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玄門論道

那個不同尋常的箱子和那些烏龜殼就擺在我的麵前,在油燈下更透著異常古舊的味道,我現在總算知道,黛絲麗不遠萬裏來到東方,找尋的原來就是這個東西。小心翼翼地把一片片龜殼放到桌上,用油燈照著細細查看,果然如我所料,烏龜殼上有雕刻過的痕跡,隻是現在已完全模糊不清,根本分辨不出原來雕刻的是些什麽符號。

我是在得到無機道長同意後,才把箱子帶出地窖到他的雲房加以研究,本以為他不會同意,很意外他爽快地就答應了。其實他就是不答應,我恐怕也不會輕易放棄。

“道長,這些字跡早已模糊,那個聖女如何能看清楚?”我終於放棄識辨這些符號的努力,無助地問無機道長。他的臉上露出虔誠之色,眼裏蘊有點點淚花,喃喃道:“老君始祖的聖物隻是留給聖女,所以聖女第一次打開這上古聖器時,這上麵的每一個字都還清晰可辨。雖然貧道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字,但聖女卻異常欣喜,她完全懂得上麵這些字的意思,老君始祖的終極之道,在千年之後總算等到了真正的繼承者。”

見他說到道家始祖的終極之道,不禁激動得熱淚盈眶,我不解地問:“難道現在道家傳下來的,就不是李老君之道?”

“是!也不是!”無機道長臉上露出莊嚴之色,“本門秘傳,始祖當年得到一部創世奇書,蘊含有揭示世界萬物生息變化的終極之道,因其遠遠超過當時人們能理解的範疇,始祖怕被人曲解,隻好把它封存下來,留待後來的智者。始祖另摘錄其書中部分淺顯內容,撰著了道門第一秘典《易經》。隻因這不是始祖原著,所以始祖不敢以作者自詡,托言是傳自周朝的開國皇帝周文王,所以後人也稱其為《周易》。其實道家門人都明白,文王並不是《易經》真正的作者,因為他根本沒有與《易經》類似的文字留傳下來。相反,始祖的另一部五千言著作《道德經》,反而與《易經》有千絲萬縷的聯係。貧道經數十年對比研究,認為那是始祖在理解消化了那部創世奇書之後,糅合自己的思想,為後人所作的一部淺顯讀物。可歎千年下來,仍然沒人能完全明白這兩部經書中的‘道’,尤其是《易經》,不知從何時開始,已淪為術士們卜卦算命的虛假工具了。”

我聞言心中狂喜,如果世間流傳的《易經》正是出自這幾片烏龜殼的話,那這豈不就是原版《易經》的上古孤本?我豈不是已經輕鬆到手?至於這上麵的字跡是不是看得清楚,跟我又有什麽關係?就讓桑巴那老家夥去頭痛吧,協議也沒說我一定要給他一部清晰可辨的《易經》。

這樣想著,我趕忙收拾桌上這些寶貴的烏龜殼,不想我剛拿起一塊它就在我手中碎成幾片,落到地上摔成粉末,我再小心翼翼地拿起第二塊,它竟悄然斷裂,我怔怔地望著手中剩下的半片龜甲,它在我手中竟腐朽得我手指稍動就碎。無機道長見狀猛然跪倒在地,不住叩頭道:“這上麵施有老君始祖的道法,除了他選定的繼承者,旁人決無法染指。”

我對道法魔力什麽的從來嗤之以鼻,但眼前這情形也實在太讓人震驚,不過在最初的驚訝之後,我漸漸明白過來。想這些龜甲經過上千年漫長時光的摧殘,早已經腐朽不堪,密封埋在地下還能保持其原來的形狀,一旦重新暴露在空氣中,沒多久便要變成齏粉。

桌上剩下的龜甲也驗證了我的揣測,我眼睜睜看著它們一片片在我麵前碎成碎片,最後化為粉末隨風飄散,我卻完全無能為力。費盡心機得到了它,卻又眼睜睜看著它在自己麵前憑空毀滅、消失,這感覺真讓人沮喪到了極點。

無機道長匍匐在地,直到桌上最後一點粉末也被微風吹得消失不見,他才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站起來,臉上泛起奇異之色,輕輕對我說:“好了,貧道一脈幾十代人的使命終於完成,你也讓貧道有機會一吐胸中所有的秘密,咱們緣分已盡,你走吧。”

我失魂落魄地站起來,蕭然問道:“道長將來有何打算?”

無機道長臉上露出安然的微笑:“貧道使命完成,整個道極一脈的使命也已完成,道極觀將不複存在,貧道也將升登仙境。貧道早已遣散觀中所有弟子準備升天,一直等到現在,就是想遇到個有緣人,可以一吐胸中隱藏了幾十年,不!本門埋藏了上千年的秘密!這樣貧道就可以了無牽掛地去了。”

說著無機道長推開裏屋的門,我這才看清裏屋堆滿了柴禾和風幹了的稻草,甚至那柴禾上也早已淋滿了香油。我見狀大駭,忙道:“道長”

無機道長抬手阻住了我的話,淡然一笑說:“你也是頗有道根之人,不該像俗人那樣大驚小怪,你該為貧道道行圓滿而感到高興,並為親眼見證貧道的飛升感到驕傲。”

我望著眼前這個虔誠的修道者,一種莫名的悲哀突然湧上心頭,他的一生就僅僅是為那個代代相傳的秘密,數十代人就這樣默默在這裏守候,如今終於可以放下擔子,卻又盲目地要用最殘忍的辦法來結束自己的生命。明明知道是遊戲,我心中也還是有些不忍,躊躇再三,我終於決定冒險點化他一回。

“道長何必急著離開?看看這個世界,看看這天,看看這地,看看伴隨你一輩子的道極觀,難道就沒有讓你留戀的地方?”

無機道長眼光緩緩掃過雲房,穿過窗戶投向外麵的道極觀。一種依依不舍的情愫在他的眼中流蕩,眼光在觀中留連再三,但最後他還是微微搖了搖頭:“貧道很留戀這裏,但貧道更渴望去另一個世界求道。”

“道長想過沒有?”為了挽救這個愚昧的修道者,我終於決定冒險泄露一點天機,“你即將去往的那個世界也許並沒有你想要的道,何不以遊戲的心態來過完這短暫的一生,去道極觀外麵走走看看,破戒嚐嚐葷腥,品品天下美味,逍遙數年再離開這塵世也不遲。”

無機道長眼中閃過一絲隱隱的異色,我終於忍不住點出這世界的終極之秘:“其實這個世界不過是另一個世界的休閑娛樂之地,既然是娛樂何不以輕鬆的心態遊戲其間?何必把自己搞得那樣清苦?一輩子為什麽千年前的遺命苦苦守侯到現在,臨了卻還要受那烈火焚身之痛。說不定你那個始祖老君這會兒沒準正在另一個世界某個角落看你的笑話呢!”

說到這我不禁搖頭苦笑:“其實我說這些都是在對牛彈琴,你根本不會明白,這個世界原本就是個虛妄的世界,真實和虛幻,這世上又有幾個人能看清?”

“我明白!”無機道長微微一笑,“道是什麽?道就是虛就是空,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成世界。既然萬物都由道而生,世界的終極豈不就是虛空?”

我有些意外,沒想到道家的學說居然與這虛擬世界的本質暗合,沉吟片刻,我不禁微微點頭道:“既然如此,道長何必執著於求道升仙呢?”

無機道長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反而問道:“在你心目中,何為真實何又為虛幻?”

我臉上露出一絲洞悉天機的笑意,用居高臨下的目光望著無機道長自得地說:“我當然知道何為真實何為虛幻,隻是這等超越時代的科學道理,我即便告訴你,你恐怕也還是茫然。如果我跟你說在這個虛幻的世界之外,還另有一處真實的世界,道長會相信嗎?”

無機道長用略帶同情的目光望著我,就像一個長者望著一個自以為什麽都懂而誇誇其談的孩子:“道家有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之說,世人還在這世上為這些洞天福地標出了具體的地點,其實這都是偽道家的妄說,真正的洞天福地其實就是你口中那些‘另外的世界’,而且不是一處。三十六、七十二也都是虛數,沒人知道它究竟有多少,每一處洞天福地的人都以為自己的世界是真實的,其實何為虛何為實,確沒幾個人能看清。不同的人對‘道’有不同的理解和解釋,道家用法,佛家用禪,仙家用幻,你用‘科學’,其實他們都殊途同歸,都隻是在用不同方法來解釋‘道’罷了。比如道家稱離開這個世界,去往不同的洞天福地為道法圓滿而得道升天,佛家則稱為跳出輪回去往極樂世界,仙家則稱為修煉成仙,還有一種傳自西方的教派稱之為上天堂下地獄,你們把這稱為什麽?”

“遊戲!”我脫口而出。

“對,遊戲。其實大家都是在用不同的方法來解釋這世界之‘道’罷了,隻是這無形的‘道’無論用有形的語言還是文字來解釋闡述,都已經妄了。受人的思想和理解力所約束限製的語言文字,怎麽能徹底解釋清楚‘道’?人們總以為自己掌握的是最正確的真道,但卻不知那最多不過是可以暫時解釋世界表象的偽道罷了。”說到這無機道長輕歎道:“人之為人正是在於其不懈的求道,這種動力也推動了世界不斷的發展,求道本身就是人類生存的目的和興趣所在,這也是人與動物最大的不同,對道的追求該是人生最高的終極追求,所以古人才有‘朝聞道,夕死可也’的說法。你知道小孩子除了叫爹爹媽媽之外,說得最多的幾個字是什麽?”

無機道長話音剛落,我不假思索就脫口而出:“為什麽?”

“對!”無機道長鼓掌道,“這正是人的天性最真實的反映,從一懂事開始,人們就在孜孜不倦地求道啊!隻是因為無法擺脫對肉體生存和享樂的追求,求道之心才漸漸泯滅罷了。道也分大小巨細,小孩求的,不過是‘人為啥要吃飯,牛為啥要耕田,雞為啥會下蛋’等等小道,而貧道求的,則是這世界的終極之道,以貧道幾十年的參悟和修為,這個世界已經無法滿足我對道的追求,所以貧道要借火飛升,去另一處洞天福地追尋更大的道。”

望著一臉安然的無機道長,我心中暗歎:他借火飛升之後,大概也就求得這個遊戲世界的終極之道了吧?按這種說法,我現在不也是在苦苦追尋另一種道,也就是我那遺忘了的過去?

“道長,”我收起輕視之心,恭恭敬敬地請教,“你離開這個虛妄的世界,到那個真實的世界後,又會去追尋什麽樣的道呢?”

“沒有虛妄也沒有真實,”無機道長斷然道,“無論虛幻真實都隻在於人的感受,當你堪破這世界的一切奧秘,那世界在你眼裏就是虛幻,相反就是真實。其實虛幻和真實本身,也隻是對世界的不同看法罷了。”

這話我似懂非懂,不禁垂頭沉思,後心漸有冷汗淋漓而下,我一直都因為這世界隻是虛幻而恣意妄為,把殺人放火等等惡行不當回事,但此刻我突然感到,如果真像無機道長所說那樣,世上本沒有什麽虛幻與真實之分,那我豈不是真真實實地傷害許多無辜者?

我正在胡思亂想,無機道長已打開房門把我送出雲房,對我拱手道別:“天快亮了,你該走了,貧道也該走了。”

無機道長說著執起油燈,慢慢走進雲房裏間,我在門外心情複雜地看著幽藍的火苗漸漸騰起,漸漸吞噬了整個雲房,迅速蔓延到整個道極觀,令整個天地也變得殷紅一片。在這一片似有生命的火海中,我似乎也看到一臉安詳的無機道長在火焰中借火飛升。

東方的啟明星早已高高升起,預示著新的一天即將來臨,我回頭看看漸漸為火焰吞沒的道極觀,心中還在胡思亂想著關於虛幻和真實的疑問:難道虛幻和真實真的隻是所處的角度不同,看法也就不同?並沒有本質的區別?

抱著那個道家始祖留下的金屬箱子,我慢慢望來路而回,雖然沒了那些烏龜殼,我好歹總要帶上點與之相關的東西,萬一不能找到黛絲麗套出她心中記下來的《易經》,我隻好用這玩意兒向桑巴老爺,也就是漢斯博士交差了。

黎明時的山野滿是露水,薄霧也縹緲如輕紗般籠罩在天地間。當我小心翼翼地踏上道極觀前那條小河上的獨木小橋時,一抬頭便看到河對岸的柳樹下那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我的心猛一下抽緊,腳步也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

他的身形還是一如既往的瘦削挺拔,隻是再沒有那種凜冽逼人的氣勢,代之以一種平和自然的閑適氣質,就連那身灰舊的布袍,在晨霧中也顯得出奇的飄逸。見到我後,他慢慢迎了上來,臉上露出一種他鄉遇故的喜悅表情。

“是你?”我嗓音幹澀,嘴裏發苦,他的表情再怎麽和善都讓我感到莫名的恐懼,我突然發覺自己好像還從來沒這麽怕過一個人。

“是我。”他的臉上居然現出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我還是第一次在他的臉上看到點笑意,但我的神經反而更加緊張。我注意到他的腰間仍然掛著柄佩劍,樣式劍鞘都很普通,唯一與眾不同的是這劍居然沒有劍柄,甚至沒有護手和劍鍔,隻在本該是劍柄的地方,凸出了塊寸多長的精鋼圓柱,圓柱上有深深的凹槽和小孔,不知作何功用。這劍看起來實在有些不倫不類。

“我本在附近搜尋托尼和那女人的下落,卻沒想到會遇上你。”他終於笑出來,“你說,這是不是天意?”

“原來耶律兄弟果然是死在你的劍下!”我苦笑道,想起耶律兄弟我心中異常難過,本該生出為他們報仇之心,但此刻我心中隻有恐懼,幸好托尼和黛絲麗還沒有死在他手上,我心中暗自慶幸,不禁歎道:“這世上像你這樣高明的劍手怎會有第二個,我早該想到,隻是我還是想不通,你是如何重新拿起劍的?”

“這要感謝你和托尼,還有削去我拇指的那個契丹人。”他的臉上露出由衷的慶幸表情,自從上次分手後,他像完全變了個人,鋒芒畢露的逼人氣勢沒有了,甚至連性情也像完全變了樣。他用隻有四根手指的左手撫著佩劍輕歎道,“我這一生都在致力於使自己和劍完全融為一體,但始終都不得其法,始終都差了那麽一點點,直到在那個荒廟中,我在托尼的刀下失去了握劍的右手,又在契丹人的匕首下失去了另一隻手的拇指,狼狽逃回興慶後又被楚王像野狗一樣趕了出來。一向孤高驕傲、從沒有受過屈辱的我,嚐盡了世人幾輩子也沒嚐到過的羞辱,整天像野狗一樣在殘羹剩水中苟延殘喘,在那些曾經在我麵前簌簌發抖的對手的**鑽過,我才終於悟到了劍道的真諦,我才終於做到了身、劍、合、一!”

說著他用四個手指卷住劍身,把劍緩緩送入伸過來的右臂衣袖中,微微轉了半圈。我聽到一聲輕微的機簧扣合的“哢嗒”聲,然後,他慢慢拔出了那把奇特的佩劍。

劍豎在他的眼前,他眼中蘊滿憐愛和癡迷,輕吻著劍脊,淚水從他眼角慢慢溢了出來。

我猛地睜大了雙眼,異常驚訝地盯著他握劍的“手”,衣袖落下來,露出了他斷臂上裝著的一截金屬套子,那劍就嵌在這套子的中央!

“我的劍法已經不再是殺人的劍法,”他迷離陶醉的目光凝在劍上,喃喃道,“這已經是劍的藝術,不!是劍的終極之道!我曾發誓,這樣的終極劍道常人根本不配欣賞,隻有幫助我達到這境界的寥寥幾個人――――你,托尼,還有耶律兄弟,才勉強有資格欣賞和享受。”

“不享受行不行?”我苦笑著暗暗觀察四周環境,心中已在做逃命的打算。

他的目光終於從劍上轉到我的臉上,盯著我懇切地說:“我保證你在這樣的劍法下,完全體會不到死亡的痛苦,甚至完全失去對生命的留戀,你會心甘情願地用生命來體驗這劍的終極之道,你會感受到習武者最大的幸福,把自己的鮮血和生命,祭獻給這劍的終極之道。”

他的眼中完全沒有一絲調侃,隻有發自內心的殷切和赤誠,我望著他眼中那種從未見過的虔誠和癡迷之色,突然有寒意從心底升起,瞬間浸透全身。我不禁自問:這個人究竟是天才還是瘋子?

劍終於向我劃來,速度並不算太快,我能清晰把握到它的軌跡,但我並沒有躲閃退避,更不忍擾亂它那美煥美侖的弧線。它太美了,簡直就像大自然最美的風景,甚至像綺丹韻完美無暇的麵龐。我主動地迎上去,用自己的身體去迎接這死神之吻。

利劍及體的刺痛終於警醒了我最後一絲靈智,超常的反應速度總算使我於生死關頭讓過了致命的要害,當劍鋒從我身體抽離時,我才發現它離我的心髒幾乎不到一寸!

我抱緊箱子往後便倒,不敢再有絲毫猶豫。身後是我早已觀察好的那條小河,渾濁混沌得不知深淺,當我感受到河水刺骨的涼意時,我的意識也在開始模糊起來

悠悠然不知過了多久,當我終於叫出聲來時,人也跟著翻身坐起。一睜眼便看到那個低眉順眼的服務生正嚇得連連後退,頭頂投下的藍光也一如既往的幽淡柔和。我摸摸胸前,還好,沒有駭人創口也沒有濕漉漉的鮮血,我暗自舒了口長氣,可那種利刃透胸而入的感覺仍然十分的真切,以至於我隱隱感到胸口還在痛楚難當。

“我還活著?”我一張口便把自己都逗樂了。服務生倒也見怪不怪,也笑道:“先生當然還活著,無論在遊戲還是在現實中。”

“我沒有死在那一劍下?”我異常驚喜,心中更是十分慶幸。本以為就算不死在那一劍之下,多半也會被淹死在汙水中。

“又是錢用完了?”我邊從那“床”上下來邊沒好氣問。服務生的回答讓我愣了一愣,他說:“不是,是你留下的特別聯絡電話在呼叫你,我們是遵照你的吩咐把你從遊戲中喚回。”

見我一臉茫然,服務生解釋說:“通常玩家在進入遊戲前會留下一些特別的喚醒方法,比如一個事先約定的電話號碼。當親朋好友有要緊事找他時,我們會把他從遊戲中喚醒,讓他先去處理自己的事務,這已經成為我們的製度。”

“我留下了這樣的電話聯絡方法?”我一臉詫異,這該是我未失去記憶前留下的電話號碼,電話的那一頭,該是我最信任的朋友或親人,我心神不由一陣激動。

“是的,”見我臉上是那種完全不知情的神色,服務生眼中也露出一絲不解,不過他仍然禮貌且耐心地解釋說:“我們是根據你的吩咐,當那個特別的號碼在一分鍾內連續呼叫你三次後,我們便把你從遊戲中喚回,我們是完全遵照你原來的吩咐行事。”

我不太明白,問道,“如果我不是在遊戲中受傷昏迷,你們如何把我從遊戲中喚回呢?”

“很簡單,”服務生笑了笑,“你在遊戲的睡夢中我們也可以把你喚回,這樣你再回遊戲後,最多會覺得做了個再也回想不起來的夢。更簡單的辦法是讓你突然失去意識,比如羊癲瘋發作或莫名其妙地昏厥,那是在比較特殊的情況下才會用到的辦法,隻能短暫離開。如果因為特殊原因不能及時趕回去的話,遊戲中的你就隻好猝然死亡了。”

“難怪世上總有人莫名其妙地猝死,”我恍然大悟,忙問,“那個電話是多少?”

“對方待會兒還要打來,先生不必著急。”服務生禮貌地把我領出了遊戲間,我心中滿是疑問,心急如焚地領回自己的遊戲卡和外套,剛走出“真實幻境”的大門,便聽到電話鈴再次響起。我匆忙掏出電話,隻見屏幕上漸漸現出那個熟悉的圓圓頭顱,是那個醜陋的胖子!那個上次叫我去背屍體的粗魯家夥!難道我最信任和關係最密切的朋友居然是他?

“你立刻趕到賓城海洋公園門口,我在那兒等你,注意不要被人盯上!”胖子望著我一本正經說。表情十分嚴肅,像變了個人一般,完全沒有了上次的粗魯和鄙俗。

“喂,我不背屍體!”我大聲喊道,可惜胖子好像沒聽見,他的頭像正從屏幕上慢慢隱去,顯然他已搶先掛斷了電話。我對著黑漆漆的屏幕呆立半晌,最後還是決定照他的吩咐去做。誰叫我偏偏給他留下了聯係方法,他即使不是我的朋友和親人,也該是比較了解我的人,我多少總可以從他那兒打聽到過去的那個我。

的士在晚霞映照的海邊飛馳,窗外的景色在飛速倒退,我則在心中暗自回想自己曾經有過的那些身份:是靠背屍體混日子的烏鴉,失業的軟件工程師皮特?;李?還是充滿傳奇色彩,大名鼎鼎的犯罪藝術家孫猴子?哪一個才是真正的我?

今天好像是個假日,即使在這黃昏時分,海洋公園門口依然人頭攢動,我下車後警惕地觀察了一下身後,確信無人跟蹤後才慢慢踱向公園大門。

還沒到大門口,兜中的手機又在呼叫,我掏出來接通,那個胖子麵無表情地對我說:“順著大門左側走三百尺,我在那兒等你。”

不等我回答他已經掛斷了電話。他那命令的口吻令我十分不快,可惜這是唯一一個知道我過去的家夥,即便有萬分的不樂意,我還是決定照他的話做。我順著他說的方向望去,那兒是一個轉角,剛好是一條小街的入口,我想他說的該是那個地方了。

這是一條幽靜偏僻的小街,我很奇怪在這個高樓林立的大都會居然還有如此古舊的小街,凹凸不平的街道,肮髒的建築,淩亂的垃圾和廢舊的汽車,和外麵的環境完全格格不入。

“嗨,是你嗎?”看到那個有些熟悉的肥胖身影,我遠遠地喊了一聲,他聽到呼喊後,立刻大步向我走來。我漸漸看清了他的臉,果然是那個熟悉的胖子,隻是他臉上的神情頗有些陌生,腳下也有些蹣跚。他的步伐越來越快,最後拔足向我狂奔,並衝我大叫:“快跑!”

“什麽?”我不明所以,呆呆地望著他衝到我麵前,然後他那碩大的頭顱突然像碎裂的西瓜般爆開,淋漓腥鹹的汁水猛然濺了我一臉。我本能地扶住他倒下的身子。這一瞬間,一種機警敏捷的本能立刻回到了我的體內。我注意到街對麵的一扇黑洞洞的窗口裏,隱約有一雙銳利如針的眼睛盯住了我,方才正是從那兒飛出的子彈打爆了胖子的頭顱。

像獵豹般猛然向後躍開,顧不得抹去臉上的血跡,我不斷改變著方向往來路飛奔,身旁不時有子彈帶著死神的呼嘯飛過,卻始終差了那麽一點。

終於逃到外麵的大街上,我正暗自慶幸,卻又猛然停下腳步,苦笑著慢慢舉起了雙手。小街外麵夜色已經降臨,華燈初上,在燈光照不到的陰暗角落,十幾支黑洞洞的槍口穩穩地指住了我,而正前方,那輛熟悉的勞斯?;萊斯就靜靜地停在那裏,麵向著我的一扇車門已經打開,幽暗的車門裏,正是那個戴著金邊眼鏡,鬢發胡須均修剪得整整齊齊的白發紳士,那個叫漢斯博士或者叫桑巴老爺的混蛋。

“你要見我,也不必每次都搞出這麽大的陣仗吧?”我抹抹臉上的血跡向他走去,臉上掛著輕鬆的嘲笑,以掩飾眼睜睜看著胖子死在自己麵前的憤怒,雖然我一點也不喜歡他。

“你讓我們非常失望。”他把我讓進車後,車門自動合上,勞斯?;萊斯無聲地向前滑行。我舒適地靠在椅背上,用揶揄的目光望著對麵的漢斯博士嘲笑道:“你們對我要不滿意,完全可以另外找人。”

“我們正有此打算,”漢斯博士麵色出奇的陰沉,“我的雇主可以忍受你暫時的挫折甚至失敗,卻無法忍受你的欺騙和謊言,任何人在我們麵前撒謊,遲早都要後悔。”

“我欺騙了你們?”我皺起眉頭,心中大為不解。

“你難道還想把戲繼續演下去嗎?”漢斯的目光錐子一樣盯住我,就連金邊眼鏡也無法把那眼光的銳利和敵視減弱一分,他就這樣盯著我,森然道,“那個胖子已經為此送了命,我真不希望下一個就是你。”

天地良心!我真不知道他在說什麽!不過我知道這中間一定是有什麽誤會,而我卻完全不知該怎麽解釋。

“我數到三,如果你還不說實話,我就讓車停下,讓你滾蛋。”他的語氣越發嚴厲陰冷。

“你到底要我說什麽?”我攤開雙手,一臉的無辜。

“一!”漢斯麵色陰沉,撫著胡須的手也停了下來。

“那你幹脆讓我下車算了。”見漢斯沒有解釋的意思,我也懶得再申辯,手扶車門打算車一停下就走。眼光無意間轉到窗外,突然發現窗外出奇的幽暗,車子已遠離鬧市,車後緊跟著三輛滿載槍手的小車,從他們那冷酷的眼神可以看出,那是些靠殺人為業的家夥。此刻他們正毫不掩飾地擺弄著手中的長短武器。我的心陡然沉下來,聯想到那個毫無道理被槍殺的胖子,我總算明白自己是在跟什麽樣的人打交道,也總算明白了漢斯博士的威脅,如果我被趕下這輛勞斯?;萊斯的話,轉眼間就會被那幫嗜血的殺手打成馬蜂窩。

“二!”漢斯在繼續數著。我驀地緊張起來,如果我在短時間內想不出解決的辦法的話,肯定難逃一死,這回可不是遊戲。

駕駛座後麵的隔離板早已經豎起來,使這輛加長的轎車後座成為一個密閉的空間,想來這兒發生點意外司機是不會察覺的,在如今這情況下我隻能鋌而走險。我驀地探手扣向對麵漢斯博士的咽喉,隻要製服了他,我何愁不能安全離開?

手從他的喉間一揮而過,在這咫尺距離,我居然撈了個空,而漢斯博士根本就像沒動一樣。不對!他根本就沒有動!可我就是抓了個空!

我不甘心地再次出手,一掌閃電般切向他的咽喉,我的手掌毫無阻礙地陷進他的脖子,重重地擊在他身後的皮質椅背上,發出“嘭”地一聲悶響。

漢斯博士安然坐在原處,脖子完好無損,臉上現出揶揄的嘲笑。我頭皮突然發麻,後心冷汗淋漓,漢斯博士居然是個虛幻的影子,跟真人完全一模一樣的影子!

“既然我已猜到你的真正身份,豈會再把自己陷入險地?”漢斯博士優雅的聲音從我腦後傳來,我驀地轉回頭,正好看到身後漆黑的隔板正緩緩地沉下,露出駕駛副座上漢斯博士那張得意洋洋的臉,和我僅隔著一麵完全透明的玻璃。

“呯!”我重重一肘擊在那麵玻璃上,爆出震耳的響聲。玻璃完好無損,我卻捂著手臂發出痛苦的呻吟,那麵玻璃居然硬逾鋼鐵。

“嘖嘖!你的表現越來越像個白癡!這是太空穿梭機上使用的強化玻璃,子彈都打不穿。而那後座上的,隻不過是我的全息影像而已。你該不會連這些也不知道吧?”

我捂著手臂痛得說不出話來,卻尤不甘心地使命踢了門窗幾腳,才知道門窗全都硬逾鋼鐵,而車門也完全無法打開。一番徒勞後我總算明白,車子後座這個密閉空間,完全像個堅固的囚籠,靠蠻力根本闖不出去。

“別白費力氣了,這輛勞斯?;萊斯是特別定製的,”漢斯博士的聲音滿是揶揄,“如果你想活命,就告訴我你真正的身份!”

“我也很想知道自己是誰。”我苦笑道,天地良心,我說的完全是實話,不過漢斯博士顯然不這麽認為,他臉上驀地罩上一層寒霜,冷冷地指著我說:“既然如此,你可以帶著你的秘密離開了。雖然在這車上,我至少有三種辦法要了你的性命,但我還是不想弄髒了自己的愛車。所以你滾吧!祝你好運。”

車子無聲地停下來,門悄然而開,我小心翼翼地探出頭,發現外麵是一條荒僻的沿海公路,順著海岸線彎彎曲曲地延伸到遠方。四周是荒涼的海灘,大海的波濤聲就近在耳邊。後麵那三輛車也在數丈外停下來,十幾個漢子陸續下車,此起彼伏的槍拴拉動聲,雜在陣陣波濤聲中顯得尤其刺耳。

我慢慢從車內鑽出來,殺手們就在十幾丈外靜靜的望著我,眼裏露出貓捉老鼠的神色,一個手持長槍的漢子還示意讓我先跑,似乎不願就這樣簡單地把我射殺。我打量著四周的環境,周圍是一大片開闊地,毫無遮蔽,最近的礁石也在數十丈開外,而殺手們剛好攔在我和礁石中間。大海雖然近在咫尺,可也無法為我提供任何幫助,就算我僥幸逃到海裏,在淺灘中也更容易被他們狙殺,我根本沒有任何機會。

唯一的掩護就是麵前這輛勞斯?;萊斯,我彎腰躲在車子一側,徒勞地謀劃著脫身之計。就在這時,車內傳出漢斯博士的聲音:“我最後再問一次,你究竟是什麽人?”

“好,我告訴你,你讓我先上車。”我臉上裝出屈服的表情,想先躲過眼前這危機再說。

“你當我是白癡?”漢斯博士話音未落,車子突然飛速向後退去,把我完全暴露在槍手們麵前,在這十幾丈遠的距離,稍經訓練的槍手都是百發百中,這回我死定了,可笑的是我還不知自己究竟為何而死!

我徒勞地舉起雙手,槍手們笑著端槍向我瞄準。此刻我心中暗歎:現在幹嘛不是遊戲?

就在這時,我吃驚地看見殺手們後方那片礁石中,驀地射出一枚彗星般的火箭,拖著長長的火光,一頭紮進最後那輛小車的屁股下麵,那個銀灰色的鋼鐵怪獸立刻憑地騰上半空,同時我也聽到那聲震撼天地的爆炸聲,跟著我的身子被一股撲麵而來的強烈氣浪掀翻在地。

小車在空中幾個翻滾,最後四輪朝天摔落下來,砸在另一輛車頂上,發出驚心動魄的巨響,火焰驀地騰了起來,十幾個槍手狼狽地伏在地上,有幾個還不住地滿地打滾,拚命壓滅濺在身上的火焰。那輛勞斯?;萊斯則突然向一旁衝去,似怕被火殃及。場麵異常混亂,沒人再顧得上我了。

我最先從這場混亂中清醒過來,立刻沒命地往海岸一側飛奔,耳邊聽到“噠噠噠”的輕響,卻沒有子彈往我這方射來。狼狽地逃到一處低窪地,我伏地回頭望去,才發現是方才那些槍手們身後的那片礁石上,有人以連續不斷的火力壓製了遭到突襲的槍手,使他們全都伏在地上不敢抬頭。

我快速往那片礁石靠過去,雖然不知是誰救了我,但總是朋友不會錯的。礁石後麵停著一輛黑色的越野車,發動機在低聲輕吼,上麵卻空無一人。我一躍而上,憑著記憶繞開嶙峋亂石,在離方才那個火力點最近處停下來,連連按動喇叭。此時那些槍手才終於開始還擊,隻因有礁石的遮蔽,子彈都毫無目的地在半空中飛過。

一個矯健的身影從那片礁岩的最高處攀援而下,渾身黑衣使人難以看清其模樣,不過一看那靈便迅捷的動作,我的心沒來由一陣興奮和激動,駕車盡量靠近她的落腳點。

當她最後躍落到駕駛副坐上時,我立刻沿著舊轍飛退,然後穿過亂石林立的荒灘,把車駛上了那條荒廢已久的海濱公路。這期間槍手們也曾駕車來追,但都被她連續不斷的射擊壓得不敢靠近,而在這樣的荒灘上,尋常的轎車沒法與越野車相比,所以當我們在海濱公路上飛馳時,已完全看不到那些槍手們的影子了。

“讓我來。”在越野車駛離險境後她示意我停下車,和我交換座位後,她便一言不發專注地駕駛。我毫無顧忌地凝視著她側麵那完美的輪廓,直在心中感慨:無論在遊戲還是在現實中,她都是我的救星和幸運女神,遊戲中的綺丹韻,現實中的雪妮。有時候我實在難以分清,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她?

“你又救了我一回,”甫脫險境,我又恢複了玩世不恭的天性,半真半假地調笑道,“真想以身相許來報答啊!”

她瑩白如玉的臉頰微微一紅,柔和的唇線輕輕動了動,卻沒有像過去那樣和我針鋒相對,更沒有直斥我的無禮。隻是專注地盯著前方,讓我多少感到有些意外。

“如果你沒別的地方可去,就先到我住的地方吧,相信黑白兩道現在都在找你,賓城對你來說已經很不安全。”她說著把車拐入一條環城的高速路。我也習慣了她的自作主張,嘴裏應了聲:“好啊!”心中暗道:求之不得!

越野車最後在臨海的一幢小樓前停下來,這兒遠離鬧市,卻又一點也不顯荒僻,看模樣像是一片富人的住宅區。四周環境優美,綠樹成蔭,數十幢小樓掩映在花草綠樹中,顯得靜謐迷人,更難得的是除了海濤聲,周圍很難聽到城市裏固有的各種噪音。

“你住這兒?”我有些奇怪,憑直覺我也知道,能住在這兒的人,收入一定不菲。

“這是我母親留給我的一處遺產,”雪妮說著開門把我讓進去,“平時隻有一個清潔工每星期上門打掃一次,我自己很少來,所以知道的人不多,你在這兒會很安全。”

“為什麽一直這麽幫我?”我隨口問道,同時打量著屋子,這是幢兩層樓的小別墅,樓下是客廳廚房和雜物間浴室衛生間,陳設簡單而高雅,收拾得整潔而有序。

“你說呢?”雪妮笑著反問了一句,臉上沒來由一紅,趕緊又掩飾般轉開頭說,“冰箱裏有食物有啤酒,你自己動手,我要先洗個澡。”

浴室裏傳來淅淅瀝瀝淋浴的聲音,我心不在焉地呷著啤酒,好幾次都忍不住把目光轉向浴室方向,半透明的毛玻璃上朦朦朧朧地映出一個模糊的人影,在柔和的燈光和急濺的水簾下舒展著曼妙的肢體,讓人浮想聯翩。

她終於係著睡袍出來,洗盡鉛華的麵龐越發光彩照人,那頭蓬鬆的金發隨意地披散肩頭,略顯淩亂,潤濕的發稍閃著點點金色的華彩,與睡袍的素白形成鮮明的對比,而合體的睡袍也襯得她的身材越發修長雋秀,曲線動人。

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後就再難移開,隻覺自己嗓子發幹,渾身僵直有如觸電。最後,我火辣辣的目光凝在她那雙大海一樣晶瑩碧藍的眼眸裏,漸有一種墜身虛空的暈眩襲來。

她長長的睫毛撲閃了兩下,眼光有幾分躲閃和迷亂,似是承受不了我眼中的火熱,但轉瞬間,她已大膽地迎上我的目光,與我四目交對,眼中燃起熾人的火焰。那毫無意識地梳理長發的動作也完全停了下來。

五分鍾,也許十分鍾,我慢慢站起來,恍若夢境般走過去,自然而然地環住她的腰肢。她稍稍掙紮了一下便順從地靠入我懷中,鼻間發出一聲無意識的哼吟。雙眼微闔,眼中似已盛不下那滿溢的柔情。我緩緩俯身吻向她微啟的紅唇,她卻突然抬手擋在自己嘴上,使我這滿含激情的一吻吻在了她的手心。

“你該先去刷牙。”她嫣然一笑,又回複了綺丹韻那種調皮的神韻。我突然想起和她在沙漠中那次為一袋水爭鬥的情形,也不禁會心一笑,滿是柔情地把她往懷中緊緊一擁,在她耳邊悄聲說:“我保證,這次我既沒有吃大蒜也沒有吃生馬肉。”

“討厭!”她笑著輕擂了我一拳,我就勢離開她的懷抱,轉身鑽入浴室,草草地洗漱衝浴。當我裹著浴巾再次出來時,房中已響起輕柔飄忽的音樂,雪妮擎著杯紅酒以手支頤依窗而坐,迷離的目光正投向窗外那朦朧夜色,嫻靜如最美的雕塑一般。

我輕輕走過去,端起窗前另一杯紅酒,癡迷地欣賞著她柔美而富有個性的麵部輪廓,靜靜地沒有開口,實不忍打亂這難得的靜謐和溫馨。

“你說,人在這浩淼無垠的宇宙中,究竟在追尋什麽?”雪妮仰首望著漫天星鬥沒有回頭。我由後環住她的腰,在她耳邊喃喃道:“我不知道別人在追尋什麽,但此時此刻,我已找到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那部分。”

說著,我溫柔地扳過她的臉,不由分說,在她那微啟的雙唇上吻了上去。我貪婪地吮吸著她的柔舌和豐唇,直到她吃痛發出輕輕的呻吟我才依依不舍地鬆開,在她耳邊無意識地呢喃著:“雪妮,我愛你。”除了這幾個字,我腦海中已是一片空白。

“我恨你!”雪妮咬著我的耳垂,用一種愛恨難分的聲音低聲說,“你讓我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如此的軟弱。”

抱起雪妮往樓上去時,我最後一絲靈智在自問:這一切,是不是來得太快太突然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