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置之死地而後生 之 大爺我又活過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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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謹兒,過來。”沈景恒坐在上首,一臉憔悴,手中摩挲著那枚相思扣的陰玉,另一隻手往身邊的座位上拍了拍。

慕容謹頭一撇,看也不看,賭氣道,“做什麽?”

沈景恒歎了口氣,望向窗外,“我知道你是怨我的,當年往生池之事若能從頭再來一回,我寧願跳下去的那個人是我,”他自嘲的笑了笑,“打那時候起,你再未同我說過一句話,二話不說私自下凡……”

慕容謹麵色一緊,“……你把娘親弄丟了,除了我會去找她,會記掛著她,這世上誰人還會關心如今的南帝人在哪裏?你麽?!”

麵對兒子的聲聲質問,他臉色再次一白,麵色也冷了,沉聲道,“天帝對你私自下凡一事已是縱容!若不是念著你討得義母喜歡,按天規你受得住那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刑劫?!莫要不知足!”

“我不知足?!嗬!”慕容謹好笑的望著他,“好……好!娘如今這般,你不管……我管!”二話不說,扭頭就往門外走去。

忽而麵前勁風一掃,一個高大的黑影堵在了慕容謹的麵前,慕容謹愣了愣,眼前之人再不似以往的溫柔,渾身上下的那股子紮人的戾氣甚至令他一度腳軟屈膝跪下去,隻得生生忍著這股戰栗,強自鎮定的將目光迎上。

“你知道,她在哪。”他說,不是疑問。

慕容謹心神莫名的大震,忽而就慌了,眼神亂飄,含糊道,“鬼扯!我要、要是知道娘在哪裏還會杵在這……”

黑影再次一壓,逼迫下來,“嗯?”

慕容謹心口一滯,下意識的就膝蓋一軟,單膝屈在地上,良久,“黑月跟著的,似乎在……在雲中一帶……”

蒼白的麵容忽而鬆開了緊繃的麵色,溫柔的笑眸裏,半是欣喜,半是絕望,一揮袖袍便往屋外匆匆離去,“她若真走了……東帝之位由你繼承……”

幽幽的男聲消失在空曠的長廊盡頭,慕容謹愣愣的抬頭,忽而察覺到桌上合著的一本泛著金光的奏折,下意識的起身上前,將那本寫著繁複天字的奏折翻開,略略一掃,竟驚得拿不住本子……這是,東帝易主的請折?!東帝之主若仍在世上,繼任帝位須徒手親取前任東帝的內丹化為己身所用,承襲力量,方能震懾東地,掌管領土……可內丹一旦離體,法力修為盡毀,神魂仙軀雖在,卻同那幽魂有何區別?不消得再耗上些時日,沒得內丹力量支撐,便也要落得魂飛魄散的下場!

慕容謹不敢置信的望向那早已人去樓空的長廊,好看的鳳眸裏僅是不解:既然這麽在意娘親,為何當初又那般絕情?往生池那幕,每每午夜夢回,總如噩夢般糾纏著他……娘親沒了,父親生死不知的被天帝救進房裏,無數的仙醫進進出出,東帝諾大的寢宮再冷清,以往還有娘親銀鈴般的笑聲,可是這一刻,因了那仿若火焰噬天般耀目的紅影的離開,失去了生機,一片死寂……

“我有一隻小毛驢我從來也不騎~有一天我心血**騎它去趕集~”我望著破廟外的天空,哼著小曲兒,嘴裏一如既往的叼著根野草,心情有些說不上來的滋味。

門“吱呀”一聲推開,我沒有看過去,僅是歪了一下頭,繼續百無聊賴的斜睨著窗外的景色,笑,“小黑黑~你身體又沒怎地,好好的一個河神跟著我這樣一個地痞到底還有什麽意思?快快回你那記掛著的九原黑水河才是正經吧。”

來人沒有作聲,反而是將淡漠的視線落在了我的腿上。

我頓了頓,奇怪的轉過頭望向那名黑衣少年,疑惑,“你做什麽那樣看我?”

黑月堵了一下,瞬間神色就有些變了,複雜的抬起頭,“你的腿……”

我的腿?我順著望向自己毫無知覺的左腿,又看了看他,“黑月你怎的這般奇怪?那天還是你把我從那大蟲嘴裏給拖出來的,斷了那家夥一顆牙不說,看你幫我拔那嵌在腿上的斷牙,去了傷口的爛瘡也沒見你這麽大反應啊~”

“……”黑月默不做聲的走了過來,將懷裏揣著的幾個瓷瓶放在了地上,“你的藥。”

今日的黑月真的同以往不大一樣!我很肯定!

我不著痕跡的瞅了他一眼,再瞅他一眼,那雙不再靦腆恭敬的淡漠眸子抬了起來,我試探性的笑笑,那眼卻是沒有任何的閃爍,像極了某個人,我心下一驚,麵上仍是淡定的開了口,“喲~怎的?要我一個傷者自己上藥不成?這藥以往可都是你幫我上的呢~這才過了幾個時辰,就變得少爺起來了?還是……你本身就是少爺慣了的那……”

黑月抬頭看了我一眼,最後拿起一個瓷瓶,仔細辨認一番,這才拔開瓶塞,眼瞅著他還真的就打算往我腿上的傷口破布上倒,我趕緊搶過他手中的瓷瓶,挫敗的朝他揮了揮手。

“算了~我還是自己來,你若是有空,就幫我弄些吃的來,最好找著水,我渴得要命~”

不打算再理會他,我索性轉身背對他專心的解開包紮的破布,處理傷口。

他似乎應了一聲,當我好不容易處理完之後,頂著滿額的冷汗和透濕的背疲憊的倒在了身後的草垛上稍適休息,漸漸的,眼皮就重了,不知為何,眼前那張臉老在晃,我不由得喃喃,“討厭……臭狐狸……沈變態……我要真的就那麽在河底閉了眼嗝屁……你是不是就要娶白淺淺跟那些個鶯鶯燕燕的回家左擁右抱……你這個混蛋……喜新厭舊……花心大蘿卜……”

隱隱約約中,似乎有一雙顫抖的手將我抱進溫暖的懷裏,那道熟悉的聲音就響在我耳畔似的,低柔回轉,“小傻瓜……你若不在了,我還會獨活麽?比翼鳥是單翼的良禽,唯有成雙才能比翼齊飛……滄海桑田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我的妻,從來都隻有你一個罷了……你還要我怎麽說你才信……”

我覺著這個夢挺真實,又不想這樣好的夢快些醒來,遂舒服的蹭了蹭,汲取著那貪戀的味道,噘嘴下意識埋怨,“你不是曾經逼得我往生……”

“再也不會了。”那道熟悉的聲音如此堅定道,繼而下巴似乎蹭在了我額上,帶著無限的懊悔和溫柔,“如今誰也不能阻止我們在一起……於我來說,生死相隨決不是一句空話。”

我意識開始混沌了,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我團了團抱著的那好似暖爐的家夥,吸吸凍得發紅的鼻子,鼻音甚重的呢喃,“男人的話又有哪句是可信的?哼!全是借口……”打了個哈欠,再忍不住洶湧而來的睡意,頭一栽就睡得死沉過去。

……小銀子……

噢?好香啊~

我掙紮著撐開眼皮,正想著破廟裏的四處亂竄的寒風怎麽突然小了,就見一衫黑影坐擋在我前方不遠的地方,嚴嚴實實的寒風給堵在了外頭,難怪我睡得這個牆角不似先前那樣淒淒慘慘戚戚了。

破廟裏生了好大一堆柴火,暖和不少,因著眼前的黑月一屁股堵坐在那擋住了我的視線,我隻得皺著眉將頭撐起沉重的身子,動作遲緩的將頭探出他的背,映著他麵前明明滅滅的火光。

他不知在想著什麽出神,而我還來不及思索他這般怪異之處,便被那火上架著烤的山雞給抓住了所有的視線,我下意識的吞了吞口水,因著腿腳不便,尋著本能艱難的爬向那誘人的烤山雞……若當時我能思考,或許可以用一個詞來形容那樣魔怔般瘋狂的自己:飛蛾撲火!

“別!”

就在我快要將手掌伸進那燃著烈焰的火中妄圖徒手取出烤山雞的一刻,一雙大手狠狠的將我拉了回去,死死的摁在懷裏不放手,我似乎還能聽見那人劇烈急促的心跳,一聲聲,那樣催人,那樣驚心動魄……

而後,我一直盯著那掉落在火柴中心的那隻極近焦黑的烤山雞,心裏有些堵,越看越不是滋味,越想越是鬧心,終是一把瘋狂的掙開禁著我的那人,拚了命的朝著那火光掙紮而去,也不知那樣瘋狂的自己到底是為著那山雞肉,還是那亮眼刺目或能吞噬萬物的火苗。

“小銀子!”

身後的人似乎仍在試圖阻止我,我惱了,憑著本能一個甩袖震出滔天的火焰,再次掙開那人往柴火中撲去時,我突然有些醒過神,明明自己可以弄出比那柴火更為厲害的烈焰,為何還要對那樣微不足道的星星之火這般執著……可體內的燥熱仿佛一把*,爭相咆哮著想要衝破禁錮著他們的這層軀殼!

刺目的紅焰吞噬了一切,我望著自己身上迅速燃成灰燼的衣衫,以及被赤焰覆蓋轉而化成的巨大翅膀,下意識的想了一句,那火焰灼得我眼睛好疼,下一秒,一陣比我周身更刺目的青光炸裂開來,硬生生壓下了周圍那道急速擴大的紅焰。

“噗!”

紅焰被那道青色的圓形結界完全收盡的一刹那,我胸口一緊,衝口就是吐了一地血紅,那人衝上前來將我抱在懷裏,混沌的意識在看到他觸到我泛著詭異紅光身體的那一刻,焦灼的黑煙,濃烈的皮肉燒焦氣味盡數撲麵而來,我嚇得趕緊一把推開背著身後火光那看不清模樣的人。

“不、不……我不是妖怪……我不是妖怪!不是————”

趁著那人愣神,我一把推開他,將瞬間長至腳踝的烏發裹住紅得詭異的身子,跌跌撞撞的衝出了破廟。

待得我冷靜下來回過神,身上的紅光已經消失了,漆黑的夜幕無聲的下著雪花,夾雜著呼嘯的寒風,我腳下沒看清,一個絆倒就摔倒在了雪地裏。

我恐懼的抖了抖,下意識的望向腳邊,卻是一根碗粗的樹根絆了我一腳……然而,我卻驚懼的看到,原來腳上包紮著的破布不知何時被鋒利的樹枝給刮碎了,孤零零的掛在腿上,而那獠牙穿透造成的猙獰傷口,早已恢複如新,再也尋不出一絲一毫受過傷的痕跡!

到底是怎麽回事?!謝臨風不是說臨風珠可以召喚鳳凰那樣的式神麽,臨風珠是個禍害,是個不祥之物!為什麽她沒有跟我說?!我不是怪物!更不是妖怪!全都是這個珠子惹的禍……對!隻要扔了它,隻要仍得遠遠的我就不會這麽奇怪了!

當下將脖子上的那串珠子和玉佩一起扯了下來,望著那玉佩許久,不知怎地眼前竟模糊了,用手一抹,一手的濕冷,是淚?可我又能如何?還不如早早就斷了的好,不看,不聽,不想,不念……

忽地抬臂一扔,那串好似有靈性的珠子乍然紅光大盛,連同那潤手的玉佩一同墜落身邊的深崖,久久都聽不到物體落到山澗的動靜,我想這是天意,如此深的地方就是神仙也難取回了罷?也好,至少我還能正常些變回一個人,那樣動不動就會噴火的怪物才不是我!

經得這一番折騰,好不容易睡回來的一點力氣又都耗了出去,我由著自己被天空呼嘯而來的大雪埋著,心想,或許我得靜一靜,這一切太過混亂,若是狐狸在的話,一定不會像我這般沒出息……

“小銀子?!小銀子————你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