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他們想回家 之 遲來的陽春麵

“我念著夜一是養育我的恩人,且對南地的貢獻又大,甚至拚著命都要護著你們二人,隻得答應他讓他帶著族人遷出南地,夜一曾說,先例不能破,該罰的還是要罰……你可知道禽族遷出南地的後果?缺了南地強大靈力的庇佑,別說修為靈力有沒有進步,就是留得住命都成問題。”

“所以……所以他們才會……一個接著一個的……”烏賢怔愣的倒退幾步,撞上同樣震驚的天赫。

“你們要的不過是想借著力量,帶族人回南地修養麽?我可以幫你。”

“為什麽?你會……居然會幫我們?!別假惺惺!你會幫我們?!”天赫嘲諷的看著我,繼而又無奈的望了望烏賢,“教主,別信她,我可以幫大家回去。”

烏賢一聽到這,一把揪起天赫的衣襟就是一拳將他打翻在地,咆哮: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把自己當作祭品啟動那個祭壇的法陣是不是?”

“你……知道了?”天赫臉色一白。

烏賢卻是一把抓過我的手腕強行往角落的一處空地拉去,臉色陰狠,“反正總要有一個人開啟法陣,天赫的血哪有你來得純正?”

“教主!傷了南帝可是要受天遣的!你不可……”

“哥!你要開陣,用我的血,別傷她!”

我眼見烏賢一把泛著青光明顯帶毒的匕首一亮,朝著我的腕上就要劃下……

“烏賢!”

“哐啷!”一陣金屬砸在地上的動靜。

我前方多了個高大的身影,原就挺直的背現下已經明顯的佝僂了,那人似乎打飛了烏賢手中的匕首,緩緩轉過身來,用著一貫溫柔卻又慈愛的目光望著我。

“風兒,阿賢又給你添麻煩了。”

我震驚不能的看著曾經千年不會褪成蒼白的烏發,現下卻是鬢發斑白,原本記憶中平滑年輕的麵容,卻在轉身的那一刻,布滿皺紋,染著曆經滄桑的疲憊和虛弱!

我眼睛一酸,一把撲了過去。

“夜一!”

他伸手一接,像個慈祥的長輩那樣拍著我的背,內疚道:

“嚇著你了吧?我也沒成想,還會再次碰上你……封兒能躲過那場劫難,多虧了你……”言罷,視線落在不遠處的夜封身上,目光觸到透骨釘時眼神驀地一沉,森然的望向烏賢,“莫非你這些年還沒改掉這些毛病?他可是你親弟弟!”

“……”烏賢沒有說什麽,僅是沉默的跌坐在牆角,而後,喃喃自語,“回不去了……會死……大家都會死在這裏……哈哈……哈哈哈哈哈!”

“阿賢!”

我拉下正要走過去的夜一,起身來到烏賢企圖帶我過去的那塊空地上,沉思。

夜一似乎發覺了什麽,猛地就要衝過來。

我看也未看,伸手隔空一擋,無形的結界就隔開了這塊空地與外頭的大殿。

“風兒,你要做什麽?!”

我抬頭,朝他笑笑,“師父,你養我千年,我知道你一下子改不來這習慣,但……我還是要說,我現在叫做秦隱荷,你可以叫我小銀子,我今年……該是過了二十,成了親,有了孩子……”

“啟動法陣不是那麽簡單的事情!回南地的事我們會自己解……”

“回到南地後,你的法力容顏和身體都會恢複如初,到時候還怕以前喜歡你的那些女子嫌棄你?”

“……我無心於此。”

“別再念著她了,她可不是你的良人,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那個寶貝兒子早還在南地的時候就下界遊玩去了,多年渺無音信,他那好玩的性子又怎會甘心同你待在一起?你本不知道轉世成阿卓和的她二十年多年前就離世,抓我不過是想引她出來……”

“我……”

“說白了,你們昆侖教還是沒有烏賢‘父親’這號人物嘛~夜一你可真是心口不一~你騙了烏賢,說他爹去了地府找他娘親騙了那麽多年,還真是不容易~”

哪知夜一卻是歎了口氣,“烈兒真的是墮入了輪回,這個我沒騙賢兒……轉世後的他,你也認識。”

我忽然有些驚了,“誰?”

“我教聖子,烏烈,也就是人稱江南容鬼煞的容府主人,容琛。”

然而,夜一話音剛落,不知為何劇烈的火焰突然像缺了水,正在火爐上劇烈掙紮翻騰的魚那樣,“哄”的一下將我吞噬,我淡定轉頭的一刹那,正好看見夜一緊皺眉頭大喊著什麽,下一秒,我的四周就隻剩一片刺目的火焰。

定下心神,我默念起古老的法咒,火焰更熾好似要把周圍的一切都吞噬幹淨,卻又被腳下的陣法無底洞般的吸附殆盡,為了維持火焰,我隻能不斷的催動鳳火,身體像瞬間被抽光了力量,漸漸枯竭……

隱隱約約的,我看見四周都在地動山搖,漸漸的拔地而起。

鐵欄杆裏的震驚異常的夜封,牆角仍自喃喃自語時而哈哈大笑的烏賢,跌坐在地上不敢置信的天赫,以及衝到法陣外的透明結界邊使勁捶打,容顏卻在慢慢年輕的夜一……

所有的一切連著那大殿,那桃源般夢幻美好的鳳仙嶺,越來越遠,徒留下我周身赤目鮮紅的巨大咒符勾勒而成的法陣,以及衝天的鳳火。

別了,夜封,別了,夜一……如果有緣,我們還會見麵的……

隻一念之差,迅速衰竭的火焰瞬間消失幹淨,刺目的法陣在高速旋轉下以我腳下為中心一收,盡數不見蹤影。

四周再次恢複了寂靜,不過與之前鳳仙嶺占據的時候不同,此刻鳥鳴陣陣,變回了真正的山林。

漆黑的夜幕下,我扶著一樁接一樁的樹幹往山下走去,艱難得麵上發涼呼吸不暢,還曾幾度滾落下山崖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黑影。

我搖了搖發昏的腦袋,站立不穩,隻得打哈哈揚笑。

“何妨妖怪?這麽晚了,是要出來吃人不成?”

那人抿唇不語,見我實在是要一頭倒下,便快步朝我走來。

我大急,踉蹌著想要後退,結果倒退幾步一個絆倒,就朝後倒去。

幸而一雙有力的大手將我牢牢的抱了回去,繼而一把勒進懷裏,聲音異常沙啞:

“我隻是在等你回來,家裏的飯菜……都涼了,我給你熱熱?”

聽著那極力保持鎮定的聲音不自覺透出幾聲顫抖,我心下終於釋然,索性一頭倒在對方的懷裏,反手摟住了他的腰,撒嬌,“我的狐狸就是比別人來得體貼……怎麽辦?我離不開你了,誰叫你抓住了我的胃?我要你背我回去,不然不吃你做的飯菜~”

“好~”

趴在他的肩上,我有一種滿滿的幸福感覺,很暖,很暖,暖到我不想睜開眼睛,就這麽一直依戀下去。

“小銀子。”

“……嗯?”摟著他脖子的手背上,有滾燙的什麽落了下來,我知道,那是狐狸的眼淚,天上不期然下起了雨,且越下越大,我倆卻並不急著找地方避雨,他走得很慢,慢到我快睜不開眼了。

“我新學了一種陽春麵的做法,等下做給你嚐嚐?”

“……”

男人的動作一僵,腳步不自覺也跟著停了下來,而後,再次邁起,卻比之前沉重了許多,大雨模糊了他的臉,合著淚水,打在了輕輕圈在他脖子的蒼白雙手上。

“你喜吃甜食,我找人學了你說的那種黃皮醬的方子……”

抱著他脖子的那雙冰冷的手,毫無預兆的垂了下去。

他忽然一陣倉惶,轉身一把抱下背上的女子,緊緊的摟在懷裏,在瓢潑大雨中,猶如一隻絕望無助的野獸,仰天淒厲長嘯。

那日大雨,被困在山中的獵戶和采藥的老人,居然無意中在半山腰上空,隱約看到一條半透明的巨大青影,圍著一團淡淡的紅霞淒厲悲鳴,可接下來他們就什麽都不知道了,等醒過來的時候,人還倒在原地,天卻已經放晴,早已是日上三竿!

有的人說那晚的青影是神龍顯靈,因為有人看到青影的頭上有角,有漂亮的鱗片和巨大的爪子。

有人說,那團紅霞很像鳳凰,卻並不明確。

有人說……

有人還說……

總之,人人眾說紛紜,沒有誰會注意到,客棧不起眼的一處廂房,卻是氣氛緊張。

“咳咳,爺……你不要抓著我的衣襟猛搖好不好……咳咳……我還是個病人!不過是義務進去替她看看症狀……咳、你鬆手!”蒼溪被男人揪得快要說不出話了。

一旁的惜鳳歎了口氣,上前巧勁一使,分開了二人,“鷹使,你有話快說,沒話說繼續進去守著!”

“咳咳!”蒼溪緩了口氣,扶著一旁的牆壁誇張的撫額虛弱道,“那容老爺不是還在裏麵麽?不用擔心……”

恰在此時,緊閉的房門再次打開,容琛腳步虛浮的走了出來,“越早醒來越好,你先照顧,我去睡會兒。”

“惜鳳,帶父親回房休息。”

“嗯。”

“咳咳,那個什麽……我先去煎藥。”

所有人都離開後,男人端了碗麵條踉蹌進屋。

……

嗯?好香的氣味……忍不住肚子嘰裏咕嚕的一陣鬧騰。

四周的黑暗突然像潮水退去一般,漸漸明朗起來。

熟悉卻又有些眼熟的房間,一見難忘的那抹青影如影隨形,依舊守在窗前,隻是緊閉的雙目和眼下的青黑,不再似往日那般意氣風發,帶著化不開的濃鬱憂愁,匯成了眉底那刀刻似的“川”痕,憑添了一股駭人的狠戾和絕決。

這家夥……我都說我沒事,還是不信我!

將蓋在身上厚實,且依舊溫暖的錦被披到了他的肩上,不自覺的觸到他的肩膀……之前許是心緒不穩沒有注意,現下一看,狐狸居然瘦了那麽多!以前還得體的衣衫咋一看還以為他是鬆鬆垮垮的披在身上的呢!

見他睡得挺沉,不好對他發作,隻得悶悶的繞下床去,尋著剛才夢中嗅到的香味找過去……

不期然,桌上端端正正放著一個兩兩扣著的大碗,我趕緊撲過去,小心的揭開倒扣在上頭的那隻瓷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