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丹丹
鎮北所東郊哨站。
哨站比之於鎮北所，就相當於派出所比之於公安局。
哨站隻是一間獨立的平房，孤零零的立在垃圾填埋場深坑的邊緣，像一塊扒在懸崖深穀邊的頑石。
屋內牆上的掛鍾指向晚上九點十分，在東郊哨站內的值班兩個神衛軍士，正神色緊張的盯著電腦顯示器屏幕——他們不是在嚴密注視著監控畫麵，而是聚精會神的看著鬼片打發無聊的時間——從來都是衛道司去管別人，哪有人主動來找衛道司報案？
“喂，你聽，屋門好像響了。”軍士甲推推軍士乙的肩膀，一臉的緊張。
“討厭啦，哪有什麽響聲。”軍士乙瞪了甲一眼，然後繼續看鬼片。
“真的有聲音！”鬼片已經不能吸引甲了，他起身向屋門走去。
“切，神經病！”乙決定不再理他。
這個時候，電腦裏的鬼片正演到關鍵時刻，乙也環抱著自己的雙肩大氣不敢出，全神貫注的盯著屏幕……
忽然！
一隻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啊——！”軍士乙一聲驚叫，一邊回頭一邊開罵：“X你大爺，你……”
站在他身後的，卻不是軍士甲……
正月十三淩晨一點半，剛剛睡醒的蕭涅去小區外麵二十四小時營業的火燒店吃飯。
現在這個時間點，火燒店一樓大廳裏，除了一個值班的女服務員，一個顧客也沒有。
“一個火燒，一碗混沌，多加紫菜。”蕭涅打著哈欠點了自己的夜宵。
女服務員轉身去內間取食物，蕭涅則在櫃台前麵等待。
“這位……大哥哥，如果，你能請我吃一頓飯的話，你可以把我帶走。”——一個小心翼翼磕磕絆絆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蕭涅轉身望去，隻見一個衣著怪異的女孩子一臉期待的站在那裏。
在蕭涅的印象裏，在大冬天穿這麽少的人，似乎隻有鎮北所的實習生楚蕾。但是現在，蕭涅存儲的記憶裏要風度不要溫度的美女又多了眼前這一位——皮鞋絲襪短裙水手服，內八美腿蠻腰飛機場——這家夥不是從11區的動漫裏蹦出來的吧？
“我可以請你吃飯，但你不必跟我走。”蕭涅淡淡的回了一句。
剛端著食盤回來的女服務臉上的微笑掩飾不住她的困意，但她還是禮貌的問：“先生您說什麽？咦？販賣機自己走？”
“啊？沒事。”蕭涅向服務員搖搖頭，示意不是在跟她說話。接著從女服務員手中接過餐盤，轉身遞給那日係女學生十塊錢——十塊錢足夠買一個火燒加碗紫米粥了。
然而對方卻絲毫沒有買飯的意思，而是把錢裝進了上衣兜裏，隻是對蕭涅點了一下頭表示感謝。然後靜靜的站在一邊，似是在等待那個可以帶她回家的人。
“得，遇到騙子了！”蕭涅搖搖頭自認倒黴，這年頭，同情心泛濫絕對不是一件好事，因為有太多人渣利用人們因為閑的蛋疼而衍生出的憐憫發家致富。
蕭涅也沒有把十塊錢要回來的意思，雖然對方是個騙子，但衝這一身行頭和長相來說，最起碼還是值十塊錢的。要知道，如果去夜店參加個《純情學生夜》的主題活動，光是門票錢也不止十塊——於是，蕭涅苦笑一聲，就近找了個座位，開始享用自己今天的第一餐。
蕭涅的飯剛吃了一半，那個女人同樣的話的再次響起。
隻不過這一次，她遇到了個硬茬，對方滿嘴酒氣的回應：“我老婆都不肯跟我走，你跟我走？騙子，都是他媽的騙子！”
然後，那醉鬼很是不滿的向火燒店的女服務員發飆：“哎我說，你們管還是不管？要飯的騙錢都騙進你們餐館了！”
女服務員驚道：“哪有什麽要飯的？”
“就在我旁邊啊！”那醉鬼伸出左手大拇指向斜後方一甩道。
女服務員麵帶微笑道：“先生，我想您看錯了，在您的左後方，是一台自動販賣機……咦？這販賣機好像出了點故障……”
“販賣機？呃！”醉鬼打了個酒嗝，醉眼迷離的說道：“你管這個醜八怪叫販賣機？”
販賣機？醜八怪？蕭涅聞言一楞，再扭過頭向剛才女孩子站的地方看去，這一看，卻是呆住了。
仍是那個日係動漫學生打扮的少女，隻是那個少女的五官卻沒有了，過分幹淨的臉仿佛一塊未經雕琢的美玉。
但蕭涅也僅僅是楞了一下，旋即臉色又恢複了正常，他心中暗想：恐怕又是哪個覺醒者閑得無聊搞的惡作劇吧。在荷嘩蘭隊與大力神杯擦肩而過的那個夜晚，鬱悶的自己還不是在從廣場看球回來的路上把一輛貼有西嘩牙國家隊隊徽而且非法占用便道停放的正在震顫不已的轎車烤爆了胎？
蕭涅三下五除二吃完了自己的宵夜，也沒有興致繼續聽那個醉酒的顧客和聞聲趕來的火燒店店長的爭論，搖搖頭出了餐廳。
可是就在他剛走出餐廳不久，火燒店的女服務生追了出來，叫住蕭涅說道：“先生，您剛才放進販賣機的十元錢——因為您長時間沒有買東西，錢已經退出來了——咦？販賣機呢？”說著，把十塊錢塞到蕭涅手裏，匆匆返回了店裏，尋找已消失不見的“販賣機”。
“看來還不單單是個騙子。”蕭涅嘟囔著，把錢裝進了口袋，低頭趕路。
蕭涅並沒有直接返回自己租住的屋內，而是叼著煙大街上亂逛——看似是在漫無目的壓馬路。
七拐八拐進了一個偏僻的小胡同，蕭涅才一轉身，靠在一根落雨管上說道：“出來吧，這附近沒有攝像頭。”
於是，那個日係女學生打扮的少女再度現身，盯著蕭涅問道：“剛才在火燒店，你……為什麽要揭穿我呢？”
“我什麽時候揭穿你了？明明是給你錢你不要，這能怪我麽？”
“我……我隻是說讓你請我吃飯……你應該給我買飯，而不是……給我錢。”
“你自己拿錢買飯不就得了？”蕭涅皺著眉頭道。
“可是，可是販賣機是不能自己買飯的。”少女絞著手指解釋道。
“那你以現在的形象去買飯不就行了？”蕭涅馬上就要被對方的話搞糊塗了。
“我現在的……形象？那，那又是什麽樣的形象？”少女急切的問。
“啊？什麽形象？嗯——很美的形象。”蕭涅撓著腦袋回答。
“很美嗎？”少女忽然笑了，一張俏臉更顯純美無比，“美——美又是什麽樣子呢？”
“呃！”蕭涅終於徹底糊塗了——但是不可否認，他的腦筋轉的還是非常快的，他帶著走到胡同裏一灘薄冰麵前，觀察了一番，然後繞到薄冰的遠端蹲下，伸出右手祭出一團火焰，照亮了這深夜裏的巷子，點頭示意道：“自己看！”
那少女走過來，將信將疑的望向那塊如明鏡的薄冰，看了老半天，直到那薄冰已經被蕭涅祭出的火焰融掉了，才幽幽說道：“可是，我什麽都看不到。”
蕭涅聞言，也轉到對方的一側，站在她的身邊，隨口說道：“怎麽可……”隻是話說了一半，便止住了——因為在那灘汙水鏡麵裏，分明隻有他一個人！而他口中的半截香煙也掉了下來，墜進水坑之中，水麵頓時漣漪乍起平靜不複——這下，連蕭涅的映像也變得模糊起來。
蕭涅轉頭看看身畔，分明有一個少女就站在一側，而此時，少女那張明媚的臉又變得模糊起來——最後，五官又消失了，此時，蕭涅卻再也想不清少女之前的模樣。
半晌，蕭涅才熄了手上的火焰，一臉驚詫問道：“你……你是鬼？”
話音剛落，那少女的額頭上便生出了利角，本來空白一片的麵目也變得猙獰起來……
“不，她不是鬼！”一聲嬌喝，在蕭涅頭頂方向乍然響起。
隻因為這一生嬌喝，少女鬼化的進程也驟然停止了，慢慢的，一張臉也恢複了到了空白的狀態。
一個靈活的身影從半空落下，無聲的踏在了那塊水漬上，卻沒有帶起一圈漣漪。
“噢？是楚大美女啊……多日不見，你還是對爬高情有獨鍾。”蕭涅笑著向來人打招呼。
楚蕾今天對蕭涅頗為冷淡，隻是冷聲回應：“蕭涅，這次的事，鎮將並沒有請你協助。”
“你以為我願意牽扯進來？是這位……這位同學主動找上我的。”——話音剛落，那張臉上便再次出現了清純的五官，標準的純情學生妹。
“好了，現在你可以把她交給我了。”楚蕾的語氣，仍然硬邦邦的。
“喂，楚大美女，我沒得罪過你吧——怎麽看你的表情，好像我欠你幾百塊錢似的？”
楚蕾沒有理會蕭涅，而是向那個少女說道：“丹丹，跟我回去吧。”
被楚蕾稱作丹丹的少女聞言，驚恐的抱住腦袋道：“不！不！丹丹不要回去！丹丹不要再被關在籠子裏！沒有人說話，沒有人陪……”
“那……你又能去那裏呢？”楚蕾愛憐的撫著對方的秀發道。
“丹丹……我可以去當販賣機，不不不，販賣機不能吃飯，丹丹會很餓的；丹丹可以去當貝貝，可是貝貝是要吃狗糧的，狗糧……不好吃；丹丹還可以……不，丹丹不可以，丹丹不可以再當那個人的乖乖……當乖乖總要殺人……”說到後來，丹丹已經痛苦的抱著頭蹲在了地上，顯得孤獨而無助。
蕭涅完全不能從對方邏輯混亂的話語裏找出任何線索——隻是從那因為驚恐而顫抖的聲音中感覺到，這個女孩子太可憐，太孤獨，太需要人愛……
“楚大美女，你能不能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蕭涅悄聲問道。
“這……我也……”楚蕾唯唯諾諾，不知該如何解釋。
蕭涅幾乎要崩潰了，有氣無力道：“楚大美……”
丹丹卻突然站起來，截斷了蕭涅的話：“美？美女？嗯嗯，丹丹可以當個大美女！”
“你已經是個大美女了！”蕭涅笑著肯定。
蕭涅話音剛落，楚蕾便愣住了，她先了一眼一臉希冀的丹丹，然後她又皺著眉頭看了看一臉誠摯的蕭涅，於是眼神裏，又多了那麽一絲的幽怨——她沉下聲來，咬著牙一字一頓的問道：“蕭涅，你什麽意思？”——那聲音的寒度，足以冰封一條長街。
在兩個完全沒有邏輯的女人的瘋言瘋語的輪番轟炸之下，蕭涅終於徹底崩潰了，他仰天長歎：“這句話我也想問你啊！我哪有什麽意思？！”
楚蕾冷冷的丟下一句：“你有什麽意思你自己清楚！明天來所裏見鎮將！”然後拉著丹丹的手，嗖的一聲，不見了。
“那就明天早晨不見不散。兩個大美女，晚安！”蕭涅一臉疑惑，對著空氣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