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請木匠
蒲草這一刻就覺好似有隻大手攥了她的心腸一般,疼得她腦門青筋暴跳,恨不得抓了那劉婆子撕爛她的嘴。多好多乖巧的孩子,這惡毒老太婆怎麽忍心嚇唬他們?
她勉強忍了惱怒,努力讓自己笑得溫和,手指點了兩個孩子的小腦門,嗔怪道,“你們兩個小傻瓜,人家說啥你們都信啊。嫂子怎麽會扔了你們,自己跑掉呢?
咱家的房子剛贖回來,還要建溫室,還要縫被子和棉衣,好多活計沒做,嫂子怎麽會走?再說了,嫂子想走也沒地方去啊,馬上下雪入冬了,嫂子還能在外麵凍死啊?”
兩個孩子眨眨大眼睛,小心眼裏琢磨了好半晌,好像也是這麽個道理,於是小聲問道,“嫂子真不走?”
蒲草重重點頭,“不走,絕對不走!”
兩個孩子的手臂這才鬆了鬆,蒲草拍拍他們的背,放開他們,把糖人兒分別塞到她們手裏,笑道,“嫂子特意給你們挑的,桃花屬雞,山子屬豬,對不對?喜不喜歡?”
“喜歡!”兩個孩子年紀小,到底好哄一些,各自小心接過來,歡喜捏在手裏,很快就露了笑臉,蒲草趁機又問道,“我們走之後,劉家大娘怎麽又來了?”
桃花伸出小手指輕輕摸著小胖豬的圓鼻子,隨口答了一句,“劉大娘要搬妮兒姐家的陶缸,我和山子沒讓她進門!”
原來,劉老太昨日在兒子家看了一圈兒,那口新陶缸和各種家夥事兒就印在她眼睛裏,紮根兒長在心裏了,連晚上睡覺都是翻來覆去,折騰得劉老頭也睡不好。
於是,今早兒剛一爬起來老兩口就又上門來,想要趁著無人先把東西搬回去。。
他們的打算是不錯,卻不曾想桃花和山子昨日得了蒲草的囑咐,執行得很是認真,早早爬起來就揉著眼睛守在劉家門外,無論劉家老兩口怎麽出言哄騙,兩個孩子就是站在門前攔了不讓他們進院子。
老兩口惱羞成怒,說了很多刻薄話,惹得兩個孩子大哭引了鄰居出來,他們到底還顧惜僅剩下的一層臉皮,恨恨回去了。
春妮這半會兒一直站在門口聽著,早恨得咬牙切齒了,剛要張嘴開罵卻見蒲草擺手,知道她不願再嚇了孩子,隻得扭身回屋找自家那對兒無良公婆的“兒子”出氣。
蒲草安撫好兩個孩子,牽了他們的手一路說笑著回了家,刷鍋熬粥、貼餅子,又炒了個土豆絲,隔著籬笆喊了春妮上前端了一份兒回去,這才去後園叫張貴兒回來吃飯。
張貴還真沒偷懶,山坡上又多了二百多塊土坯,猶如等待檢閱的士兵一般排列得整整齊齊。
蒲草難得誇讚了兩句,張貴兒好似鬆了口氣,轉而又照舊高抬了下巴,一副傲氣模樣。
一家人吃了飯,下午繼續挖土脫坯。
春妮安頓好劉厚生也趕來幫著忙活,中間歇氣的時候就同蒲草商量著,明早就去娘家找木匠,這樣等著土坯都曬幹了,木器活兒也就做完了。至於砌牆上木架,到時候請幾個村裏人幫把手,不過一日功夫就利索了。這樣,最是不耽擱功夫又能省些吃食。
蒲草自然同意,簡單把她要做的木活兒說了說,以便春妮明日轉述給木匠聽,讓人家做到心裏有數。
如此又是忙碌到夜色降臨眾人才收工,蒲草就著春妮送來的骨湯給幾個孩子燉了個土豆片,熱了幾個苞穀餅子對付了一頓,一家人都是累極,閑談幾句就都睡下了。
第二日一早吃了飯,蒲草攔了還要去後園的張貴兒,揀了一疊黃紙,簡單剪成銅錢模樣,又備了兩塊熬過湯的骨頭、兩塊大餅子,囑咐他帶著桃花去山上給張富母子燒五七。
張貴兒這些日子被蒲草使喚著做活兒,早把兄長和娘親的祭日忘腦後了。突然見得蒲草準備這般妥當,臉上難得帶了一絲感激之色,開了“金口”道謝之後,換了幹淨衣衫帶著妹妹去了。
家裏一時清靜下來,蒲草就帶著山子把一家大小攢下的髒衣衫洗了個幹淨,剛要讓山子去隔壁瞧瞧病號劉厚生是否需要幫忙,春妮就帶了一對兒木匠師徒趕回來了。她明顯是惦記家裏,腳下加了緊,不過七八裏路硬是走得腦門兒都蒙了一層汗珠子。
蒲草心疼她,等她簡單介紹了兩句就攆她進屋去照料劉厚生,然後才請那木匠父子坐下喝水閑話。
這木匠師傅是春妮家的遠親,論起輩分來,應該喚作三堂叔。
李三叔是個憨厚紅臉漢子,生活的重負使得歲月在他臉上留下的痕跡更深更重,年紀不過四十,瞧上去卻仿佛五十開外般蒼老。
他的小徒弟就是家裏小兒子,十七八歲的後生,不知是長期吃不飽還是天生養不胖,身形比之女子還要瘦弱,出大力的農活自然是做不好,就跟著老爹學手藝。
這父子倆本身都不是說道多的人,雖然見得主顧是個如此年輕瘦小的小媳婦兒,卻還是很恭敬。加之先前又聽春妮說過,這活計還有一部分是她家的,就隻低低要了每日六十文的工錢。至於飯食更是沒啥要求,管飽就好。
蒲草不肯占便宜,生怕因為這些小錢惹得春妮娘家受人褒貶,堅持按照世麵的價格每日八十文算工錢,李三叔父子推辭不過,見她是真心實意也就應下了。
至此,木匠父子落了腳,白日裏在春妮家的院子刨板子、鋸木頭,忙碌不停,晚上就宿在春妮家的東屋。
蒲草同春妮帶著幾個孩子挖土脫坯,也是忙得腳不沾地。劉厚生也是心急想要幫忙,無奈腿傷太重,隻得大口喝藥、頓頓多吃飯,盼望著早些康複。
日子就在眾人的忙碌中飛快過去,這一日是劉厚生進城複診的日子。
董四一大早兒先拉來一車柴禾送上門,幫忙背到後園東側垛好,方便到時候再抱進溫室燒爐子,然後就要送春妮兩口子進城。
蒲草還記著答應過要給當歸做好吃食,昨晚就發了一塊麵,早晨爬起來,扒了半棵白菜燙軟切碎,又舍了一塊鹹肉,切成指甲大小的肉丁,混了蔥末和兩勺黃豆醬,蒸了二十幾個醬肉包子。
平常農家,苞穀餅子和苞穀粥能吃飽就不錯了,稍微殷實些的人家過年祭祖之時,若是擺幾個饅頭也算極體麵了。
所以,她這貨真價實的細麵肉包子一出鍋,絕對是分外惹人垂涎。別說趴在門口的桃花和山子,就是坐在廂房門口假裝讀書的張貴兒,也在一個勁兒的偷偷咽著口水。
蒲草看著一鍋白白胖胖的大肉包子,就覺嗓子眼裏有個小手在撓,極想一口氣吃到打飽嗝。可惜,要送人情、要待客、要照顧孩子和病號,怎麽算也沒有她的份兒,隻得心裏安慰自己以後賺了銀錢一定蒸上百八十個,大吃特吃直到膩煩,如今就先忍一忍吧。
這般想著,她手下就飛快的夾了四個,包在洗幹淨的白棉布裏預備捎進城給當歸。然後又撿了六個送去給李三叔父子改善夥食,兩個孩子連同張貴兒也分去六個,再看鍋裏就隻剩了六個了。
她一股腦兒的包了塞給春妮,笑道,“到城裏怕是要中午了,這幾個包子你們路上墊肚子吧。”
春妮伸手想要推回來,蒲草卻孥嘴要她去看車上的劉厚生和董四,春妮這才猶豫著點了頭,把布包兒放進了籃子裏。
蒲草想了想,又拉她進屋拿了銀錢給她,仔細交代了好半晌,這才送了她們坐車遠去。
待得她轉身進了灶間,就見山子和桃花盯著包子直吞口水,仿似在極力忍耐卻極奇怪的一口未動,於是問道,“怎麽不趁熱吃?涼了味道就沒這麽好了。”
兩個孩子聽了這話趕緊小心翼翼拿起一個,卻沒有張口去咬反倒送到了她手邊,說道,“嫂子(姐),你也吃。”
兩個孩子的小手,因為這幾日跟著做活計沾了泥水,被秋風一吹就變得有些幹裂,襯得那肉包子就更顯白胖了。蒲草看著他們眼神澄淨明亮,並無一絲不舍之意,心裏忍不住暖得發燙,就覺得自己真是沒有白疼愛她們。
她伸手把他們摟在懷裏親了又親,末了就把包子推回去,笑道,“嫂子早晨吃的飽,這會兒吃不進去。你們都吃了吧,以後若是還想吃就跟嫂子說,嫂子再給你們蒸。”
兩個孩子一直都在忍著饞意,聽了這話就大口咬了起來。
鹹肉偏肥,蒸熟之後都化成了油,沾得兩個孩子的小手油膩膩的,他們就伸出小舌頭舔個不停,極是可愛。
蒲草抱了她們坐在腿上,看著他們吃得香甜,真是比自己吃到肚子裏還要滿足。
張貴兒坐在一旁把一切看在眼裏,臉色慢慢就紅了,低著頭把手裏的半個包子塞進嘴裏,尷尬的拎著筐子先去了後園。
蒲草早把他的自私本性看透,自然也不覺如何失望,逗弄兩個孩子幾句就起身把灶間裏的白菜土豆選了選,然後嗅著屋角敞開的小菜窖沒有什麽異味,就找了個籃子把白菜土豆裝了送下去,分兩個角落放好。
待得她爬上來挪了木板蓋好菜窖,兩個孩子已是吃完包子,都撅著油乎乎的小嘴巴上前嚷著要幫忙。
剩下的五六十棵白菜都是高邦心大的,還要搬到屋簷下風幹幾日,準備開始積酸菜了。
這也不是什麽需要技術的活計,也不怕折騰搞砸。蒲草就應了兩個孩子,帶著他們分站門裏門外,拿了白菜當接力棒一樣傳來傳去。
山子力氣最小,偶爾一棵白菜沉實些,壓得他直接一屁墩坐到了地上,蒲草和桃花過去扶了他,一邊笑著一邊替他拍去身上的灰土。山子羞得小臉紅彤彤的,直嚷著以後他長大就有力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