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虎口脫險(上)

“你總算回來了!昨日一夜未歸,我還以為你出了什麽意外呢?”

先後問了十多人的路,又花了大半天時間穿過小半個中都城,我才總算回到蘇大夫的住處。剛進後院的小門便被綺丹韻的突然問候嚇了一跳,見她眼中滿是關切之色,我心中一陣溫暖,不禁調笑道:“怎麽?一天不見就如此想念我了?”

“去你的!”綺丹韻臉上露出一絲紅暈,嗔怪地白了我一眼,突然注意到我手上的血跡和掌心的傷口,忙捧起我的手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沒什麽!”我敷衍道,“自己不小心割破了手而已。”

“不小心割破手?”綺丹韻大驚小怪地叫起來,“這傷幾乎深可見骨,恐怕不是你自己割的吧?”

見她已經能下地行走了,還親自為我包紮傷口,我心中十分欣慰,便玩笑道:“這兩天我血氣太旺,自己割一刀放點血不行嗎?”

“不想說就算了!”說著她使勁捏了我傷口一把,頓時把我痛得“哎唷”一聲叫了出來。看著被她包紮得十分美觀的手掌,我在心中猶豫了半晌,尋思她與契丹人並無利害衝突,或許能幫我也說不定。想到這我便收起玩笑的表情,可憐巴巴地歎道:“我這次還真是遇到了大麻煩,也許智計百出的西門先生可以幫我也說不定。”

“去你的,”她突然想到自己那西門庸的身份,不禁莞爾一笑,在我胸口擂了一拳,“說吧,遇到什麽麻煩了?”

我當下便把昨夜遇到的變故對她一一細說了一遍,這中間我隱去了遇到托尼和完顏雍的細節。我可不想她從托尼身上猜到黛絲麗的下落,我也不想讓她知道完顏雍在想念著她。

聽完我的敘述,綺丹韻臉上露出深思的表情,沉吟片刻後才對我道:“你該去找完顏雍,他最清楚九王子在完顏亮心中的份量,你可以先探探他的口風,隻有他才知道用嘯雲太子換九王子這交易是否具有可行性。”

“他不會出賣我吧?”我突然想起昨夜完顏雍的提議,不過他隻說能保證我們平安離開中都,可沒提到嘯雲太子,再說我也不怎麽相信他。

“你完全可以相信他。”綺丹韻像是猜到了我的心思,“完顏雍雖然和完顏亮是同宗兄弟,但為人卻完全不同,你如果相信我的眼光,就可以相信他。”

看綺丹韻對完顏雍如此推崇,我心中又泛起一絲不舒服的感覺,不過事到如今我也隻能先找完顏雍,至少他比完顏亮讓人放心點。想到這我無奈歎道:“好吧,我這就去找他,希望他像你說的那麽可信。”

“我這裏有趙王府的腰牌,”綺丹韻說著拿出一塊黃燦燦的腰牌遞給我,“憑這腰牌你可以直接去見他,不會受到門房或府兵的阻攔。”

我接過腰牌在手中掂了掂,沉甸甸很有些份量,看起來還真是純金打造,做工也異常精美,想必一般人也沒資格擁有這樣的腰牌,看來“西門庸”還真得趙王完顏雍器重。我收起腰牌,對綺丹韻玩笑道:“你安心在這兒養傷,我很快就回來。如果三天之內我沒回來,多半就是被完顏雍出賣了,你可得替我報仇。”

趙王府在中都城是知名所在,一點也不難找。當我來到趙王府門外時,不禁感到有些意外。上次是夜裏陪綺丹韻來王府,走的又是側門,所以還沒注意它的模樣,如今白日裏一看,才發覺它其實很普通,若不是門外有兩個挺胸凸肚的王府兵丁把門,它跟一普通民宅沒什麽區別。看來完顏雍與好大喜功的完顏亮確實有些不同。

“我要見趙王。”有王府金質腰牌在手,我也不必在乎把門兵卒的肅穆威嚴,向他亮出腰牌便要往裏闖。兩個門卒仔細看了看腰牌,果然沒有阻攔,還討好地道:“先生稍等,容小人請蕭先生領你進去。”

蕭先生大約是真正的門房,見到我手中的腰牌後,他原本有些倨傲的臉色頓時變得恭敬起來,二話沒說便帶我去見完顏雍。我稀裏糊塗跟著他進了內院,最後在書房中再次見到大金國聲名顯赫的趙王完顏雍。

“是你?”完顏雍見到我時有些意外,“這腰牌原本是本王送給西門先生的信物,怎麽會在你手裏?西門先生呢?”

“西門先生很好,隻是他暫時不能來見王爺。”我半真半假地敷衍道,“不過他讓我持這腰牌來見王爺,並且希望王爺幫在下一個小忙。”

完顏雍是明白人,見我不願細說,他也就沒有再追問西門庸的下落,隻問道:“什麽事?”

“這事若是辦好了,對王爺也是大有好處。”我故意賣了個關子。完顏雍麵色微變,顯然已猜到幾分,不過他卻平靜地問:“究竟何事?”

我笑而不答,隻掃了一眼書房中兩個端茶送水的小廝。完顏雍心領神會,立刻對兩個小廝揮揮手說:“你們先下去,待會兒再來。”

見兩個小廝帶上書房的門出去後,我又把目光轉向了完顏雍身後那個影子般立著的灰衣人。完顏雍忙解釋道:“阿布不是外人,本王有什麽事從來都不會瞞他。”

“那好,我就直說吧。”我盯著完顏雍的眼睛,淡淡道,“我有九王子下落,甚至還親眼見過他。”

完顏雍一驚,忙問:“他現在可還好?”

完顏雍不先問九王子在哪裏,卻先問他是否還好。不知他是真正關心九王子的安危呢,還是完全清楚問也白問。我笑道:“九王子現在十分安全,身上一根毫毛都不少,不過如果再過三上天,我可就不敢如此保證了。”

“你是來談條件的?”完顏雍精明過人,立刻就猜到了我此行的目的。對精明人我也沒必要兜圈子,便道:“可以這麽說吧。”

“有什麽條件盡管提出來,本王盡我所能為你周旋。”

“不是我,是契丹人。他們是想用九王子換回遼國嘯雲太子,三天之內若得不到完顏亮的答複,恐怕九王子就不再安全了。”

完顏雍一呆,歎息道:“本王就猜到是這樣,不過這事恐怕不是那麽容易。”

“這有何難?難道九王子的性命不比嘯雲太子重要?”

完顏雍猶豫了一下,“本王實話告訴你吧,遼國乃是我大金所滅,我女真完全占有遼地後才有今日之大金國。契丹雖早已亡國,但其複國之心一直不死,其中影響最大的莫過契丹‘天狼會’,曆來被視為大金國之心腹大患。皇上雖然對九王子寵愛有加,但與剿滅‘天狼會’餘孽比起來,九王子的性命恐怕也不算什麽,而嘯雲太子,正是釣‘天狼會’上鉤的餌。”

難怪完顏亮不惜冒著失去兒子的危險,也要鏟除“天狼會”在中都的秘密據點。我開始有些明白了,不過卻想不通完顏雍為何要對我實言相告。這樣一來他可就有泄漏完顏亮戰略意圖的嫌疑,以他的精明不該犯如此低級的錯誤啊!想到這我腦中靈光一閃,漸漸開始把握到問題的關鍵。

“如此說來就沒有可能交換了?”我故意滿是失望地歎了口氣,“那我就這樣回複那些契丹人,讓他們把九王子宰了後趕緊離開中都。”

“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完顏雍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我想皇上一定會同意交換的。”

從他的表情我立刻就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完顏亮當然會同意交換,好趁機把“天狼會”一網打盡!但完顏雍為何要告訴我這些呢?他若站在完顏亮的立場,應該引誘契丹人交換他們的太子,趁機剿滅“天狼會”啊!突然聯想到他曾經要離開中都而不可得,我終於明白了他真正的心思。

“那好,我就這樣回複契丹人,希望三天之內咱們可以完成交換。”我心領神會似地點點頭,起身告辭。完顏雍把我送到書房門口,在門邊語含深意地叮囑道:“本王會促成這次交易,讓皇上用契丹嘯雲太子換回九王子。”

離開趙王府後,我在街頭轉悠了一會兒,確定無人跟蹤後才回到蘇大夫的後院。把與完顏雍見麵的情形告訴綺丹韻後,以她對完顏雍的了解,立刻就猜到了他的心思。

“他是希望契丹人救回他們的太子,”綺丹韻對我分析道,“屆時‘天狼會’一定會保著嘯雲太子逃往遼東,那裏是契丹人的祖地。以‘天狼會’的複國之誌,完顏亮一定不敢小覷,但南征已是箭在弦上,完顏亮自然無暇顧及遼東,隻得委能臣領兵駐紮上京,以防契丹人造反。完顏雍駐紮上京多年,對遼東最為熟悉,自然是對付契丹人的不二人選,所以他一定會幫助契丹人完成這次交換,一來救回九王子以討完顏亮歡心,二來放嘯雲太子回遼東,令完顏亮不得不放他回上京。”

“所以他在暗示咱們將計就計!”我鼓掌道。綺丹韻的分析與我的揣測八九不離十,不過我還是有些不放心。“萬一完顏雍以金國基業為重,真幫完顏亮引契丹人上鉤,我豈不成了出賣契丹朋友的元凶?”

“不會的,”綺丹韻笑了起來,“契丹人早已大勢盡去,根本沒有複國的希望了。以‘天狼會’的實力,最多給完顏亮的南征造成點麻煩,完全無法動搖大金國的根基。以我對完顏雍和金國朝政的了解,隻有嘯雲太子回了遼東,他這個趙王才有機會重回上京掌遼東兵權,不必整天提心吊膽地生活在完顏亮的威脅之下。”

“好!既然你都這樣說,我就賭上一把!”我終於下了決心,“將計就計拿九王子交換嘯雲太子,希望完顏雍真如你所估計的那樣,會網開一麵放契丹人一馬。”

深秋季節,中都城郊外一片荒涼,一馬平川的原野上幾乎看不到任何遮蔽物。這樣的環境本不適合設伏,不過我相信,完顏亮一定在我們看不到的地平線盡頭,把這一片原野圍得水泄不通了。

我也不敢肯定自己的決定是否明智,不過大話說到了前麵,我也隻有把寶押在完顏雍身上去賭一把。幸好以蕭石訖為首的“天狼會”群雄,救出嘯雲太子的心情是如此迫切,毫不猶豫就決定把整個“天狼會”押上,陪我賭上這一把。如果輸了,恐怕我和“天狼會”都會血本無歸。

中都城方向漸漸現出了林立的旌旗,看旗號果然是完顏亮的禦林軍,巨大的明黃輦車也在其中。不過我知道,完顏亮不在那輦車之中,這輦車和這一千禦林軍乃是吸引我們注意的正兵。因為事先有約定,這一千禦林軍隻有寥寥數騎戰馬,無法對契丹人進行有效追擊,完顏亮真正的奇兵該在數十裏外的荒野中,而他也在其中親自指揮。這些情報都是完顏雍通過聰明的辦法傳遞給我們,這辦法保證在任何意外情況下,都可以不把他牽連進來。

禦林軍在離我們一箭之地停了下來,一個內官尖著嗓子衝我們遙遙喊道:“咱們要先驗明九王子身份後再行交換。”

這是事先的約定,我們沒有異議,我和耶律昭雙雙驅馬緩步逼近禦林軍,對方也派出兩騎過來驗看九王子身份。四騎交錯而過時我才發現,其中一個是宗拓,而另一個看其打扮裝束該是偵緝營密衛,身份地位顯然還不低。看來完顏亮還是十分重視這個九王子,所以要交換完成後才會發起攻擊,我們也才有將計就計的機會。

來到對方陣中,果然見一個麵色蒼白的少年被縛在馬背上,神情大是惶惑。我見耶律昭看到那少年時神情十分激動,眼眶裏甚至盈滿淚花,就知道這少年是真正的契丹太子了。

“九王子沒問題!”那邊契丹人陣中傳來宗拓的高喊。契丹人人數雖少,但卻是人人騎馬,萬一有什麽意外變故,以禦林軍這寥寥數騎,根本沒能力追擊,這也是雙方事先的約定。

“太子殿下也沒問題!”耶律昭也衝自己人高喊道。見雙方都驗明自己人身份,那內官立刻長聲吆喝:“開始交換。”

我和耶律昭牽起綁縛嘯雲太子的馬往回走,那邊宗拓也護著九王子緩緩過來。我與他交錯而過時,發現他望向我的眼神除了怨毒,更多了一絲貓戲老鼠的興奮。他一定以為這一次布下的天羅地網,足以把“天狼會”和我一起消滅。可惜他不知道,我對這天羅地網的具體細節比他還要清楚。

護著嘯雲太子平安回到契丹人中間,大家的神情並沒有因為成功換回嘯雲太子而輕鬆。賭局才剛剛開始,我們能否逃得過完顏亮的追殺還是個未知數。眾人匆匆與太子見過禮後,立刻在蕭石訖的率領下緩緩向北方撤退。

“嗚――――嗚――――”禦林軍陣中響起了牛角號低沉的聲音,在空曠的原野傳出老遠。這並非禦林軍進攻的號角,他們的責任隻是保護九王子的安全,這號角是通知遠處的伏兵,他們才是完顏亮對付我們的奇兵。

遠方傳來密集的馬蹄聲,如隆隆雷聲滾過大地,無數騎兵如一道金黃色的潮水漸漸從地平線盡頭湧了出來,高舉的雪亮馬刀刺破了暮色四合的天宇。看到他們,我不得不為完顏亮的超大手筆歎息,為了對付“天狼會”不足百騎人馬,他竟然出動了數萬大金國精銳騎師。

我們雖然救回了嘯雲太子,但失去了九王子這唯一的憑仗,麵對金兵的包圍,我們似乎已經無路可逃。但完顏亮沒想到我們對他的兵力部署早已了如指掌,而在如此廣袤的原野上,金兵的包圍也未必能真正做到水泄不通。

“照計劃撤退!”我一聲高呼,率先驅馬向南方衝去。按常理推測,“天狼會”不應該走南方,所以完顏亮在這個方向隻留下了相對較少的伏兵,他把大部分主力都留在了北方,那是通往契丹人祖地遼陽的必由之路。

一小隊契丹驃騎順著風向向南方疾馳,雖然秋後的原野一馬平川,但剛收割了莊稼的鬆軟土地並不適合戰馬疾馳,隻有在堅硬的官道上戰馬才能跑出應有的速度,所以我們並不懼怕完顏亮從側翼對我們進行的包抄。而沿途的官道上,契丹人邊撤邊灑下了一路的攔馬釘。這種一寸多長的三角形鐵釘,落到地上始終有一根尖刺朝上,戰馬隻要踏上它,定會傷了蹄掌難以繼續奔馳。如今天色漸晚,金兵要想清除路上的攔馬釘可得花相當長的時間。

南麵有金兵的馬蹄聲傳來,契丹人照事先的計劃在岔路口不斷分散,作為疑兵的契丹漢子在夜幕下點起火把,把南麵埋伏的金兵引向歧路,而少數保著嘯雲天子的“天狼會”精銳則人人噤聲,沿著預定的線路摸向金兵埋伏的盲區。事先有完顏雍準確的情報,完全清楚金兵的兵力部署,這寥寥十餘人在夜幕掩護下要偷出金兵的包圍就變得比較容易了。

天色微明時,我與蕭石訖及耶律兄弟已帶著嘯雲太子遠離了金兵的包圍圈。登上附近一座小山,我們還可清楚看到有零星的火把在原野上快速移動,遠處隱隱傳來金兵的呐喊呼喝聲。為了吸引金兵讓嘯雲太子從容脫身,不知有多少契丹漢子又將戰死在金兵的包圍圈中。

我正為那些吸引完顏亮的契丹漢子歎息,耶律昭突然在我身邊輕聲道,“你又幫了‘天狼會’一個大忙,‘天狼會’上下不知該怎麽感激才好。”

“自家兄弟,何必如此客氣。”

“話雖如此,不過‘天狼會’上下若沒任何表示,實在難以安心。”聽耶路昭語氣有些鄭重,我不禁把目光轉向他,隻見他目光熠熠地望著我說,“我知道你和托尼肩負著神秘的使命要去南方,我打算和兩個兄弟追隨你們前去。雖然你們不再把我們兄弟當奴隸,但我們也不能完全忘恩負義,總要幫助你們達成這使命才報答你們的大恩。”

“這不太妥吧?”我有些意外,“‘天狼會’如今正是用人之際,蕭會主豈會放你們走?”

“蕭會主也是這個意思。”耶律昭淡淡道。聽他語音中隱隱有一絲無奈,我突然就猜到了事情的原委。不禁看了看遠處的蕭石訖,隻見他正在圍著依然還驚魂未定的嘯雲太子問寒問暖。看來他並不是個大肚能容的人,上次九王子之爭耶律昭和耶律順竟不顧他會主的權威,不惜為我賠命也不願站在“天狼會”一邊,這顯然冒犯了他的尊嚴,再加上耶律兄弟在“天狼會”中地位特殊,威脅到他這會主獨一無二的地位,因此借機把耶律兄弟趕走也不算是太意外,難怪以耶律兄弟在“天狼會”中的地位,落到完顏亮手中成為鬥奴這麽長時間,“天狼會”竟無所作為。

如今嘯雲太子已成功救出,看那些契丹漢子毫不猶豫為嘯雲太子送命的英勇,想必這個其貌不揚的嘯雲太子在契丹人中還真有莫大的號召力,隻要帶著太子回到契丹人的祖地遼陽,說不定還真能激起所有契丹人複國的決心,到那時從常理來推測,蕭石訖也無法容忍耶律兄弟損害到他的威信和地位。

不過我知道,契丹複國本已渺茫,不然完顏雍也不會暗中幫我們讓嘯雲太子逃脫,尤其複國大業還落在這樣一個人手中,幾乎就斷絕了任何希望。我對耶律兄弟頗有感情,也不願他們為那毫無希望的複國大業葬送性命,便對耶律昭道:“既然蕭會主也是這個意思,我當然希望得到你們的幫助,隻要托尼不反對就行。”

“我這就去和托尼說!”耶律昭說著便向托尼走去。望著他那瘦削的背影和一隻空空的袖管,我心裏隱隱有一絲愧疚。其實我答應他的要求是存了私心,他並不知道我和托尼最終的使命完全針鋒相對,他總有一天會夾在我和托尼之間難以抉擇。

不一會兒耶律昭回到我身旁,低聲對我說:“托尼已經答應了我的請求,我們這就與會主分手去南方。”

“很好,你和托尼先走,我在中都還有點事要處理,過幾天我會去南方找你們。”我敷衍道。綺丹韻傷尚未全好,我不放心就此離開中都。黛絲麗和托尼身邊有了耶律三兄弟,我不愁將來找不到他們。

與耶律昭約定了聯絡方法後,我目送著他們離開。直到他們完全消失在夜幕中,我才把目光轉向中都城方向,想著那個野性十足的金發麗人,我不禁為自己現在的決定驚訝。第一次,我把她的安危看得超過了自己的使命。

耶律兄弟一走,“天狼會”跟我就再沒多大關係。與蕭石訖客氣地告別後,我獨自一人走向中都城。

大概完顏亮決沒有想到逃出中都的奸細還有人會回來,因此對進城的盤查並不太嚴。我丟棄了兵刃和馬匹後,在黎明時分便跟隨進城做買賣的百姓,從容地混入了城中。

城裏還是老樣子,並沒有因昨夜的軍事行動而顯出任何異狀。我輕輕哼著小調悠然回到蘇大夫家的後院,很意外沒有聽到綺丹韻的聲音,她這兩天傷恢複得很快,精神也好了不少,總不忘像以前一樣跟我調笑鬥口。我很奇怪一向心胸寬闊的自己為何在她麵前會變得很小器很沒風度,經常為點小事甚至什麽也不為就和她爭執起來,更讓人氣惱的是,一向以聰明自負的我,在她麵前居然很難占到什麽便宜。雖然如此,我心中對這樣的爭鬥還是隱隱有一種期待,那感覺就像下棋的人好不容易遇到一個旗鼓相當的對手,在針鋒相對寸步不讓的同時,心中也有一種異樣的親切感。

敲敲門,沒有回應,我輕輕推門而入,房內整潔如新,被子疊得整整齊齊,枕上她曾經躺過的地方安安靜靜地躺著一紙信箋,壓在一柄連鞘短匕下。我心中一空,雖然早有預料,我還是沒想到會這麽快。

無言展開信箋,白得刺目的宣紙上隻有寥寥幾個字:很想這一切不是遊戲

長長的省略號似乎透著一種無奈,很容易讓人往另一個方向去猜,但我立刻就知道後麵接的兩個字一定是“但是”,綺丹韻決不是那種為感情左右的女子,這一點倒跟我很像。

信上並沒有說明她突然離開的原因,不過我立刻就猜到了。雖然對綺丹韻談起耶律兄弟時我刻意隱瞞了托尼和黛絲麗,但以綺丹韻的聰明,我豈能瞞得過她?她一定是追著托尼和黛絲麗去了南方,她不會像我這樣忘記自己的使命。

收起綺丹韻隨身的短匕,默默撕碎信箋,望著片片殘頁如花瓣般飄落,我心中空空落落的同時,似乎也有一種解脫。在心中默默對自己也對綺丹韻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一切都過去了,下次見麵大家隻是對手,甚至是死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