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節,心魔難除

霍儀有些擔心,道:“師傅,這一回好像不太妙。”傅介子卻並不太緊張,這事他早有心理準備,道:“慌什麽,天塌了有長漢頂著。一切照舊,我進宮去。”

蘇巧兒啊了一聲,想勸他不要去,可是話到嘴邊,一見傅介子剛毅的眼神又把話收了回去,傅介子看出了她的擔心,淡淡笑了一下,道:“沒事的。霍儀,你派人把巧兒姑娘先送回蘇先生那裏,這幾天侯府的風頭緊。”

一句話,蘇巧兒又被當成了排球一般給推了回去。

而就在這時,陸明突然慌慌張張地趕過來,道:“將軍,來了禿鷹衛隊,說是奉了國王之命暫時保護將軍的安全。”

傅介子臉色突然變了,道:“是誰帶的兵?”陸明也自然是明白所謂的保護是什麽意思,道:“好像是國王北大營裏的另一都尉,不知道叫什麽名字。”霍儀怒道:“什麽保護,這是要軟禁我們。”

陸明在霍儀麵前不大不小慣了,道:“是啊,天殺的,這國王就一牆頭草,看著風頭不對就變了。”

“且不去想他,”傅介子沉聲道:“當務之急,是要看王後的意思了。”

霍儀道:“我們要不要進宮去陳說利害?這國王是個賤骨頭,吃硬不吃軟。”傅介子想了想,道:“國王之所以封鎖侯侯,便是怕見我,這也就是說,有大漢的國力在此,他不敢拿我們怎麽樣。”

趙雄的話比較少,此時也忍不住插嘴道:“我大漢有兵甲百萬,富有四海,這釘頭大的樓蘭國敢動我們一下,我們立馬將它夷為平地也不是難事。”

“事情還是不對,”傅介子搖頭道:“如果匈奴兵進城,我們可就沒有辦法了。還是得早想脫身之策。”

可是卻胡侯府外有五百兵將守著,侯府裏卻沒有戰馬和武器,傅介子根本無法出侯府,而且,縱使是出了侯府,樓蘭城門四閉,外麵匈奴兵重重,是決計殺不出去的。而且殺出去乃是下下策策,如今說話起作用的,還是王後,以及神王。

“那我們現在怎麽辦?阿爹會不會有危險?”蘇巧兒很不合時宜地問道。

霍儀忙睕了她一眼,生怕傅介子罵她,他是傅介子的掛名徒弟,知道師傅的脾氣,有時候甚至有些喜怒無常,不想傅介子卻十分沉著,道:“和我們一樣,在樓蘭城內沒有危險,但如果匈奴兵進城了,事情就不可控製了。”

“那我們現在怎麽辦?”蘇巧兒並沒有注意到霍儀的暗示,仍是很沒營養的那句話,怎麽辦?她自己著實想不到什麽主意,而且她想的也不算。

傅介子衝她笑了笑,道:“現在侯府封鎖,巧兒姑娘也出不去了,還是得屈尊大小姐陪再我這惡人幾天。”

“哦,這當然啦。”蘇巧兒見傅介子笑了也就很沒心沒肺地笑了起來,她笑並不是虛情假意,而是發自內心的笑容,畢竟,傅介子難得笑上一回,她也沒來由地跟著笑。

這都什麽時候了?霍儀有些暈頭,不知傅介子為何在這個時候還能笑出來。他不明白,一個早已蔑視了死亡,又沒有任何牽掛的失意之人,在生死的關心所感到的,往往不是害怕,而是解脫。

“師傅,要不要混出府去?”

“不必了,有人會來的。”傅介子眼神如鐵一般堅毅,道:“巧兒,你陪我到後麵的小花園裏走走,很久沒有過這種心情了。”蘇巧兒嗯了一聲,點頭道:“好啊,將軍。”霍儀正要說話,傅介子道:“王後和神王來了,你通知我一下。”

霍儀一怔,道:“師傅,王後可能會來,可神王會嗎?”傅介子淡淡笑道:“這事,你得跟你父親好好學學,王後可能不會來,但神王,卻是一定會來了。”

樓蘭晚上的天冷,蘇巧兒從房裏找了件並不合體的狐皮大衣,裏三層外三層地裹得像個棕子,去和傅介子賞花,可是大晚上的,哪有花可以賞。她見傅介子不說話,隻好自己一個人看月亮,新月如眉,如女人嘴角的一抹微笑。

傅介子想到了殷茵,他是從刀槍箭士雨中吃刀子活下來的,此時自然不會去發感花傷月的小資情緒,對蘇巧兒道:“你有十七了吧。”“嗯,再過幾個月就有了,阿爹說要帶我到精絕國去過咧,那裏有一個尿泉湖,”說著忍不住咭兒地一笑,道:“那裏有一座大山,山上有一個老爺爺向山下湖中撒尿,像瀑布一樣,所以稱為尿泉湖,到那裏喝了泉水可以保一世平安的。”

這事傅介子倒是第一次聽說,蘇巧兒說得不清不楚,在傅介子聽來,這老爺爺撒尿可是撒得驚天動地,也許是個典故吧。傅介子暗自猜測著,卻並沒有心情去問。

蘇巧兒覺得說的有些別扭,秀目微蹙,道:“阿爹說,他一輩子在西域道上奔波都能逢凶化吉,多是喝了這泉水的緣故。我反正是不喝的,醜死個人了。”

傅介子會心一笑,心想,真是個孩子,盡說些不鹹不淡的的話。

話鋒一轉,傅介子道:“要是喝一口泉水就能逢凶化吉,這世上的事情也未免太過兒戲。我有一個結發妻子,叫殷茵……”蘇巧兒抿嘴笑道:“我知道的,你說過啦。”

“哦?”傅介子微微一愕。“是嗎?”“好像是耶。”

傅介子笑了一下,道:“她的乳名叫天官,是天官賜福的意思,可惜到底與福無緣,還是死在了匈奴兵手裏。”

“匈奴兵很可惡的。”蘇巧兒加了句可有可無的話。

“如果說,喝上一口泉水就能逢凶化吉,我說什麽也要帶她去的,這世上的事情,不如意者十之八九,縱使與福無緣,也可圖個心中的快意。”傅介子沉浸在回憶之中。

蘇巧兒豆蔻年華,由孩子長成了少女,正是心思萌動之時,最聽不得這樣情情愛愛的故事,跟著傷心道:“精絕離樓蘭不遠的,等離開了樓蘭,我讓阿爹給你指路……”

她說了一半才發現自己的邏輯大有問題,人都死了再去求什麽平安,這實在是擺的馬後炮,一時傷心道:“可惜,殷茵姐姐已經在不在了。”說完才發現自己明擺著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囁囁道:“我,我又說錯話啦。”

傅介子慘淡笑道:“沒事的,我習慣了這種日子。”蘇巧兒似乎想到什麽,忍不住道:“我看傅將軍好像天天都很不開心咧。”傅介子道:“在茵茵死後,我就立下重誓,有生之年必滅匈奴,我說到做到,事情沒有做完之前,我是不會開心的。”

蘇巧兒顯然不大讚同,欲言又止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道:“可是,這樣不好。殷茵姐姐也不想你這樣的。”

“哦,怎麽個不好法?”傅介子想聽聽這個平時沒什麽主意的姑娘現在如何說法。

“長老說過的,死去的人讓活著的人痛苦,這是一種罪惡……”

“胡扯!”傅介子突然怒了,罵道:“那個老家夥胡說八道。”蘇巧兒不由咋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