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驚懼的孩子
有那平日同方傑熟識的看客,就哈哈笑著打趣道,“方公子俊美無雙,竟惹女子當街吵鬧,比之古時宋玉潘安也不匡多讓啊。”
方傑無奈搖頭,抱拳一禮笑道,“吳兄就不要拿小弟玩笑了,最難消受美人恩啊。”
那姓吳的商賈和周圍看客們,都是哈哈一笑轉身各忙各事了。
直到人群散盡,方傑才收了臉上的笑意,微微沉吟片刻吩咐身後的小廝,“東子,去打聽一下這城裏最嚴厲的教養嬤嬤住在何處?另外再挑兩匹上好錦緞送去牡丹姑娘那裏。”
那小廝身形瘦弱,尖臉圓眼,一對眼珠兒骨碌碌轉得飛快,一看就是個鬼機靈。聽了這話他立刻應下了,腳下卻沒動,又問道,“公子,兩頭兒您都應下了,明日到底要去哪一家啊?”
“哪家也不去!”方傑冷哼一聲,轉身就走。
那小廝吐吐吐舌頭,趕緊小跑著去辦差事,自家公子這次可是真惱了,萬一差事辦不好,這火氣就要燒他頭上了。
蒲草不知隻是前後腳的功夫,就錯過了這樣的一場好戲。以至於很久之後,因為這事還生出了很多風波,她最後在某人腰側的軟@肉上,練習了無數下三百六十度大旋轉,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劉大夫是個極負責任的人,一早晨起來就帶著當歸把藥材抓好了,分包整理。
待得蒲草和春妮采買回來,又把一些需要注意的細節仔細講給兩人聽,末了又單抓了兩種草藥給蒲草,言道每次熬骨湯放進一些更補身體。
春妮和蒲草兩人一迭聲道謝,特別是蒲草,前世見多了那些穿了白衣卻裝了惡魔心腸的醫者,如今再對比劉大夫這樣的醫德,簡直都想把劉大夫送到現代去,讓那些徒有其名的冷血動物羞愧致死。
因此,在付診費藥費時,蒲草主動多給添了二錢,算是眾人的食宿費用。劉大夫卻是堅辭不受,笑言都是劉姓一家,比之旁人還要親三分,不贈藥已是不該,更不能多收診金。
一番話說得劉厚生這樣的大男人眼圈兒都紅了,劉大夫這樣的外人,隻是因為同姓就這般厚待與他,再想想家裏那對狠心父母,他的心頭更是酸澀不已。
當歸小藥童還是孩子心性,得了蒲草買回的大公雞,歡喜的眉開眼笑,纏在蒲草身旁,拍著胸脯保證一定幫忙攢馬糞。蒲草就笑道,下次再來一定帶些好吃食給他。
果然,當歸的小腦袋點的如同啄米小雞一般,連聲問著他們何時再來。惹得劉大夫都是臉紅看不過眼,伸手敲打這沒出息的徒兒,當歸到處亂竄,惹得眾人都是哄笑起來。
一時,劉厚生被抬上了牛車,眾人辭別了劉大夫師徒,終於踏上了回家的路。
秋風一日涼似一日了,蒲草擔心冬日早至,坐在車上也無心觀望風景,心裏盤算著還有多少活計要忙。
倒是春妮夫妻自覺以後生活有靠,就去了來時的愁苦之色,頭挨著頭湊在一處小聲說話,偶爾扭頭見得蒲草這般樣子,春妮就扯了她笑道,“你也別著急,我娘家村子就有木匠,手藝也不錯,咱們明日就能請來開工,一定能趕在下雪前張羅完。”
一旁的兩個鄉親孔六叔和李九叔聽得這話,自然就要問請木匠作何,蒲草也不瞞著,就說想要建個土坯房子,冬日種菜。
孔六和李九驚得眼睛瞪得溜圓,停了好半晌才清咳兩聲,勸道,“咱們這裏大冬日的,房子若是山牆單薄些都容易把人凍死,更別說那菜苗了。蒲草還是省些力氣,明年開春好好種苞穀吧。”
蒲草知道兩人是好心,也不生氣,笑道,“二位大叔的話有道理,這我也知道。不過,我當日在裏正和長輩們麵前應了要給桃花備嫁妝,要供貴哥兒去讀書,隻指望那二畝苞穀地怕是不成,隻好琢磨些別的出路。
再說,用土坯壘個房子不難。就算不成,也不過是浪費些柴禾,若是成了,哪怕進個幾百文錢,手頭也寬綽些。”
孔六和李九一聽這話就知道她是打定主意了,而如此忙碌也是為了小叔和小姑,這份心思是極好的。於是就不再相勸,想著家裏沒有什麽著急活計,昨晚又吃了人家那麽多好肉好菜,就道,“那幫工就算我們一份吧,到時候去喊上一聲就成。”
蒲草大喜,趕忙道謝。
董四一邊甩著鞭子驅趕老牛一邊也在犯愁,根本沒把眾人的對話聽進耳裏。他本來答應了媳婦兒,上山獵到好皮子賣了銀錢,給她扯塊花布做棉襖的,老娘也嚷著要稱些細麵過年蒸棗饅頭,兩個小兒子也提前幾月就盼望過年的鞭炮了。
可惜,他因為背了生子回來耽擱了這麽兩日,再也攆不上村裏的獵隊了,自己進山又太過危險,隻能讓一家人失望了。
想著回到家裏,媳婦和老娘必定嘮叨不休,孩子也要哭鬧,他這心裏就火燒一般,恨不得這山路沒有盡頭才好。
劉厚生躺在他身側,聽得他一聲聲偷著歎氣,有心想告訴他那砍柴的買賣,卻又礙於人多不好開口,隻得忍了一路。
終於等到牛車進了村口,孔六和李九跳下車回家了,他才扯了董四的衣襟把昨晚商量好的事情說了一遍。
南溝村所處的山坳,雖是三麵環山,卻都不是什麽高山峻嶺,充其量不過是十幾丈高的小山包。兔子野雞滿山跑,狐狸或者狼這類的野獸卻不多,這也是村裏人秋獵要走出很遠的原因。
當然,偶爾也有例外,就像前些時日同蒲草賽跑的那隻黑熊,就不知是哪裏跑來的“獨行俠”。
不過,小山包也有小山包的好處,那就是不缺柴禾。什麽矮鬆啊灌木啊,隨處可見,甚至東山那裏還有大片的枯樹,砍起來極容易。
董四聽得這差事離家近,進項也不錯,自然歡喜,客套兩句就接了下來,笑嘻嘻趕了牛車拐上後街。
街坊鄰居們見得他們回來,都聚過來問詢兩句,蒲草不好說劉家事就跳下車幫忙開院門。
春妮本就恨公婆心狠,口下也沒留情,直言因為送醫太晚,以後要落殘疾不能做重活了。
眾人不知他們夫妻和蒲草的打算,就以為這剛剛分出的小家庭以後算是徹底沒指望了,紛紛勸慰幫著出主意,言道以後進城做個小買賣或者學個不用出力的手藝,也不至於餓了肚子。
也有那同春妮平日交好的小媳婦兒心直口快,替春妮兩口子抱不平,小聲道,“你以後也不用孝順公婆了,世上哪有這樣狠心的爹娘,為了幾個大錢居然不救兒子。”
隔壁陳大娘想起平日自己也是偏心小兒,就歎氣道,“這人老了,沒個道理可講。”
眾人還要再說話,蒲草已是打開了院門,牛車進了院子,董四又幫忙把劉厚生背到了炕上。眾人見了又誇讚他是個有義氣的,倒惹得董四紅了臉,趕忙告辭去還牛車。
眾人隨後又閑話幾句,也都散去了。
桃花和山子在後園聽見動靜瘋跑了過來,抓了蒲草的衣襟不放。蒲草瞧著她們的身上沾了泥點,就問道,“可是在後園玩泥巴了?”
兩個孩子搖頭,都道,“我們幫著二哥脫草坯了。”
懂事的孩子誰都愛,蒲草笑著挨個親了親,就在筐了找了那油紙包出來,小心翼翼拿出兩隻糖豬兒和糖公雞,笑道,“這是獎勵給好孩子的。”
兩個孩子小臉兒一喜,卻立刻又黯了下來,甚至小腳兒還往後挪了挪。
他們如此反常模樣惹得蒲草疑惑,就蹲下身子問道,“桃花,山子,你們怎麽了,可是有誰欺負你們了?”
山子扭頭偷瞄了一眼桃花,癟了嘴不說話,桃花卻是紅著眼圈兒,小聲道,“沒有,嫂子。我們不要糖人兒,咱們回家吧。”
蒲草聽了這話更覺奇怪,就攬了他們兩個在懷裏假裝傷心道,“桃花和山子都不跟嫂子親了,我真是傷心啊。買了糖人兒一路小心抱著,結果人家還不喜歡…”如此說了幾句,她就低頭嚶嚶哭了起來。
“喜歡,喜歡!”山子和桃花哪知有假,以為蒲草是真哭了,趕忙搶著抱了她的脖子一迭聲的喊著,“嫂子(姐)不哭,我們喜歡。”
蒲草也不抬頭繼續抽噎著,問道,“那你們怎麽不要糖人兒?”
桃花猶豫了一下還是不開口,山子卻崩豆似的說道,“劉大娘說姐姐跑了,不要我們了,嫌我們是累贅,隻吃飯不幹活兒。”
蒲草聽了這話,兩道眉毛就緊緊皺在一處,心頭惱怒之極。
小孩子最是不能驚嚇,若是開解不好,也許就是一輩子的病根兒。特別是這樣從小沒爹娘的孩子,極度沒有安全感,若是嚇唬他們說親近的人也要離開,簡直就同在他們心裏埋了炸彈一般,隨時都是提心吊膽、驚懼不安。
果然桃花的小手哆嗦著,一臉小心翼翼的問著,“嫂子,我以後隻喝苞穀粥不吃餅子,也不要糖片了,嫂子不要扔下我們好不好?桃花聽話。”
山子也趕忙保證,“我也是,姐,我也不吃餅子了,隻喝苞穀粥就行,兩碗…”說到一半,他又把兩根小手指縮回去一根兒,“不,一碗就能吃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