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不離不棄 之 雀籠焉能關得自由鳥?

“秦兒……”

我愣愣的望著麵前這張熟悉的臉,一時之間幾乎有些不知所措,忍不住伸了手去確認,繼而疑惑而又迷茫的歪歪頭,“狐……狸?”

他抿緊唇,一把擁緊我,聲音都哽咽了,“你這幾日未見醒來,可擔心死我了!”

真的是他?!

“你……你怎麽會過來?駕車的不應該是蒼溪麽……”

他卻是沉默,轉而別開臉,聲音也悶悶的,“我打斷了蒼溪的肋骨,追了過來,順便化作了他的模樣,不然,嶽父如何能讓我留下?”

“嗯?”我驚詫的看著他的肩頭,那裏的傷確實很嚴重,剛才包紮的時候我就很詫異,明明說的是骨折,為何骨折之外卻又多了那些個外傷……當下立即醒悟過來,拉著他就是左看右看,焦急道,“讓我看看,還有沒有別的傷口!”

我四處**的手被他平靜的按下,“且不說我,你老實同我說,那手……到底怎麽回事!”

被緊緊握著的左腕瞬間傳來一陣暖流,虛化的手掌便像那上了顏色的畫布,漸漸恢複實體,身上的不適也緩解不少。

可……我一抬眼,正正對上狐狸那道甚是淩厲的視線,看得我背脊一陣發寒,隻得一邊努力的抽回手一邊呐呐的顧左右而言他,“嘿嘿,那什麽……你還是小心點為好,樓家似乎不是普通的來頭,說不定也是那些個神怪之類的厲害角色……”

手上一緊,壓抑的沉喝立即炸了過來,“別跟我忽悠!告訴我你手上是怎麽回事!”

我身子忍不住跟著也抖了一抖,鼻尖就酸了,使勁擠了幾顆淚水就反手往狐狸身上撲去,帶著哭腔,“你這人還有沒有同情心啊!我被人劫持了不說,就快要被人逼著成為別人的妻子了,你倒是還有心情來扯這些有的沒的!”

狐狸身子一震,動作僵硬的一瞬間,再次摟緊我的腰,聲音異常陰鬱:

“莫怕,敢從我手裏搶女人,就算葬身陰曹地府我也不會讓他安生!”

然而,此時一股陌生的氣息靠近結界,那壓迫的氣勢就連不是結界主人的我都能感受得到,狐狸臉色陰沉的抬眸,盯著車簾外頭,簾子無風而動,忽地一把狠狠刮起。

“蒼護衛,秦小姐該用膳了,你這般待在秦小姐的車轎內,怕是不妥~”

我努力的回憶了一下這聲音,發現竟是那大明府樓家的管事樓肅臨的聲音,不由得戒備大生。

狐狸不動聲色的幻回蒼溪的模樣,沉聲回道,“樓管家莫急,我這就同小姐下去。”

外頭的樓管家似笑非笑的應了一聲,卻並未聽見有腳步離開,良久,那道含了莫測笑意的聲音再次傳了過來:

“秦小姐,我家公子傾慕小姐已久,還望小姐莫要讓我家公子失望才是~”

狐狸一把拽緊我的手,不著痕跡的冷哼一聲,即刻恢複一貫的冷漠,“怎麽,貴府這是嫌棄我家小姐沒大腦不成?要如何做自是我家小姐的事,何時輪得到你們外人來插手?”

“哎喲喲~原來秦府裏頭連一個侍衛都這般護短,難怪心性這般單純,還是莫要被某些為達利益不擇手段的人騙了才是~”

我趕緊拉下狐狸正準備衝出去的身形,勉強定了心神對著車外打哈哈,“樓管家說笑了,我這樣的人一沒家事二又草包,成天被爹爹罵做那不成器的蟑螂,胡亂混口飯吃罷了,誰會那麽沒事幹的來找我騙?”

聞言,車外的樓管家輕笑一聲,“如此便好~省得外頭說我大明府欺負了新來的莊主夫人,我家公子怪罪下來就不好了~客棧已到,小姐的客房在天字二號房,蒼侍衛的在地字七號房,收拾了東西便到大堂來用膳就是~”

沉穩的腳步聲漸漸離開,我終是鬆了口氣,拉著狐狸的手不由得也鬆了,見那樓管家出現的是個好時候,又怕狐狸再次咄咄逼人的追問,隻得趕緊手腳麻利的就要往車外手腳並用的鑽……

“小銀子。”

我動作一滯,趕緊委身往那車下一跳,打了幾個晃,這才扶著車轅站穩,甚是僵硬的扯開笑,“蒼侍衛還有何吩咐啊……”

狐狸皺眉,一把扣住車轅單手一撐便甚是狂野的落地,無聲無息,看得我那是一個眼大,這廝看上去都得有七八十斤吧?那樣一撐一跳一落地,居然比我還要動作矯健落地無聲?!騙鬼呢!

我趕緊竄上前對著他手臂肩膀什麽的左捏捏右摸摸,順便吃點豆腐的懷疑,“身上的肉挺結實的啊~怎麽落地就是沒有聲音呢?再怎麽都得來點‘砰’‘咚’之類的效果才對吧!瞧你這一米八多的個頭!”

狐狸麵無表情的一把擋開我那作亂的手,學著蒼溪平日裏的漫不經心目視前方,“小姐,男女授受不親,煩請注意些的好。”

我做個鬼臉,“這可是你說的,哼!”轉身甩下他一個人便往那貌似是客棧馬廄通向外院的門檻衝去,再不理會這個假正經的家夥!

途中遇上了沉著一張黑臉的爹,沒有意外的被提到了爹的房間去審話。

我甚是忐忑的貓著身子跟著爹進了房間,正呐呐的不知道往哪兒杵會低調些盡量不礙爹的火眼,爹反身撩袍往那紅木太師椅上一坐便對我吩咐一聲“關門”,當真是中氣十足得差點吼得我心髒驟停。

我扁扁嘴反身就去插門閂,忍不住嘀咕,“關就關麽……做什麽吼那麽大聲?又不是吆喝攬客做生意……”

“砰!”爹一把拍了身旁的紅木案桌,震得桌上的瓷杯瓷壺跟著也拋了拋,最終底貼蓋的穩穩落回桌上,發出刺耳的一聲嚇人得緊,“哼!越兒都同我說了!你這逆女越發不像話了是不是?這要傳出去說是我家的閨女,我秦家的列祖列宗可丟不起這個臉!”

我驚疑不定的打量著爹的臉色,也不知哥他到底一氣之下說了哪些該說的不該說的,隻好裝傻充愣的揉了揉後腦勺,望天花板無辜,“我不知道哥會怎麽吹我,反正調戲哥不是一兩天,江湖上我的名聲也就那樣了~”

“江湖?!”哪知爹聞言更是大怒,“你居然還敢去江湖闖?胡鬧!真是胡鬧!反了……你這逆女!越兒同我不過是說你心性太大,婚事讓我緩上你幾天,待將你性子磨平了也好……調戲你哥?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你嫁不出去還想連累越兒也娶不進媳婦?你想讓我們秦家絕後麽!”

我趕緊起身,左躲右閃的在房中躥,身後的爹仍是寶刀未老的提著輕功追著我要打。

我又要看爹又要看路,一下子分心不能,腳下一絆就那麽一個狗啃泥的一個跟頭翻進角落,然後又好巧不巧的迎麵看著眼前那堵泥巴牆在眼前放大……

“咚!”

我兜頭兜臉的弓著身子滾到角落痛得不能動彈,背著爹蜷縮在那暗自往額上一抹,居然抹了一手的鮮紅,看得我頗是無奈。

“做什麽,你這逆女還要來那套苦肉計?”爹沒好氣的聲音響在我身後不足三步之遠,聲音卻不似之前那般強硬了,“你轉身過來,我看看,剛才那一撞聲音響得厲害,你那腦袋不都灌了泥巴的結實麽,腫個包也別來找我無病呻吟的嚷嚷!”

我背著他撐坐起身子,沒敢回頭,有些無所謂道,“我覺得,爹你還是莫要看的好~”

身後腳步一滯,繼而快走幾步將我肩膀扳了過去,頓時倒吸一口涼氣,“流血了?”似是沒有料到會這樣,也不知怎麽辦,爹有些慌張的左右尋來那案桌上的茶壺,抖著手將那溫熱的茶水倒進碗裏,愣愣的端在我麵前倒不知接下去該怎麽辦了。

我歎口氣,不由得接過茶碗,“爹,就是喝了這茶水我頭上的傷口也是不會愈合的~”我好氣又好笑的在袖中翻找一回,尋了個瓷瓶出來,先用茶水將額上可怖的血汙洗淨,再將藥膏抹了上去,小心的圈了條白紗,再將看那樣式定是狐狸替我綰起的發髻拆開打散,垂下掩去了那甚是明顯的白紗。

爹愣愣的看著我將這一切做完,隻得歎氣,不由得盯著我那發間出神,“當年,你娘也是那般替我包紮的傷口……她曾說,我這麽不傷心自己的身子,以後怎麽帶兵打仗?莫不是要在病榻上折騰一輩子了……”爹那剛毅的眸底終是浮上一抹溫柔,看得我有些錯愕。

爹,也曾這般溫柔的看著娘親麽?我從未見過這樣的爹,他在我的印象中,總是那般嚴厲,這不許做,那不能碰……動不動就是家法伺候,哥從未犯過錯,卻是因了護著我也被連累,爹他征戰沙場多年,自是養成了脾氣上來做錯了事六親不認也要打罰的性子。

見著這樣的爹,我忽而憶起我初來這個世界,一睜眼便見到的那個異常堅強,甚至於在彌留之際都在朝著秦府方向微笑的女子。

她曾溫柔的看著被她人抱在懷裏的我,拉著哥的手笑著說,我們是她最寶貴的嫁妝,哪怕秦沐飛沒有娶了自己,她也從不曾後悔這般追隨他而來。

就算她沒有追到汴京,她的命數也是要盡了,她很慶幸,爹給她留下了我們這對兒女。

那是她生前最後一句話,留給了當日正敲鑼打鼓將母親娶進家門的爹。

那日我記得很清楚,大雪紛飛,我多了個後媽,我失去了娘親。

哥哭得很傷心,可就算哭得眼睛都腫了,最後他還是強忍著悲痛,過了幾年背著小包袱牽著我,還是找上了那座恍若牢籠的府邸,禁錮著爹,斷了我們的後路。

我曾以為,我也許拚了個兩敗俱傷,或許還能為爹他們將來的生路做些努力,卻不承想,上天讓他出現在我的生命裏,不僅救了我們一家,甚至一路陪著我走過來,且不論其中那些個苦衷和誤會,我是感激著狐狸的,要我嫁作他人為妻,除非我死!

我堅定的望向仍自出神的爹,“大明府這門親事,要麽推掉,要麽我死,爹你看著辦吧。”

爹臉色一白,拂袖大怒而起,“自古兒女家的親事便是父母定下的,哪由得你願意不願意!當年景王那封休書白紙黑字的就同你沒了關係,你做甚還要再往他那冷屁股上貼熱臉?這句話我今天就當作沒有聽到,我秦家沒有那麽沒出息的女兒!”

“爹!我……”

“砰!”

大門再次被嚴實的關上了,爹的聲音沉悶的響在那扇門之後,伴隨著鐵鎖落下的動靜。

“這間房換給你也罷,省得你再耍花樣!我讓你那侍衛留下來,別以為我就對你放了一萬個心!侍衛又如何?總歸不過一個障眼法!”

我愣愣的望著那扇緊閉的大門,爹……他不會是為了引我過來順利脫身,才做的那般觸景生情吧?忍不住笑了笑,有時候爹倒是出乎意外的小孩呢~不管爹有沒有認出狐狸,我心竟出其的平靜。

狐狸,我是你的妻。

隻能是你的妻。

我們都這般堅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