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冰牢

雅致如蘭的“沁雪苑”門前,烈灑撲鼻。相比一個月前的幹淨清新,此時到顯得雜亂無章。

烈將軍沉穩的步履漸漸朝苑內使去,未入閣門,就聽見一陣粗暴的撞擊聲。他垂了垂頭,思忖片刻。這才恭敬的去叩了叩金色的門環,而立在他身後那些臉色發青的宮女,也隻能在他揮手間識趣的離開。

“進來!”一道沉而有力的嗓音似寧靜前的暴風雪般懾人。

閣門緩緩被他推開,映入眼簾的是東陵修半蹲著身子坐在地上酗酒的頹喪模樣。地麵四處都碎滿了瓶杯和碗盤的殘骸,男子黑發淩亂張揚,尖瘦而剛毅的下顎帶著一抹譏諷的高高揚起,雙眸半醒半醉的盯著炎烈一言不發。

炎烈看到昔日那個深謀遠慮,運籌帷幄,手掌半壁江山像雷神般行事風馳電掣的男子,此刻就如大街上輸了錢財而借酒消愁的屠夫那般墮落,消沉。頓時,他心猛的一沉,一種說不出來的壓抑滋味在心間蔓延。

難道,一個女人怎的可以讓一個胸懷大誌的男子毀於一旦嗎?

“有消息沒?”東陵修雙眸黯然無光的望著已經空了的酒壺,那修薄的紅唇卻淡淡的吐出自己這大半月來一直足不出戶在家醉酒的原因。

炎烈聽著王爺每日必問的問題,他亦如從前那般愧疚的撇開臉道;“蕭姑娘的老家去查過了,還有一切與她有關的人也都問了,可是……..”

“啪——”的一聲,東陵修手中的空壺已經甩碎,然而雙拳卻緊緊握在一起,那青銅色的掌背鼓動著讓人顫抖的青筋。

“為什麽……為什麽……啊!”一聲長吼,東陵修幾乎將近日來積聚的所有怒氣與不甘全部發泄。

一向鎮定自若的炎烈很少見到東陵修如此大發雷霆的一麵,當即麵色有些生硬的說道;“王爺,身體為重。蕭姑娘之事,末將會盡力而為。”

對於炎烈的好意,東陵修似乎並不聽進耳裏,雙拳“砰——”的一聲捶在檀香木做的案幾上。桌麵的杯碗緊接著開始劇烈搖晃。

“本王就不信,這樣一個活人就這麽消失了。驀雪,不可能棄本王不顧,她一定是讓人給藏起來了。說,那個賤人最近怎麽樣?”

見東陵修已經被怒火衝昏了頭腦,炎烈知道,他又將把所有的罪名歸置於那個苦命的王妃身上,當即他有些為難的說道;“王妃近日很安靜,除了喜歡飲水外,就無別的要求。”

東陵修突然從地麵站了起來,冷峻的容顏鐵青的諷道;“飲水?哼,她到過得清閑,還有水可以飲,不知本王的驀雪在她的施壓正受著怎樣的苦。”

“王爺……也許王妃她……”

不待炎烈把話說完,東陵修便冷冽的揮掌,冷聲道;“不必替她求情,半個月來,本王並不是看在皇上的麵子上才沒有折磨她,本王隻是想給她一個改過的機會,讓她說出驀雪的所在地。現在,她既然過得如此安心,那本王應該也沒有必要給她寬鬆的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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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內依舊昏暗潮濕,時不時傳來老鼠打架的聲音。

蘇念尾半蹲著身子,在昨天的時候,洞已經有碗口大。經過今日的不懈努力,洞已經可以讓她貓身出去了。

從洞裏望著外麵,洞外已是暮色蒼蒼,要是此刻能逃出去,想必是最好時機。

就在這時,正要逃離的蘇念尾剛伸出前腿,便聽得牢門外傳來牢頭們受驚的聲音。

“屬下參見王爺,不知王爺來此,屬下該死…...”

“本王要進去。”低沉且帶著無尚威懾的聲音讓蘇念尾渾身一顫。

該死,這家夥半月不曾踏入此地,竟然在這時候來了。她,該馬上逃嗎?

猶豫了瞬間,蘇念尾覺得逃不在這一時。畢竟,現在走了,東陵修就能馬上發現。如果他離馬派人來抓自己,那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再說,一天時間她不停的掏洞,現在全身已經無力。就算出得了這個洞,她也逃不了多遠。

一臉冷漠的東陵修將所有的恨隱忍得滴水不露,隻見他如暗夜修羅般的踏著淺緩步子,半斂著如潭般的雙眸,那漆黑的眸子如夜間尋食的野狼,那高挺的鼻梁如遠山上的蒼鬆般直直而立。刀削的薄唇,似箭一般的鋒利。

展現在眼前的是,蘇念尾那張略現驚慌又故做鎮定的蒼白臉頰。她雙臂環腿,縮在她鋪得高高的幹草垛上。那副驚懼躲閃的模樣,讓人聯想不到她曾經所犯下的罪責,仿佛對於她這種表情,完全無辜。

東陵修薄唇輕揚,暗笑,這個賤人,終於知道怕他了嗎?不過,好戲似乎還在後頭。

蘇念尾盡量將自己縮成一團,此刻的她異常心虛。心跳是平日裏的幾倍,她在心底暗自祈禱,這個暴虐狂千萬別在這最關鍵的時候知道自己的秘密。否則,她前麵所做的就功虧一簣,說不定,還要受到他那些非人的折磨呢。

本想再把此女拉起來烤問驀雪下落的東陵修,赫然發現被嚇得瑟瑟發抖的蘇念尾,十指的指尖,皆灌滿了灰褐色的汙垢。隻要定睛一看,不難發現,那是泥垢。再看看她的四周,竟在這炎熱的環境內,有大量的濕泥溢出。還有她身後的幹草垛子,也超過了尋常的高度。

頓時,東陵修雙眸眯成一條危險的細縫,冷聲朝身後的獄卒道;“開門!”

............

牢門“嘭——”的一聲被踢開,東陵修踏著淩厲的步伐走到蘇念尾的身前,他如惡魔般的眸光不停掃視著蘇念尾那張慌亂不已的小臉,同時瞥見,已淪為階下囚的蘇念尾此時正緊緊握住自己破爛不堪的衣衫發抖。

東陵修冷冽的揚起薄唇,鬼魅的笑容在他僵硬的臉上顯得異常詭異。

“來人啊,把這個賤婦拖走!”

“是!”

“不……”蘇念尾本欲掙紮,耐何這些日受盡了非人的折磨,再加上不分晝夜的挖洞,此刻她已無半點力氣。所以,對於那兩名身強力壯的獄卒來說,蘇念尾就如沒有母親庇佑的雛雞一樣輕鬆。

東陵修滿臉冷酷上前一步,隨即抬腳便踹了過去。

幹草被踢得繽紛四散,但眼前卻陡然一亮。外麵的月光透洞孔將屋內射得聖潔而明亮。在盛典怒的同時,東陵修微微感覺到一絲涼意,錦袍也隨著洞外的冷風搖擺起伏不定。

這時,立在一旁的獄卒看到如此症狀,先是唏噓不已,在接收到東陵修那憤怒且伴隨意殺的眸光後,他們便低垂著下顎滿是懼意的沉默不語。

然而麵對自己計劃被破解了的蘇念尾,臉如死灰般瞪著東陵修,她知道,這個惡魔一定不會放過她,那麽她也做好了一切準備。

“將軍......”身處一側的炎烈萬萬不曾想到,柔弱如水的禹王妃會在如此短的時間內,用一些解渴之水掏出如此大的巨洞來。可想而知,如果他與王爺今日不來探監,那麽到了明日,此地已是人去樓空了。想到這裏,炎烈不但為蘇念尾自強不息的精神感到佩服,同時又為她得罪了英名神武的禹王而感到惋惜。

東陵修轉過身,朝滿臉不甘的蘇念尾冷然一笑;“賤人,想逃?”

蘇念尾知道自己現在已落入魔鬼手裏,就算辯解也無用處,於是她不再言語,隻是用不屑的眸光怒視他。

東陵修突然俯身上前,眼裏充滿了殺戮之意道;“哈哈.......本王從前一直看你裝瘋賣傻,賤人原來你很會偽裝啊,如果今天不是老天有眼,否則就讓你這個殘害驀雪的賤婦逃走了。接下來,你說本王該怎麽處罰你呢?”東陵修的聲音漸漸低沉,甚至像親密的呢喃在蘇念尾耳邊響起。

蘇念尾知道這是不祥的兆頭,於是她滿臉不屑的迎視他道;“你敢殺我嗎?”

麵對她赤裸裸的挑釁之語,炎烈與東陵修皆是一怔,萬萬沒想到曾經那個膽小怕事,畏首畏尾的蘇念尾竟然會說出如此大膽之語來。

當即,東陵修有些被激怒了,他猛的抽出旁邊獄卒的佩劍,然後劃向蘇念尾的脖脛道;“你以為本王不敢?”

“王爺息怒......”

見狀不妙的炎烈本欲上前阻止,突然卻見蘇念尾漠然冷笑;“殺了我,天下就不會再有人知道蕭驀雪的下落,你舍得嗎?”

她明明滿臉汙垢,可是她的笑容卻充滿了蠱惑,看得眾人皆有些出神。

“你......果然是你擄走了她。”東陵修滿腔怒火,但手中的刀劍卻不敢在這一刻劃下。是的,蘇念尾在他眼中雖是一個連奴隸都不如的賤人,但是她還有一個身份,那便是鎮國將軍的女兒。一個牽製他為所欲為的棋子。如果她死了,他定被以謀反之罪而被誅滅。還有一個不能殺她的理由,那便是,唯有她才知道他心愛的驀雪在何地。

望著東陵修明明已經恨她到了極點,卻又敢動她絲毫的眸光,蘇念尾頓覺一陣快意。

“你敢威脅本王?”東陵修驀地攝製住蘇念尾那蒼白而消瘦的下巴,然,低聲的諷刺道。

“哼!”蘇念尾被她捏得有些發痛,但她仍不屈服的冷眼相望。

“帶走,把這個賤婦關進“寒冰牢”,本王就看她還有什麽本事逃走。”

東陵修某的一鬆手,蘇念尾一個趔趄,便被一般的獄卒拉了下去。臨行前,她冷眸望著東陵修那個魔鬼的魅笑,那種笑是一種報複一種暢快的笑,是一種讓她恨之如骨的笑。

“賤人,本王要讓你償償寒冰牢的滋味,記住,什麽時候想起了驀雪的下落,你就可以來求本王放了你。”

“寒冰牢”——乃是關押極刑犯人的水牢,其牢建在陰寒極冷之處,牢中之水更是冰冷滲骨,如尖刀淩遲般痛苦。被關在裏麵的犯人通常要忍受非人之折磨,受盡嚴寒酷暑的滋味。

“王爺這……”炎烈由方才的敬佩與惋惜之情驀地轉化為擔憂之色。是的,看著禹王妃如此單薄的身軀要被關在那種地方,炎烈的心不由自主為她感到不值。

東陵修轉過身,目光犀利的打量起炎烈來。片刻,他才冷聲道;“炎將軍跟隨本王這麽多年,從不質疑本王做任何事,更不曾為本王所要處置的犯人講半點情。怎麽?今天你到心痛起這個賤人來了?”

“王爺誤會,炎烈怎敢放肆。末將隻是覺得寒冰牢裏所關押的犯人哪個不是不可饒恕還有罪大惡極,而王妃她隻不……”

不待炎烈說完,東陵修十指緊握,發出一陣駭人的交響聲後,他朗聲喝道;“住口,她想致本王的驀雪於死地,難首還不足以讓她死一萬次嗎?”

“王爺,末將隻是覺得,王妃乃蘇將軍的女兒,如果冒然被王爺如此關押,恐怕……”

“炎烈,休得多說。本王累了!”

望著步履如風的東陵修,炎烈隻能頗為擔憂的朝獄牢深處望去。看來,此次,王爺是鐵了心要治王妃於死地。而他,也恐怕是無可奈何。

寒冰牢內,沒有絲毫的光線,四周的一切,冰冷而死寂。

陪伴蘇念尾的,唯有那鐵重的鐵烤與一盞即將燃完的油燈。

漫過腰腹的死水冰涼得猶如冬日裏的寒冰,盡管清瘦的嬌顏已被凍得青紫,但她仍咬著牙閉目沉思。是的,她不能失去意誌,更不能死。因為,她有她一直等待的漢陽哥哥。是的,漢陽哥哥,是她此刻唯一的支撐。

燈盞終於滅了,仿佛所有的希望在此斷絕,遠處傳來一聲似鬼哭的低泣聲,那如冤魂索命般的嗚咽仿佛貫穿蘇念尾的耳朵,然至靈魂般震撼。

昏迷中的她再次蘇醒,睜開眸子眼前一片光明,那絢爛的四彩光芒仿如神靈之藥,瞬間令她一和身疼痛一掃而空。

她望著耀眼的光源,緩緩升出右手,心中歡喜不言而喻。這時,從窗外迸進的光源隱約浮現出了四顆顏色各異的美麗晶球。

不錯,這四道彩光正來源於這幾顆珠子的光亮。最選落入她手中的是那顆豔紅的水晶珠,隨後依次由藍,紫,青三色珠。他們皆有嬰兒肉拳般大小,卻奇跡般的能在蘇念尾那纖纖細掌之中不落下。

漸漸的,四色珠子的光芒開始旋轉,溶迸。蘇念尾捧著他們如珍寶般不能動彈,清亮的眸子裏映出他們奇異的光彩與讓人驚歎的美麗之光。

是的,她不知道這四顆珠子是何物,又代表什麽意味深長,但她感覺到,有這幾顆珠子在手中,她有種前所未有的安心。仿佛,所有的希望與生的意念都寄托在此。

突然,手中的四色水晶光珠,被一道白光所占據。強大的銀白色光芒如太陽之光聖潔而強烈,瞬間,映得蘇念尾雙眼無法直視,繼而大腦一片空白。隻感覺天旋地轉,時光穿梭,一道如漩渦般的吸力正牽引著她走向另一個地方……

睜開眼,她震撼了。

美麗的天空被夕陽染成了一片血色,桃紅色的雲彩倒映在流水上,整個湖麵變成了紫色,而在湖麵的岸邊,有一位白衣少年靠石而坐。

火紅的夕陽光被層層疊疊的樹葉過濾,透過縫隙灑落到到他的身上,變成了淡淡的圓圓的輕輕搖曳的光暈。

他俊逸而柔和的五官被那一縷縷金色的光暈照得聖潔而遙遠,她站在曾經屹立在此的花園叢中,癡迷的望著那個十五歲的白衣少年。是的,那是多少次在夢中出現過的畫麵。那是她多麽遙不可及的夢。

漢陽哥哥。不錯,這正是那年的漢陽哥哥。這正是那個喜歡靠在洞庭湖岸一邊聽著音樂,一邊讀書的漢陽哥哥。蘇念尾激動的想喚出聲,奈何卻怎麽也喊不出來。不過她慶幸的是,她回到了現代,那個屬於她的國家,而且回來的地點,還是有漢陽哥哥存在的地方。那個她,無法忘卻的十三歲,那個讓她刻骨銘心的十三歲。

路邊行人匆匆,他們各司其職的忙著自己的事業。第一次,蘇念尾會看到眼前這群短發,穿著T恤,牛仔踏著拖鞋的陌生人感到親切。

當廣場的鍾聲再次發出“叮叮——”的響聲,蘇念尾驚醒的抬起眸,急急眺望。不錯,這個時刻,漢陽哥哥會慣例的起身,收拾好一切便騎著那輛藍色的歐亞馬的折疊自行車離開。

小時候,蘇念尾總會偷偷跟在許漢陽的身後,看著他騎車時白衣飄袂的絕美身影,然後滿足的揚嘴淺笑。但此刻不同,時隔多年,她已不在是當初的黃毛丫頭。現在的她,學會了把握珍惜,所以,她不能再讓最好的初戀從指縫溜走。

於是,在許漢陽踏上單車的那一刻,她望著他意氣風發的側臉,她像一個為愛而生勇敢的女子,握拳緊追。

單車開始旋轉,白衣在熟悉的夢中飛揚,但她的腳步卻千金沉重無法踏出。她驚慌失措的望著遠去的身影,想尖聲呐喊,但喉嚨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她伸手求助,奈何匆匆行人卻視而不見,仿佛她就如晨曦的露珠,無人能看見。她開始驚恐的打量四周,湖邊空空如也,行人麵無神色的穿梭其中。一種恐懼之感由燃而生。是因錯過,還是不能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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