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家宴
桌上都是各色的菜係，有肉有菜，還有鮮味美湯，因為萊恩城靠近帝羅德山脈，所以城裏的人一般能通過冒險者們的手，早一步吃上一些來自山脈中的美味。
很豐盛的一頓午餐，下人們還在不停的上菜。一位優雅端莊的美婦坐在餐桌前，她的麵龐跟薩曼莎有些相像，隻是多了些歲月的痕跡。聽到餐廳外麵有輕微動靜傳來，她急切的望了過去。她似乎也一眼就認出誰是羅伊斯，盯住他就打量個不停。她灼灼的目光讓羅伊斯有些不自在，從中他能感受到她對薩曼莎的濃濃愛意。
薩諾奇並沒有在餐廳中等候，這讓拜爾德伯爵有些惱怒。娶妻成家後，薩諾奇已經帶著妻兒搬出了伯爵府，但今天有些特別，所以留下來一同進午餐。至於他的妻兒，他猶豫再三，沒有開口讓他們過來，拜爾德伯爵也可以不提他們。
但不管怎麽說，薩諾奇這個時候應該在這裏迎接人才是。他不應該這點都沒意識到才對！拜爾德伯爵正要問，餐廳外猛然傳來一連串皮鞋踏地的急促聲。
這是一個下巴尖銳，穿著高貴長裙的婦人。她身後還有一個快步而來的人，正是薩諾奇，看樣子，他剛剛是叫喚這婦人去了。
“你就是薩曼莎看上的那小子嗎？長得怎麽這麽難看？”婦人一進餐廳，就收住腳步觀察羅伊斯，一會兒後失望譏諷道。
拜爾德伯爵有兩個妻子，如今是全都在這裏了。這剛剛進來的婦人，全名叫做艾薇雅·哈布。她正是帝國四大家族之一的哈布家族的後人，雖然隻是旁出，但在如此偏遠的郡縣裏，身份比絕大多數的人都要尊貴。
薩諾奇正是她所誕下，但她因為沒有耐心教導養育他，從小就將她交給薩曼莎的親生母親，坐在餐桌前的，那位名叫戴恩蒂的美婦來撫養。糜爛的生活使得貴族們總有各種各樣不可思議的舉動，但將近四十的艾薇雅·哈布不知道正是她的這個舉動，讓她能擁有一名品行端正，幾乎沒有什麽劣跡的兒子。作為代價，她失去的是薩諾奇最真摯的愛，他明顯更加敬愛薩曼莎的親生母親戴恩蒂，不過艾薇雅·哈布還從來沒有為此傷心過。
她一開口，便直接傷人。
凱拉麵色大變，怒由心生。拜爾德伯爵跟薩諾奇身子都暗中一震，感覺要出大事情。
可惜艾薇雅·哈布沒能察覺到這些，又道：“今天早上的事情我也聽說了，我剛剛還一直好奇到底是怎麽樣厲害的的人物才能幹出這種大事情來。現在我見到你了，可也更加的好奇了，你叫什麽來著...羅、羅伊斯，是吧？你長得不怎麽樣，可竟敢違抗帝國規定，無緣無故向其他郡縣出兵，你已經犯下了大罪，必死的大罪，就憑你東萊郡那五千多名騎士，連我們哈布家族手下隨便一個騎士團都不如！你知道帝國正規軍到底有多少騎士嗎？你死定了！現在你跑到我們這裏來做什麽，是想借兵，還是後悔了，想讓我回帝都給你求情？不管是哪一樣，我都不會答應你，你趕緊走，從此我們跟你沒有任何聯係，我也不會讓薩曼莎跟了你的！”
她的話很長，說得很久，滿口飛沫，一臉正氣。
她剛剛說到一半的時候，凱拉的怒火便旺得不能再旺，隻想上去給她一巴掌。但有羅伊斯在身邊，她不可能生出擅自行動的念頭。她下意識往羅伊斯望去，隻要他一個暗示，她會立刻出手，即便這是一位比自己大的婦人！
可惜羅伊斯並沒有給她什麽暗示，眼中的微冷反倒有點警告的意味，她隻有不甘心的低下頭，苦忍著。
羅伊斯從頭到尾沒有什麽太大反應，這讓拜爾德伯爵跟薩諾奇暗中鬆了口。拜爾德伯爵眼珠子略轉之後，也沒有阻止艾薇雅·哈布，反倒是更加留意羅伊斯的細微反應。這是在冒大險，如果真惹羅伊斯發怒，艾薇雅·哈布今天可能要遭受大罪。雙方之間的關係可能片刻間就急劇惡化。“但現在畢竟是關鍵時期啊！”這位老伯爵不得不盡一切努力去摸清小貴族，盡管他永遠摸不清。
薩諾奇則比他要淡然些，隻是默默走到餐桌前的戴恩蒂身邊，後者剛剛將目光從羅伊斯身上收回來，給他一個慈愛的笑容，便皺起眉來了，她不知道該不該對羅伊斯放心。
同樣一隻留意羅伊斯的艾薇雅·哈布瞪大雙眼，吃驚了，因為她兩次開口之後，對方既不惱怒，也不羞恨，麵色前後無任何變化，冷靜得有些嚇人。倒是他身後的那兩道目光有了大變化！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艾薇雅·哈布覺得剛剛這兩道目光對自己根本沒怎麽留意，可這會兒卻變成了驚喜、支持、感激...她實在想不通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這個時候，下人們也將飯菜都擺好了，羅伊斯慢慢將目光從艾薇雅·哈布身上說回來，轉身上前給戴恩蒂微微鞠了個躬，然後直接在她身邊坐下，環顧一下四周，淡淡道：“趕了一個早上的路，確實有些餓了，大家都坐下來吃吧。”
凱拉動作輕快，挨著他另一邊坐下去了，埃克斯跟澤維爾不知道他所說的“大家”是不是包括自己兩個，所以還是在原地站著，他們跟羅伊斯的交流如今大都還靠猜測。如今不敢離開他身邊，他們隻希望精靈女皇凱瑟琳趕緊派精靈來聯係他們。
拜爾德伯爵聞言慢慢靠近餐桌，薩諾奇也默默坐下。
艾薇雅·哈布見狀大怒：“你們兩個混賬東西，怎麽他說什麽就是什麽？他隻是可有可無的客人，你們才是這府邸的主人，難道你們都忘記了麽？”有哈布家族在身後撐腰，她盛氣淩人。畢竟是從北方權貴集團中走出來，艾薇雅·哈布不可能允許這樣的事情出現在自己府邸裏。
餐桌上一片安靜，凱拉冷冷轉過了臉。她又一次下意識往羅伊斯麵上望去，而羅伊斯回給他的眼神更加的冷然了。
默默將頭轉回餐桌上，凱拉隨便夾起一口菜，便低頭吃下去，她不知道自己夾的是什麽，也沒有去留意其他人到底吃了沒有，她隻是心頭非常不舒服。
“母親！”薩諾奇開口了，帶著略微不滿的口氣，責怪道：“今天羅伊斯是第一次上門，你怎麽就不能少說一兩句？一家人和和氣氣的，那該多好。”
戴恩蒂似乎有些害怕她，隻是對她笑笑，沒有開口。她的意思艾薇雅·哈布一清二楚，“好啊，你們母子倆也幫著外人是不是？我在你們眼中算什麽，比一個小貴族都不如嗎？他給了你們什麽好處？”
她的手不停往往三人頭上直點，中間甚至大怒跳起來，真是放肆至極。她平日裏自視高貴，出人一等的心態，由此可以猜知一二。
“夠了，你吃或不吃，吃就少說，坐上來，不吃就先回房間冷靜下，你今天鬧得很過分了！”
低沉的聲音，到看不出來說話之人有多大的怒意，但是其中的煩躁不滿顯而易見。
艾薇雅·哈布身子在那一瞬間抖索了一下，“拜爾德，”她用難以置信的口氣道，“你在對我發火？你曾經說過不管我做些什麽，你永遠都不會對我發火的！你、你...”她自己忽然說不下去，掩麵大哭，托門而去。
拜爾德的煩躁之意更加明顯，“好好看住她，別讓她傷了自己！”他將所有下人都打發去，等坐下來才發現薩諾奇跟戴恩蒂都在關切的望著他。
“我沒事。”他有些落寞的道，看了一眼羅伊斯，發現他正在慢慢咬吃，看樣子像是在思考什麽事情，絲毫不受影響。
“他這個樣子能照顧好薩曼莎嗎？”拜爾德忽然心頭生出這個疑問。
他心頭長歎口氣，人看上去更加的落寞，更加的衰老了。
“這隻是一件小事情，不用去煩擾，隻要不讓她弄出些什麽事情來就好。”
羅伊斯忽然又回過神來，口氣隨意的道，真的就像是在說一件極為平常的事情。
“您養了一個好女兒，”他跟著不知道哪裏來的興致，很耐心的給戴恩蒂夾了回菜，真心道，“我會將薩曼莎照顧好的。”
戴恩蒂很仔細的看他的眼睛，他沒有躲避，任由她探查。羅伊斯的眼中很平靜，很幽深，但也正是因為這樣，戴恩蒂反而忽然間明白了些什麽，兩道淚痕，無聲從她眼角流出。
“這是她的命，神明早就安排好的。”她呢喃道，低頭邊吃邊默默流淚。
“母親...”薩諾奇不知不覺間也淚流滿麵。
羅伊斯視若無睹，給正直直打量他的拜爾德伯爵也夾了口菜，道：“您也是個好父親，也算是個好男人。”
他今天就像變了一個人，凱拉從來沒有見過他這一麵。
“薩諾奇，”在凱拉不可思議的目光中，他開口問自己的舅子，“給你東萊郡，古斯汀郡的所有騎士，對方是帝國的兩個正規騎士團，戰場就在整個東北部，你要怎麽獲勝？”
“沒法獲勝，來了兩個騎士團，還有許多兩個騎士團。”這位大他六七歲的年輕團長思索半天，最後這麽回答道。
“你果然很不錯，可以獨當一麵了，但你用不著這麽悲觀，這還不是絕境，跟真正的絕境比起來，這什麽都不算。”
這一頓午餐，幾乎吃不出什麽氣氛。羅伊斯不可能帶給他們那樣的感覺。
“伯爵大人。”午餐過去，他還是按照計劃讓拜爾德伯爵找到一間密室，“我要讀取你的記憶...”
他說得很平靜，顯然早已這麽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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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