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自強
奈嘉麗是在羅伊斯的懷中醒過來的。這個小貴族還是早一步比她醒來，隔在兩人中間的木板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拿走了。奈嘉麗能發現他的手正攬在自己的腰上，他手上幾乎沒什麽氣力，但她能感覺到，那裏聚集他身上所有的氣力。
談不上失落或者驚喜，她隻覺得心頭很冷靜，這個結果她並不是沒有想過。至於對小貴族占她便宜的事情，她此時還不想去追究這個。
她往臥室其他地方看去，那個古怪的堂妹正低著頭，縮在床裏頭。奈嘉麗不知道她叫什麽名字，對於皇室方麵的事情，她本來就很少關心，她的母妃早早離世，除了一個深愛著她的薛西斯大帝，那一位曾經數次微服從帝都跑到這裏看她的大帝，她在皇室裏幾乎沒有什麽印象深刻的人。
至於格溫妮絲腦海中在想些什麽，她就更弄不清楚了。奈嘉麗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位堂妹擁有一個異於常人的童年，而實際上，皇室中的哪一個人不都是這樣呢？
卡婕娜正關切的望向這邊，她看到羅伊斯時，明顯還有些厭惡，對此奈嘉麗視而不見，她有些想法是很正常的，奈嘉麗要的隻是她的盡職盡責，這一點，卡婕娜一向做得很好。
“你恨我嗎？”
抱著自己的小貴族最先開口了。這已經是他第二次問這個問題了。
雙眸緩緩轉動，她並不急於回答。
“當初不是我自己選擇的嗎？我有什麽資格去恨你呢？”良久之後，她才幽幽道。
“奈嘉麗．．．”小貴族頓了一下。
“你是不是覺得咱們這個詛咒已經沒法驅除了呢？”
他貼著她的耳朵繼續低聲道。
“還有希望嗎？就是黑暗之神也沒有辦法吧？昏迷前你看到矮胖子的那個表情了嗎？他比咱們還絕望吧。”奈嘉麗聽著暗紅色的藥液道。
“你太傻了。”羅伊斯貪婪的在她發絲間吸食幾口，她的頭發如今光亮不再，也幹燥了，但幽香還在。小貴族接著說道：“他不是絕望，是失望。咱們這個樣子沒有任何利用價值，這位麵，人和人之間的關係，一旦拋開利益的因素，真正能夠發自心底去關係對方的，已經不多了。”
“神明也不是算無遺漏的，我會找到解除這個詛咒的方法，隻是還要你多受些苦。”
藥液之中，他緊緊握住她的骨手，渾身都有些顫抖。
“苦就苦吧，我都已經看開了，你怎麽還看不開？”奈嘉麗不為所動，眉頭微微皺起，淡定道。
小貴族猛然將她抱緊，失聲道：“我雖然認為自己比所有人都看得清，但有些事情是怎麽看也看不開的。”
奈嘉麗回頭望去，他的眼睛都紅了。“羅伊斯，不值得．．．我的人生中必須隻有劍道，麥克隆我都可以放得下，你就不要再陷進來了，我還是喜歡那個卑鄙無恥，誰都可以巴結，誰都可以出賣的羅伊斯，當你的心真正有了牽絆之後，你身上的包袱就變重了。”奈嘉麗忽然深情道。
卡婕娜那一瞬間身心大震。
羅伊斯則心頭一痛，他能如此清晰的感覺到他的心在滴血，但他阻止不了，他的任何堅強跟殘忍在這個時候都幫不上忙。他覺得這個大美人兒的身體他已經可以得到，但是她的心越發的離自己遠了，她的心不屬於任何一個人，她隻屬於劍道，羅伊斯又一次清醒的意識到這點。“還是要跟劍道這玩意兒鬥下去啊！”小貴族陰狠毒辣的想著。
他都有些想不清為什麽要奪取她的心了，毫無疑問，這個大美人兒已經跟自己牢牢綁在一起，有了“力量的本源”，她怎麽跑都跑不掉了。
“可如果沒有‘力量的本源’，沒有空房中邪惡女神那一滴眼淚呢？”
他忽然在心頭問自己道。
原來問題出在這裏啊，各個位麵間因為運氣好，曾獲得過金手指，然後就忘本忘宗，自命不凡，自視清高，自認為比那些沒有那麽好運的人高貴一等生靈應該很多吧，可如果失去了金手指，錯過了那一次機遇，他們又算什麽狗屁東西呢？
要奪取這大美人兒的芳心，隻是為了證明失去了女神的眼淚，他羅伊斯一樣有些用處。但這個樣子的愛情不就變味了麽？羅伊斯覺得這個問題他還得再好好想想。
“還記得我跟你說過嗎？我這一生中總得有個可以完全相信的人，你選擇了你的師傅，而我選擇了你！”他提高語調，繼續道，“怎麽會不值得呢？這位麵除了我羅伊斯，還有哪個男人有這個福氣能夠抱得到你這個大美人．．．”
大桶外，卡婕娜猛然低下頭，她不想讓奈嘉麗看到她那憤怒的雙眼。
她的一雙小手，全都攢成了拳頭。
就連格溫妮絲也呆呆望了一眼過來。
這個小貴族還真夠實在！
“．．．現在，我要出去了，你等著我回來。”羅伊斯忽然鬆開奈嘉麗，勉強從大桶中爬出來，卡婕娜從外麵接住了他，她依舊低著頭。她感覺到他幾乎沒什麽重量，輕得像一張紙。
羅伊斯沒有多看她一眼，這位護衛隊長心頭的任何想法，他不用猜都能一清二楚。他穿著平日裏的灰黑色魔法袍，如今這件魔法袍真的不適合他穿了，套在他身上跟套在竹竿上沒什麽區別。他從空間戒指內拿出另外一件魔法袍，然後裹住了自己的頭。
他覺得他應該需要一件類似易侯賽因身後那幫人穿著的那種黑袍。
他搖搖晃晃往門口走去，卡婕娜看了奈嘉麗一眼，發現她正靜靜望著她一咬牙，追著去扶持他。床上，格溫妮絲也動了，她帶著生澀的步伐追上去，與羅伊斯保持兩三步的距離。
卡婕娜為他跟格溫妮絲準備了馬車，他渾身濕漉漉，但似乎不想去換一換。天灰蒙蒙，雨早停了，但路麵還有些潮濕。馬車滾過積水，消失在皇風大道上。
卡婕娜站在公主府門口，她不知道他這是要去哪裏，也不知道他會有什麽辦法，但是奇怪的，她絲毫不懷疑他。
大概半個時辰後，趕車的那個女劍士將車趕回來了，從她嘴裏，卡婕娜知道羅伊斯去了奴隸行。
“是去求黑暗之神嗎？”
精靈族聚居地。
這裏沒有一點兒聲音，安靜的像塵封已久的失地，無數雙精靈的眼睛全都呆呆的望著。
大概一盞茶的時間之前，帝羅德山脈裏頭唯一的一座宏偉雄奇的宮殿忽然倒塌，精靈族的聖宮就這麽沒有預兆的化成一堆廢墟。凱特麗娜的小嘴幾乎可以塞入一個雞蛋，她身後的四個長老更加的不堪，他們的眼中，明顯流露出了恐懼的神色，因為隻有他們最清楚到底發生了些什麽。
這一盞茶的時間內，沒有哪一個精靈發出任何聲響。
八張蒼老的麵龐悄無聲息出現在精靈們當中，他們是精靈族當中的強者，年齡全都大過八百歲，他們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在普通精靈的視線中。此時這些強者眼中也練練跳動。
轟！轟！
廢墟底下忽然傳來了巨大的響聲。那麽的突兀，精靈們再一次麵麵相覷。
“是奧古斯達斯哥哥！”精靈女皇凱特麗娜最先反應過來，她提起長裙，下意識的就跑出去。奧古斯達斯回來得那麽即使，如果再晚上一點兒，凱特麗娜覺得自己會崩潰掉。
傳送陣是精靈神從虛空中打下來的，就在聖宮地下深處，如今這個傳送陣還能使用。然而從地底出來的道路卻已經被堵住了，奧古斯達斯不得不用魔法轟擊，在上方四名長老的配合下，他順利地從地底爬出來。
“我偉大的族人們！”他的聲音帶上了他的精神力，在聚居地內響亮傳開，“請大家一起默哀吧！咱們的神明已經隕落了！他為了保護其他位麵的族人犧牲了自己，他當然沒有忘記我們，最後的時刻，他給我們指明了方向！新的神明會在將來的某天降臨，我們並沒有被遺忘，請大家不要太過悲傷，我們還要勇敢的活下去！”
“...奧古斯達斯哥哥，這是真的嗎？”凱特麗娜失聲道。
奧古斯達斯麻木的點點頭，然後，哭聲四起，普通精靈們全都刷刷跪了下來，四名長老眼睛紅腫了，凱特麗娜也哭了，而哭得最大聲的，是奧古斯達斯。沒有誰知道他在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心有多麽的揪痛。
八名強者們早已無聲無息退回去，更加的具體的情況，他們似乎都不感興趣。
天黑的時候，陪同上一任精靈女皇出去的三名長老回來了。
“您的母親已經過世了...”
聖宮廢墟地底下密室內，這三名長老悲痛的跪在凱特麗娜麵前：“她希望您能夠進入到生命之樹深處，繼承她的記憶。”
“不...”
凱特麗娜發出淒慘至極的叫喊聲，然後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奧古斯達斯像個哥哥般將她扶住，冷靜問道：“那麽，那道縫隙呢？”
“龍族的強者已經到來了。”
“他們，終於肯再次出動了嗎？”癡癡的聲音，奧古斯達斯緩緩道。
連這個最強橫的種族都要牽連其中，精靈族又怎麽可能逃脫掉...
到底該怎麽麵對？
奧古斯達斯腦中忽然閃過一雙陰冷平靜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