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千萬緒
疲憊的方臉上，他的眼睛深深凹進去，他好像有好些天沒能好好睡過了。在他心中，古斯汀郡是屬於帝國的，但在麵前這個後輩的心中，古斯汀郡，甚至帝國整個東北部都是他自己的，老伯爵已經清晰意識到這點。
從這一點講，羅伊斯似乎更在乎古斯汀郡，但實際上，老伯爵更愛古斯汀郡，更舍不得古斯汀郡。
讀取一個活人的記憶，那不是邪惡的死靈法師們才會的法術麽？老伯爵的心驟然繃緊，他能感覺到羅伊斯身上並沒有任何死靈魔法的氣息，不是死靈法師，但這也改變不了什麽。聖光照耀之下，任何邪惡的法術都要被淨化掉，沒有誰能逃得過光明神的雙眼，但他畢竟是梅麗塔導師的弟子，對於這些事情，不是應該比自己更加清楚麽？
老伯爵的團團疑惑都被堵在胸口，他忽然劇烈咳嗽起來，咳到彎下腰去，半天後，他又勉強站直了身子，照剛剛這個樣子，他以為自己會把五髒六腑都給咳出來，至於從喉嚨中咳出的血，那是阻止不了的，但現在他發現，自己隻是幹咳了一場，什麽都沒咳出來。
“我要希望你給我兩個誓言，用神明的名義，”老伯爵勉強提起一絲氣力低聲道，“薩曼莎，還有薩諾奇...你應該知道，我最在意的就是他們，尤其是薩諾奇，他已經給我留下了一個孫子...”
“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麽，我也知道你害怕什麽。”小貴族看著他，像個什麽都知道的妖魔一般怪笑著，“以神明的名義，薩曼莎不負我，我自然不負他，至於薩諾奇，我能給他任何東西，隻要他有本事將這些東西都留在自己身邊，當然，我並不認為他是一個貪得無厭，不自量力的人...”
“你不需要害怕，”他認為自己被誤解了，因此耐心解釋，“我讀取記憶的本事不是那些終日不敢見光的死靈法師可比，隻要你不反抗，真心配合，就隻會虛弱一場，其他方麵不會受到什麽影響。隻有不配合，才會變得神誌不清，癡癡呆呆。這是真的，伯爵大人，在回東萊郡的路上，我已經在一名帝國將軍身上做過實驗了...”
拜爾德明顯鬆了一口氣。
還有誰比自己更加了解古斯汀郡？這小家夥深知怎麽做才最簡單最有效！當羅伊斯的手向他額頭抓來的時候，他這般想著。
記憶如潮水般湧來，老伯爵感覺自己正在做一個漫長的夢，一個將他的人生從頭到尾演繹一遍的夢，夢的盡頭，是一片虛無，一片讓他能忘掉自己的虛無。他因此沉沉睡過去，也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他睜開眼醒來，密室中隻剩他一人了。
他暗自檢查自己現在的狀況，果真隻是虛弱一場而已，然而他突然歎口氣道：“不僅僅是虛弱一場，從此一切都變了。一顆拚搏幾十年的心在累的時候到底想要些什麽，你是不會明白的，因為你不會讓自己停下來。就算真的會再有十個古斯汀郡，那也跟我無關了...”
第二天午飯時分，羅伊斯坐在整個東北部最豪華的花蕾酒樓裏，叫上兩疊小菜，邊看著窗口外街道上來來往往的冒險者，邊喝著美酒，心情大好。這裏已經是自己的地盤了，這個念頭讓羅伊斯有大慶一場的衝動。他忽然來了興致，將精神力暗中擴散開來，代替自己的雙眼。通過精神力所看到的世界，隻有黑和白兩種顏色，而且所有東西都成麵成線，對於尋常人來說，這或許怪異了點，但是羅伊斯對此已經很熟悉，並且知道怎麽樣精妙的去運用邪惡女神賜給他的這份大禮。黑白的世界中，每一個動靜都逃不過他的感知，短短的時間內，他甚至知道街上人群中出現九個小偷，並且全都有出手犯案，有三個甚至還有了小收獲。
“可惜沒見到令人眼前一亮的美女。”他心滿意足的將精神力收回來，略微感歎道，能有新鮮的美女看上幾眼，的確是種有如香風佛麵的享受。
他的對麵，凱拉的一張俏臉早已拉下，冰冷得足夠撲滅一團火。她不是在惱怒羅伊斯，她還沒那個膽。她惱怒的是對麵那四五個鄉紳貴族公子哥模樣的青年。
就在今天早上，萊恩城發生了件大事情，伯爵府貼出公告說拜爾德伯爵帶著四大騎士團向東萊郡領主維克拉伯爵的二公子羅伊斯·休斯投降了。神明在上，那位年輕人還自稱為伯爵大人，可是帝國根本沒有正式受封！
萊恩城的人都為此恐慌，但顯然不包括麵前這四五個公子哥！
在公告出來之前，東萊郡的三路大軍已經有兩路順利攻下所有郡縣，雖然那些小郡縣的騎士團都不到五百人，有的甚至沒法組出一個騎士團，但畢竟是二十來個郡縣，東萊郡的大軍速度也快了些！另外所表現出來的戰術也讓人吃驚，後麵被攻下來的郡縣已經學會將兵力聚集到一起，可是東萊郡方麵似乎早就料到這些一般，四五路兵士剛剛碰頭，還沒能集中到一起，派神騎士團跟烽火騎士團所組成的大軍就已經衝了出來！矮胖子阿米爾在馬背上呼呼大叫，那幾乎是他們最漂亮的一仗。
如今還在作戰的，就隻有東北角方向的鐵狼騎士團，他們還在攻打最後一個郡縣庫勒斯。
短短的一天一夜，羅伊斯造成了巨大的恐慌，他親手弄出來的這一場戰爭，如今已經帶走超過五千條生命，其中東萊郡的騎士傷亡兩百六十三人，因為庫勒斯郡抵抗激烈，死亡人數會不斷增加。
古斯汀郡被打算反抗羅伊斯的人賦予厚望，四個騎士團，足夠跟對方打一打了，然而拜爾德卻投降了，帶著這四個騎士團投降了，東萊郡的大軍甚至沒有往東萊郡方向壓來！
許多人對此表示不理解，有各種各樣的猜測，冒險者們也議論紛紛。古斯汀郡的鄉紳貴族們嚇得不輕，因為羅伊斯的大軍這兩天所殺的鄉紳貴族已經超過百戶，這讓他們心頭難以安靜，他們本能的覺得羅伊斯要奪取他們的財物，但是伯爵府方麵一直很安靜，城防隊的隊員們也正常來回巡邏，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般！鄉紳貴族們沒人敢反抗，因為反抗而被東萊郡大軍殺死的鄉紳貴族們已經超過百戶，他們都在等，不僅他們，平民們跟冒險者也都在等。
終於在上午快要過去的時候，伯爵府有了動靜，“不加稅、不強製性征兵、不擾民”三大政策一出，所有人都鬆了口氣。這頓午飯，許多人總算臨時來了幾分胃口。
但是這些情況，跟對麵這四五個隻會胡吃胡喝的公子哥沒多大關係，在他們眼中，美貌的女人顯然更讓他們上心，比如女劍士凱拉。
貪婪赤裸，他們的眼睛一雙雙放肆的掃在她豐滿的胸脯上已經有好些時候了。羅伊斯似乎對此丁點未覺，凱拉知道他不想弄出太大的動靜，所以從一開始就低下頭，拚命忍著。可她越這樣，那四五個青年越放肆，有個下巴尖尖，長著一撮小胡子的青年甚至向她比劃出兩隻大手，往另一名青年的胸膛狠狠抓下去。那一刻凱拉氣得差點從座位上跳起來，神明在上，隻要羅伊斯給她一點點暗示，一點點就好，她會毫不猶豫地跳起拔劍殺過去。
偏偏羅伊斯什麽暗示都沒給她，猶在微閉著眼，享受美酒的滋味。
一名二十八九歲的青年走了上來，這裏是花蕾酒樓的第五層，從窗口能看到半個萊恩城的風景。一見到這名青年，那四五個公子哥不敢放肆了，紛紛將身子轉回來，將頭往桌麵低下去。
來的是達茲維爾，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就是萊恩城城防隊的隊長，猶豫萊恩城是聚集著大量的冒險者，治安工作一年比一年更受重視，他手下的大漢數量已經接近千名，而且全都聽命於他，因此在這萊恩城中，還沒有哪位公子小姐敢招惹他。達茲維爾手下這些人，幾乎可以組建一支騎士團了，因此可以想象拜爾德伯爵對他的重視。事實上，拜爾德比表麵上更加注重他，對此，讀取了老伯爵記憶的羅伊斯一清二楚。
城防隊長隻是他表麵的身份，治安的工作他很少過問，都是交給信得過的手下來處理，但是每一項工作他都一清二楚，不僅治安方麵的事情他清楚，其他的事情他也清楚，因為他的實際身份是古斯汀郡情報處的頭頭。
羅伊斯昨天晚上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在月光下練習劍技，羅伊斯讓他自己去找拜爾德，又用了十萬個金幣，然後便將他的一顆心都收買過來。十萬個金幣，對他來說已經是天大的數目了。
當看到達茲維爾往羅伊斯、凱拉所在的位置走去，公子哥們已經感覺不妙。而當看到達茲維爾跟著向羅伊斯彎下腰來，他們便全都麵色大變。羅伊斯也在這時睜開眼，往他們方向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