把眼淚,不再理二人,匆匆朝紅袖居方向跑了。
江芷容不明所以,問秦賞夕道:“團素這是怎麽了?其實那兩個小丫鬟也沒說她壞話,再說,謝公子不好嗎?”
“先不管她,我們玩我們的,一會等她不哭了,我再瞧瞧去。”
“也好”江芷容一邊說著,一邊從她肩頭撣去一朵石榴花,“也有花掉你身上了。”
秦賞夕看了這一地落花,心下惆悵暗生,不覺吟道:“花落花開自昕夕,那識人生有別離。今年花落顏色改,明年花開複誰在。”
突聽後麵有人拍手道:“好詩!”
秦賞夕回頭對來人沒好氣道:“我胡謅的。”
來人正是謝瀟華!
謝瀟華道:“我剛才去皓雪居了,結果發現你們不在,原來是跑這裏吟詩來了!”
秦賞夕苦笑道:“這些天也就你還惦記著皓雪居,時不時就過去瞧瞧。”
謝瀟華伸手接過一枚飄落的石榴花,拿在手上把玩。他眼睛瞧著手上的花,嘴裏卻問道:“我聽你剛才念的詩,似有離別之意。”
“這裏不是我的家,總要走的不是?這次再離開,可就不是被你大哥攆走的了,也還算給自己留了幾分麵子。”事到如今,多留無益,不如就此告辭,雙方還可留個念想!
不成想,謝瀟華竟抬眼看著她道:“其實有時候想想,你若離開,倒也不錯。”
秦賞夕再次抿唇苦笑:“你這話跟我想得一樣。”
“不”謝瀟華眼睛裏竟也閃過一絲複雜神色,“我跟你想得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