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騰蛇

傍晚時分,父母平安回來。

蕭涅遙遙的向人群裏的那個瘦弱的身影點了點頭,以示感謝。

他現在可以斷定,程舞一定用了什麽手段幹擾了路上行人的視線。不然的話,以程舞這一身裝扮,肯定會被喜歡看熱鬧的路人們當成某個沒換衣服就溜出遊戲動漫展的coser圍觀……

是夜,趁著父母睡實,蕭涅偷偷的從家裏溜了出來——他很想趁機接近一下程舞這個傳說中的真神級鬼才覺醒者,萬一能套到什麽修行密法,那就更好了——一般作品裏的主角,都會有這樣的狗屎運——“但是本書絕對不是一般的作品。”——作者按。

一彎銀月之下,程舞靜靜的坐著,斜靠在太陽能熱水器的底架上,似睡非睡。

蕭涅扒著梯子,從通往樓頂的方口裏探出頭來,笑著打了個招呼:“哈嘍?嗨?”

程舞似乎和黑色的鋼鐵的底架融為了一體,一動不動。

“不會是個唬人的木偶吧?”蕭涅嘟囔著,躥上了樓頂,貓著腰躡手躡腳的湊了過去。即便踏進了對方身邊一米的範圍之內,程舞仍然紋絲不動。

於是,蕭涅的惡趣味忽然從內心深處湧了上來,他決定揭開對方的口罩一睹尊榮——說不定是個大美女呢!而且,老是捂著對皮膚不好,容易起痱子——蕭涅隨便找了個理由,探手向前。

此刻,蕭涅的指尖距離程舞的口罩還有三十厘米——程舞一動不動。

二十厘米——還是不動,蕭涅深吸了一口氣,繼續向前。

十厘米——仍然不動,蕭涅咽了口吐沫,此時他想,古時候洞房花燭夜揭新娘蓋頭時,新郎的心情大概和現在差不多吧。

兩厘米,一厘米——蕭涅已經能感覺到程舞輕柔的呼吸了,微溫的濕氣吹到他的手指上,他忍不住抖了一抖。

就是這一抖,已經觸碰到了凝在黑色口罩絨毛上的水珠,水珠反射著晶瑩的月光,向下滴落,浸入程舞的黑色外套,徹底消失。

“有煙味。”一句不帶有任何感情波動的描述飄進了蕭涅的耳朵。

“還能說話啊,真是萬幸。”蕭涅縮回手指打個哈哈,“我以為你凍休克了呢。”

“無聊。”程舞冷冷的評價。

蕭涅無奈的攤了攤雙手道:“根據本業餘心理醫生的觀察呢,你的生活一定十分枯燥,這也直接導致你內分泌有點失調,心情有點抑鬱——要不要玩個遊戲調節下心情呢?”

“沒興趣。”程舞“說話”的時候,嘴巴也一動不動——因為口罩上的褶皺一動不動——蕭涅甚至懷疑這個家夥其實是個啞巴,隻有依靠騰蛇神力才能“說話”。

總得找個什麽問題,讓你打開話匣子——蕭涅思索了一會問道:“其實我一直想問一個問題,真神級別的覺醒者的眼中,是怎樣的一番世界?”

麵對這個問題,程舞連回答都省了,微微抬頭,細長的雙眼平掃了一下,然後微微點頭,似乎在告訴蕭涅:我眼中的世界,和你看到的沒什麽區別。

有時候,沉默是金子;有時候,沉默是智慧;可是蕭涅認為,對選擇方沉默,要麽是在裝深沉玩矜持,要麽是自己還沒有讓其敞開心扉坦誠麵對的資格。

縱然自己上樓頂時有過無數美好的期待,但是現在看來,這些美麗而脆弱的幻想全部撞上了一座黑色冰山。

對於程舞的不配合,蕭涅很是失望。失望的同時,理智也便回來占領了意識的高地。他從腦海裏翻出自己對於程舞的所有好奇心,然後親手掐死了它們——搖了搖頭,準備回屋繼續睡覺和周公坦誠相對——孰料這時,程舞卻突然站了起來。

蕭涅還未來得及發問,卻見程舞迅速站起,雙腿繃直,挺胸收腹,右手五指並攏,折小臂護住心髒,衝著蕭涅身後的方向頷首低頭,鄭重行了一個神衛軍禮,低聲道:“司帥。”

司帥?!

衛道司司帥鬱紫來了?!什麽時候的事?!

蕭涅猛的回頭,隻見鬱紫一臉和煦的微笑,赫然站在他身後一米開外!

這就是真神級覺醒者的可怕的實力麽?如果對方有心偷襲自己,那後果還真是不堪設想。想到這裏,一滴冷汗自蕭涅的額頭悄悄滑落。

鬱紫陰柔的聲音響起:“蕭副隊長,別來無恙啊?”

“有恙,有恙!”蕭涅晃晃自己仍然纏著繃帶的右手笑道:“還有,我早就不是王庭宿衛隊副隊長了……”

“蕭副隊長真會說笑呢。”鬱紫掩口挑著眉說道:“王庭高層誰不知道,你蕭涅是王庭曆史上最年輕最有前途的宿衛隊長?時至如今,蕭副隊長去職已有十年了吧,可宿衛隊副隊長的位置依然空著,大家都明白,那是七魁給你留著呢。”

鬱紫說話時詭異的腔調,那兩彎頻頻跳動的劍眉,讓蕭涅的雞皮疙瘩掉了一地,他一臉的尷尬道:“這其中恐怕還有什麽誤會吧——還麻煩鬱大帥哥或者美女回去跟幾個老頭說一聲,那個位置就讓別人坐了吧,我是再也沒有什麽興趣了。”

“哎呦呦,瞧您這張臭嘴。”鬱紫輕搖素手道:“多年不見,您還是這麽愛損人,什麽‘大帥哥或者大美女’,還不是跟那些令人討厭的家夥一般,心裏叫人家死人妖?”

蕭涅對於鬱紫的避重就輕無可奈何,說實話,他恨不得衝上去報以一頓老拳,打的這家夥滿臉的桃花骨朵朵朵綻開,然後冷冷的丟下一句:“以後把舌頭捋直了好好說話!”然後揚長而去——可是,要想使這臆想成為現實的最大的問題就是,自己現在打不過他——於是蕭涅打了個哈欠說道:“這冷風一吹,我還真是困了——不打擾二位的月下浪漫了,告辭,告辭!”

“那就不送咯。”鬱紫輕輕搖手,戀戀不舍道:“以後有機會的話,找蕭副隊長喝茶。”

“喝你妹。”蕭涅暗罵,隻是加快了腳步匆匆離去。

蕭涅走後,鬱紫臉上的笑容便消失不見了,他確認蕭涅並未躲在一邊偷聽之後才沉聲道:“這一次,王庭的反應,太過遲鈍了。”

程舞站在鬱紫身畔,隻是微微搖了搖頭,表示不同意鬱紫的看法。

“黑將,你加入神衛軍時間還太短,不了解十一年之前那次風波的細節……”鬱紫話鋒一轉道:“以我之見,趁蕭涅羽翼未豐,應當盡早除去。可王庭那幫老糊……唉,婦人之仁,必將給王庭帶來一番劫難!”

“赤將,你……”

程舞剛想說些什麽,便被鬱紫抬手打斷了,隻聽他沉聲道:“黑將,別忘了你我的真實身份!”

“我自然記得。”程舞淡淡回應。

鬱紫拍拍程舞的肩膀,眯起杏眼笑著說道:“那便好——補天司的本職工作,便是消除這天下的謬誤,修補天道的漏洞。對於蕭涅這顆有可能拱破天穹的幼苗,小心引導照看不失為一道良策,但是如果現在除掉,就能避免到時候的悲劇。鬥魁庭,到底在猶豫什麽呢……”

正月初七正午時分,正在捧著個大海盆吃著炸醬麵的蕭涅忽然接到了焦浩然打來的電話——對方已經給他選好了觀戰的地點。

蕭涅一邊端著麵盆移步到陽台上一邊低聲問:“喂,胖子,你不是說他們晚上才攤牌麽?怎麽現在就讓我準備?”

“據我推斷,到時候動靜肯定小不了。你想想啊,雙方各持己見,到時候還不得真家夥說話?槍炮齊鳴,彈丸亂飛,一不留神,咱們就有可能小命不保啊。所以呢,咱們得提前找個好位置潛伏下來,我看一下時間……限你半個小時之內出現在我家樓下,過期不候!”

蕭涅趁著焦浩然說話的空檔扒了兩口飯,一聽隻有半個小時時間,猛地被噎了一下。好久,他才理順了氣說道:“胖子,你也要去?”

“當然,事關我未來媳婦,我怎麽可能不親臨一線?”

蕭涅想了想,狠狠的一點頭道:“行!不過到了那邊,你可得聽我指揮。”

“哈哈!聽你指揮?你知道攤牌地點在哪麽?”焦浩然問。

“呃……”蕭涅頓時語塞。

焦浩然提醒:“趕緊過來,過來之後再告訴你——現在就剩下二十八分鍾了!”

蕭涅急忙掛斷了電話,三口兩口吃完了一大盆炸醬麵,套好大衣穿好鞋子,奪門而出。

“這孩子,是要去見女孩子麽?這麽毛毛躁躁的。”蕭母從廚房裏探出頭來嘟囔。

“媽,我晚上不回來吃飯……”隔著門,傳來蕭涅的喊聲,隻是隨著他匆匆下樓的腳步聲,越發的微不可聞。

樓頂上,鬱紫和程舞仍然保持著並排而立的姿勢,似乎蕭涅昨夜離去的時候,他們也是如此並肩而立的。

程舞望著蕭涅匆匆離開小區的背影,隻是微微皺了皺眉。

鬱紫嫣然一笑道:“肯定是和那妖女柳媚兒有關了。”

“為了柳媚兒,他扔下句芒不管?”程舞的“話語”中,總算帶了些許波動。

“不。”鬱紫否定了程舞的猜測,然後給程舞講起了蕭涅的過去:“在那一批分配到宿衛隊的神衛軍實習軍官中,這個蕭涅,是最特別的一個——對於一般的守護者來說,保證目標人物的安全是第一原則;而對於蕭涅來說,毀滅威脅的來源,才是他的第一選擇。當時,關於蕭涅的具體神性,王庭內部還起了爭論,有人說研究所對蕭涅的神性鑒定結果有誤,因為從其表現推斷,他的神性絕對不是守護,不適合做宿衛隊副隊長;也有人說,蕭涅的守護,是類似於‘主動防禦’的積極型守護;更有人說,他的神性,其實是毀滅——但不管外人怎麽說,他仍然堅持著終於自己內心的選擇,從未改變過。”

程舞順著鬱紫的話思索了一會道:“甚至……因此失去了他的姐姐?”

鬱紫仍然麵帶微笑道:“凰鳥麽?她不是因為蕭涅而亡的。”

“難道是……”

鬱紫再次抬手打斷了程舞的話:“她也不是因為王庭的計劃而亡的。如果非要找一個理由的話,我隻能說——凰鳥的命運注定如此,亦如天道亙久,不可更改。”

程舞的眉頭皺的更緊了,隻是不知道在思考些什麽。

“程遊將,你繼續守在這裏!”鬱紫的命令把程舞拉回了現實。

說著,她那棗紅色大衣長長的下擺一揚,帶起一片血色殘影,再細看時,其人已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