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世界太小
瑤瑤對嫚嫚的這個毛病，一直就不太喜歡。嫚嫚本是個天真爛漫，長相又極出眾的女孩兒。隻是，她最大的愛好，確實讓人請客。多是要人請吃飯，偶爾也有出去玩時，要人為自己消費。
瑤瑤覺得這樣很不好，卻也不知道具體是哪裏不好。因為嫚嫚常說，跟女孩兒一起出去，不請客的男人，就是摳門的東西。
大概是這樣吧，瑤瑤也不是很明白。
嫚嫚從褲子上解下了一個吊墜，告訴瑤瑤這是廠裏的一個男孩兒送她的。抱怨著吊墜質量太差，不值錢，卻又愛惜的把玩個不停。
瑤瑤隻是笑笑，知會了一聲，便去了外麵，隨便買了一個燒餅，一口一口吃完，又用嫚嫚的水瓶打了一瓶熱水，喝上一杯，算是把晚餐解決了。
去水房打水的時候，瑤瑤看到許多成雙成對的年輕人，不覺的有種孤單感覺。少女懷春不假，卻未必必須要做那種事情才能滿足。但有個男人的肩膀，即便無法依靠，能夠相擁在一起，說說話，聊聊天，感受著對方的體溫，大概也是一種充實了。
瑤瑤又想到了那天晚上抱著張揚睡覺的情景。
臉色紅了一下，不自覺的竟然笑了。
“笑什麽？”嫚嫚好奇的問。
“沒什麽。”瑤瑤依舊笑著，脫掉鞋子上床，“睡覺吧。明天還要早起上班。”
“急什麽，這才幾點鍾啊。”嫚嫚懶洋洋的橫躺在床上，把玩著那個小吊墜，嘴裏輕輕的吹著口哨。
隔壁房間裏也安靜了下來，那吱吱呀呀的聲音也沒有了。瑤瑤想著大概那邊完事兒了，或者被嫚嫚打斷了吧。想想又覺得好笑，鑽進被窩裏，看著橫躺在床上的嫚嫚，笑問：“喜歡他啊？”
“誰？”嫚嫚一怔，又看向吊墜，“他呀。”臉上難掩鄙夷，“工資還沒我高呢。家裏又窮的叮當響，我才沒興趣。我呀，就是想找個長的帥的，有錢的，讓他養活我，什麽工作也不做，多舒服啊。”這個年代，“爽”這個字眼兒，還不是常用詞，甚至還有些淫.穢成分，所以慢慢沒有說“多爽啊”。許多年後，她常掛在嘴邊的，就是“爽”了。
瑤瑤隻是笑笑，沒有反駁嫚嫚的話，也沒有表示讚同。
又有誰不想過那樣安逸的日子呢？瑤瑤不記得在哪本書上看到過這樣一句話：女人習慣於把自己擺在弱者的位置，卻又在不停的要求強者待遇。這是男人的悲哀。
瑤瑤也想過安逸的日子，但她絕不願讓人包養。躺在床上，等到夜深人靜，瑤瑤忽然冒出個想法：雞也是靠自己努力賺錢的。比那些指望男人包養的女人，真是高尚很多呢。
張揚所持觀點，跟瑤瑤差不多。不過這並不表示張揚對雞有什麽特殊的感情。張揚就像許多傳統的男人一樣，渴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夠養活自己的女人，卻又對那些一味指望自己養活的女人很反感。
反感而已，大勢所趨，他也無可奈何。
張揚心裏煩心事不少，一時半會兒也睡不著。想要再招出那投影一般的東西看看瑤瑤在做什麽，卻又辦不到。百無聊賴，想到了自己的表哥。
表哥是姨媽的兒子。多年以後，他會結婚，娶個漂亮女人。張揚還記得當年和表哥一起去買電腦。表哥要買一台液晶顯示器，把家裏用了很多年的大頭顯示器淘汰掉。隻是六百多的顯示器，表哥猶豫了很久。張揚當時開玩笑道：“花這麽多錢，嫂子要生氣了吧？”
表哥嘴一撇，說：“我自己掙錢，她憑什麽生氣。”可最後，還是決定“就說500買的，又花了一百請你吃飯。”事實上，那天是張揚請客。
錢是個好東西。
張揚心中感慨，暗暗祈禱，希望自己這輩子不要再為錢發愁。
“一個人，一個活生生的人，為了人製造的‘錢’奔波甚至成了‘錢’的奴隸，真好比狗為了吃屎不惜跳進茅坑又不幸淹死一般。”張揚呼出一口氣，起床上廁所。
農家小院兒，廁所都在院子裏。站在廁所裏可以看到夜空中璀璨的星辰。還可以聽到隔壁金家的腳步聲。腳步聲很雜很亂，還有男人壓抑的低沉的說笑聲。張揚知道，一定是村裏的男人看完了錄像出來。
用腳趾頭想，張揚也知道，他們有老婆的，肯定要回家演練，沒老婆的，隻能跟五姑娘打交道了。或者還有去紅燈區找小姐的吧。
低頭看看褲襠裏雄赳赳氣昂昂的東西，張揚的心情有些燥了起來。真希望自己能快點兒長大，英雄無用武之地的感覺，實在是不太好。
除了這些不痛不癢的事情，張揚還有點兒忌諱郭升。那小子找了一幫二流子貨要對自己不利，得想個辦法才行。老是經常這麽落跑，似乎也不太好。被打一頓是小事，萬一《銀書》把他們給搞死了，那才是大問題。
張揚覺得自己大概是腦子太笨了，所以上輩子才是個窮光蛋，所以這輩子連個對付郭升小屁孩兒的手段都想不出來。不過，迷迷糊糊的要睡著的時候，張揚想到了一個好主意。
這個主意雖然有點兒慫，可好歹也能解燃眉之急。
自然，張揚想到了盼盼。
盼盼的老爹是派出所的一員。在這窮小城市，派出所警察就是牛叉的意思，對於小孩子而言，那更是比鬼子還令人感覺害怕的生物。
有生以來，也是自打跟盼盼做了“男女朋友”之後的第一次，張揚主動找到了盼盼。盼盼真是樂壞了，大模大樣的走出來，臉色緋紅的仰頭挺胸，在眾目睽睽下走出教室，來到了張揚麵前。看著張揚，先問了句廢話：“你找我啊。”
張揚笑笑，說：“想請你幫個忙。”
“你說啊。”盼盼拉著張揚，走到走廊無人處，說：“我昨天晚上考慮了一下，先不跟你分手了。我是你馬子，你有什麽事兒盡管說。”
張揚又笑，說：“郭升你認識嗎？”
“不認識。”盼盼說。
“二三班的。”
“小屁孩兒啊。”盼盼很瞧不起比自己年級小的學生，“咋了？”
“他找了幾個人，要揍我。”張揚說。
“啊？！反了天了！”盼盼氣的一跺腳，也不問張揚原因，直接跑下了樓。一直來到二三班門口，又不客氣的走了進去，站在講台上，掃視全班，“誰是郭升？！給我出來！”
這一嗓子喊得響，張揚跟過來的時候，正好聽到。猶豫了一下，張揚沒有進去，直接轉身回了一年級教室。他覺得盼盼一個人大概就能搞定了。他清楚的記得，盼盼家裏有個做警察的老爹，西關小學裏很多人都知道。盼盼也經常把老爹提出來照門麵，不然一個女孩子，想混成大姐大，自然不容易。
找個女孩兒來照著，雖然有點丟人，可也比弄出人命來要好啊。
走進教室，張揚立刻就感覺到了一股殺氣。不，是兩股。分別來自蘇雅和王琪。兩人看張揚的眼神兒中不僅有殺氣，還有好奇和貪婪。
張揚知道，她們倆應該是知道《銀書》在自己身上，並且打算從自己身上取走了。不過在張揚看向兩個女孩兒的時候，兩個女孩兒都不約而同的把視線躲開了。
張揚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了。他知道，她們一定是對自己相當忌諱的。
幹咳了一聲，張揚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轉頭看向蘇雅，低聲說：“蘇警官，今天早上吃的什麽好吃的啊？”
蘇雅衝著張揚幹笑，“包子。”
“哎呀，吃包子啊。真是好生活。我家太窮了，包子可吃不起。”張揚酸溜溜的說道：“嘖嘖，好日子，真羨慕呢。”
蘇雅哼哼唧唧的笑了笑，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明天請我吃包子吧。”張揚忽然說。
“唔……好。”蘇雅咬著牙說著，臉上難掩慍色。顯然，她是被張揚的態度給氣的了。泥菩薩還有三分土性，她可是六六三七小組的組長，雖然懼怕張揚，可也不甘心被張揚威脅請客。隻是，技不如人，她也沒辦法。
見蘇雅答應下來，張揚心中更加安心了。琢磨著蘇雅她們很可能已經對自己更加忌憚，自己隻需找個合適的借口，讓王琪幫爺爺看病就好了。至於明天的包子，張揚當然不敢吃。他不能保證蘇雅和王琪會不會在包子裏下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一整天相安無事，下午放學，張揚又被盼盼叫了出去。
護城河邊的垂柳樹下，盼盼得意洋洋的看著張揚，“怎麽謝我？”
張揚笑道：“親你一下好吧？”
“好。嘻嘻。”盼盼顯然很高興，衝著張揚嘟起了嘴巴。
張揚爬上去，仰起頭，對著盼盼的嘴唇嘬了一下，才道：“滿意了吧？”
“嘻嘻，我跟你說，那小子都嚇哭了。我厲害吧？”盼盼說。
“嗯，太厲害了。”張揚又道：“誰娶了你誰就賺大了。”
“那你娶我吧。”
“好。”張揚無所謂的答應了下來。他沒想到自己一句戲言，將來就被盼盼當做承諾給抓住了小辮子。
張揚不是個隨便就會給人承諾的人，可他卻是真的沒有把十來歲的時候的戲言當做是什麽承諾。他也不想給任何人承諾。有時候，承諾真的就是一種責任，一種負擔。
瑤瑤今天給了張揚一個承諾。
張揚在西關街的盡頭碰到了剛剛下班的瑤瑤。瑤瑤看到張揚盯著一個小男孩兒看，眨了兩下眼睛，以為張揚是看中了那小孩兒身上的外套，便道：“等姐賺錢了，買一件送給你。”
張揚有些迷惑，等明白了瑤瑤的意思，才啞然失笑。“好，那我先謝謝姐了。”
“跟我客氣什麽。”瑤瑤抓住了張揚的手，跟他一起回家。
張揚又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小男孩兒，忍不住又是一笑。
原來世界這麽小，那個小男孩兒，依稀有些像張揚多年以後的初中同學丁浩。那不滿意的時候的拖著唱腔的“咦”，簡直跟丁浩一模一樣。
世界很小。
張揚在想，也許自己無意中遇到的很多人，很可能將來都會跟自己的生活有所交集。就像自己的父母，上學的時候幾乎沒有說過一句話，長大了，卻因為媒人的撮合，竟然走到了一起，並且結婚生子。
有時候，浪漫的事情，總是在不經意間從身邊錯過而不自知。張揚聽父母說過，他們結婚三個月之後，才知道彼此原來是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