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節,血鼎門道乾
傅介子七走八腳得穿起衣服,葛妮亞和潘幼雲也是臉上飛紅,潘幼雲背過身去自顧著穿衣服,葛妮亞幫傅介子把衣服打整一下,才推他出去。
陸明和元通此時顯得飛塵仆仆的,元通僅剩的那點兒“仙氣”也蕩然無存,回到公主堡抓起一個禿柄的瓜瓢咕咚咕咚得灌著冷水,陸明一屁股坐在地上挺屍。
傅介子忙請他們進來,元通剛到蘇維就過來了,也跟了進來。
陸明一看這小宮女的神情就明白了許多,苦中作樂得道:“老大,不方便啊?”傅介子尷尬得笑了一下,道:“沒有,沒有。事情怎麽樣了?喂,葛妮亞,快幫著去燒點兒熱水來。”
叫喚了幾遍沒有回音,傅介子知道葛妮亞是還沒有穿好,不好意思答話,陸明賊笑道:“對不住啊老大,事情太急了,攪了你的好夢。”傅介子臉上架不住便故意臉色一繃,道:“說正事,情況到底怎麽樣?”
陸明道:“情報果然是真的,有一支人數在三千左右的匈奴軍隊向烏孫來了,說是奉左賢王的命令來烏孫國的,我們剛過龜茲國的時候遇上了,幸好沒有被發現,這一支匈奴人的頭兒也是個老相識呢。”
傅介子一怔,道:“是鐵穆爾?”
陸明道:“鐵穆爾不過是個副將,另外還有一個人是匈奴的右大當戶,名字雖然不知道,但是我們三年前曾經碰過頭,還被他的兩萬騎兵給包圍了兩天,這人化成灰我也變得!”
這是三年前傅介子在匈奴遇到的最大危險,傅介子記得特別深,他還記得那個圓臉小胡子背大刀的家夥,蹙眉道:“他也來了?”陸明道:“看樣子,他也還是個副手,真正的主帥什麽官也不是,也是個漢人!”
傅介子聽了不由一捏拳頭,道:“是不是血鼎門的掌教道乾?”
元通正在喘著粗氣,聽了忍不住插嘴道:“除了這個賊道,還能有誰!真是丟盡了我們道家的臉!”陸明道:“上一次匈奴人派了一個漢奸來,這一回又派了一個來,看來是有意為之,此人來了對我漢朝極為不利,老大,我們得想辦法除了才行。”
正說著葛妮亞紅著臉出來了,也不和眾人打招呼,向蘇維道:“姐姐也來了?他們說話,你陪我燒些熱水來吧。”說著看到陸明那似笑非笑的眼神,立時被羞到了,趕緊出去了。
還是潘幼雲鎮定,她不緊不慢得出來,聽得陸明的說話,道:“此人我在匈奴的時候也知道,他是左賢王帳下的第一謀士,是道衍的師兄,雖然道衍很沒品,但是他為人還頗為正派,也沒有什麽不良嗜好,隻是專愛用人血來煉鼎,每年都要到邊境地界打草穀,捉來一些漢人煉鼎製毒,在用毒上的功夫怕是元通你也比不過他。”
元通哼道:“老夫研究的是醫術和丹藥,雖然也懂一些毒,但是從來不幹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虧你還說他為人正派,我呸!”
元通對別的人都能容忍,偏生這個道家的漢奸他容忍不了,一直起來不由火冒三丈高。潘幼雲睨了他一眼,道:“他不正派,你正派麽?”
元通聽了突然啞口,在別人那裏他還可以拍著胸脯說正派,畢竟風流韻事他從來不覺得與人品有什麽關係,你情我願的又沒有強迫,可是潘幼雲就在麵前,這話他也說不出口,聽了隻是訕訕笑道:“此人以人血來煉鼎,大傷天理,而且出賣國家……”元通說到這裏突然想到潘幼雲也曾出賣過漢朝,這話說出去她定然又要以為自己指桑罵槐,但是潘幼雲還是聽出來了,哼哼道:“假道學!”
傅介子見話鋒不對,忙岔開道:“那他們為什麽現在還沒有到?鄭吉呢?你們見到了沒有?”
“嘿嘿,”陸明笑了一下,道:“老大你別說,鄭吉這小夥子真不錯,有膽識有魄力,我們還沒有到的時候,他就已經聯合了樓蘭、鄯善地區的屯田部隊和諸國的城郭軍攔截,道乾他們倒也有些本事,居然有驚無險得從樓蘭以北車師以南的沙漠地段通過,我們趕上的時候,鄭吉正和匈奴軍相峙的馬兒盹。嘿,這小子走了桃花運,居然在這裏找到了一個漢人的姑娘,說是等著我們回去的時吃喜酒。”
傅介子聽了不由哈哈笑了一下,道:“鄭吉現在也該有個歸宿了。”陸明笑道:“那是,老大你都‘雙規’了,被管得規規矩矩的,哦,是三規……”說到蘇巧兒,陸明也及時住口。
傅介子神情略一黯淡,轉而道:“後來呢?”
陸明道:“後來鄭吉讓我們先回來通報,他會誓死攔住匈奴使團,但是畢竟兵力太有限了,西域諸國的兵不太敢與匈奴久戰,所以他說希望我們快些談判完成。”
傅介子蹙眉道:“如果能拖上一段時間,敦煌的駐兵不就可以趕到了嗎?”
陸明搖頭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最現朝廷沒有什麽動靜,也不知朝中發生了什麽事情。”
說到敦煌,潘幼雲就不說話了,她沉默了一會兒,道:“鄭吉有沒有向敦煌請兵?”
陸明看了不經意得看了傅介子一下,傅介子和他是老搭檔,自然知道他的意思,示意沒事,陸明道:“鄭吉說已經派人去了,隻是這一去一來足有好幾千裏,像我們這樣不要命得跑,一個來回也得半個月時間,而且老大你也知道,我們漢朝的兵不像匈奴和烏孫那麽好調,得向朝廷上報通過了才能發兵,這又得少說一個月的時間,所以等敦煌的駐軍到來,鄭吉的屯田部隊是決計擋不住的。”
元通休息了一下,覺得好了些,道:“小傅啊,這個鄭吉這一回可是為我們幫了不小的忙,他的屯田部隊總共隻有兩百多人,這一次是他親自向樓蘭、鄯善、山國、且末等國請來的城郭兵,這中間可是廢了不少周張,這小子,居然忙了兩天兩夜沒合眼,往來奔波得不少。”
傅介子對鄭吉的好感又漲了一分,在他的印象中,鄭吉是一個勇敢、大度的小夥,現在看來,以此人的膽量眼界來看,前途不可限量。
陸明道:“是啊,回頭老大你讓霍儀給大將軍舉薦一下,這樣的人物調回漢軍之中,必然是一代名將!放在這裏屯田實在有些屈才。”傅介子笑道:“這個自然。如此說來,我們的情況暫時又好轉了,隻是不知道鄭吉能不能守得住。”
陸明搖頭道:“老大,不是我信不過他,隻是他的屯田部隊實在太少,那些西域的城郭兵雖然肯出兵,但是未必就肯賣命,這一仗的勝算不大。”
潘幼雲卻大不以為然,道:“這一仗不論是勝是敗,對我們都隻有好處。很可惜,這一仗的規模太小了些,如果能像去年在樓蘭那樣的大軍團打上一仗。不論成敗,在烏孫國,漢朝的影響力都將大大上升。”
傅介子聽得似懂非懂,道:“如果輸了,豈不是會讓烏孫人更加害怕匈奴而輕視漢人?”
潘幼雲輕笑了一下,道:“你當烏孫人都是傻子不成?這一仗明顯是漢人占著不利的地位,烏孫人自然是看得出來,贏了固然令他們震驚,就是輸了他們也會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其實這都不是最重要的,現在烏孫國最大的心結是不也與匈奴打仗。如果漢朝和匈奴的戰爭讓他們看到了,不論輸贏,他們對戰爭也就沒有那麽害怕了。”
傅介子聽了和陸明、元通相視一番,似有所悟,但是也不敢太確定,但是他對潘幼雲的心計是十分信服的,姑且就這麽信著。潘幼雲道:“隻要讓烏孫人有了起戰的念頭,那麽他們便會開始考慮備戰的事情。烏孫人對匈奴的恐懼是阻止我們行動的最大敵人。”
這時葛妮亞和蘇維端來了一些熱水,又讓小宮女去公主府裏的廚房準備了一些吃的,元通和陸明毫無風度得大嚼起來。
此時天色太晚,傅介子不方便去打擾解憂公主,而且他也知道翁歸靡就在公主府內,現在去打擾實在是萬分不便。
送走陸明和元通之後,傅介子心情大好,再也沒有心情去睡了,潘幼雲卻心事重重,讓葛妮亞在這裏陪他,自己先回房去休息去了。
葛妮亞和小宮女將屋裏麵收拾了一下,小宮女瞟了傅介子一眼,便飛快得溜掉了,葛妮亞叫都叫不住,也不知為什麽。傅介子還在想著明天該怎麽跟大昆彌說起,葛妮亞過來軟在他身邊的榻上坐下,道:“還在想麽?”
傅介子樂嗬嗬道:“這鄭吉還真為我們幫了不小的忙,看來我們此行成功的可能還是不小的,我明日就去麵見大昆彌,將這事情說上一遍。”
葛妮亞輕笑道:“行,行,那你也得先睡覺嘛,這事情明日再說。”
傅介子嗯了一聲,卻沒有在意,仍是自顧著道:“看來政治這一道我還是不怎麽在行,不知該如何跟大昆彌說起,你說我讓你潘姐姐進宮去和大昆彌說,會不會好些?”
葛妮亞笑道:“瞧你高興的!如果讓潘姐姐去,她倒是比你會說些。呀,對了,匈奴不是故意派了個漢人來這裏嗎,目的就是讓烏孫人對漢人失望,潘姐姐曾在匈奴境內待過那麽多年,讓潘姐姐跟大昆彌說起此事,再把匈奴不足的地方一一指出來,興許大昆彌就意動了。你們有些男人不愛聽人勸,但是有很多卻肯聽女人的話呢。”
傅介子一手摟著葛妮亞,道:“你說的也有道理,這樣的人確實大有人在,特別是身居高位者。”
葛妮亞笑了一下,既而又有點兒小不高興,道:“可是你怎麽就不愛聽呢?”傅介子一怔,道:“我不聽你的話麽?”葛妮亞道:“當然。”傅介子嗬嗬笑道:“你從來都不對我提要求,我想聽也沒有啊。”
葛妮亞眨了眨眼睛,道:“我說先睡覺,明天再想這事。”
傅介子啞然失笑,一把摟過葛妮亞,伏下身去。
從窗外看來,隻見一盞銀燈,昏黃如豆。
翌日,傅介子早早得起來準備去見解憂公主,此時的大昆彌還在公主府內,傅介子把昨晚想的事情和潘幼雲說了一下,潘幼雲雖然不情願,還是答應了,道:“這事我直接去的話作用不大,依我看,還是先和公主說說,等公主有意無意得把這個事情透露給大昆彌之後,再看大昆彌的態度。大昆彌主動來找我的話,作用會比較大,同時也可以試探一下大昆彌的態度,如果他真的有反抗匈奴的心思,得知了這個消息之後,他就一定會來找我,這樣的話,我說話也好有個度量。”
潘幼雲這一番話說得井井有條,比起男人來,思想更嚴謹老道,傅介子不得不佩服,自己娶這麽個媳婦兒還真是撿了寶。
傅介子正準備出去的時候,馮嫽又來了,陸明回來的消息她一早就知道了,所以過來問問情況,傅介子照實說了一下,又把潘幼雲的想法跟馮嫽提了一下,馮嫽對潘幼雲的看法不由大為改觀,前先見潘幼雲不過是漂亮,因為她在匈奴待過,還有過誤會,後見潘幼雲殺了道衍,這倒是讓她好奇了一陣,覺得這是個武功極佳、膽子極大的奇女子,現在看來,如此縝密的心思,如果深刻的洞犀力度,就是自己也大有不如!
在馮嫽心中,她自認為比起解憂公主,在心思方麵還要細膩一些,解憂公主在大事上拿得定主意,性子也夠潑辣,敢爭敢吵,是一個能拍板拿主意的人,但是在小事上卻多不如自己。現在看來,這個叫潘幼雲的女人更是不簡單!
雖然她這麽想了,可是對潘幼雲這種多智近乎妖的女人有著本能的抵觸,雖然此人心思太重。可是再看看葛妮亞,這個安息女人不像潘幼雲那麽多鬼心眼,但是在大事上持得住節,心靜平和,與潘幼雲在一起,正奇互補。這個傅將軍的福氣不小。
馮嫽當下就答應了傅介子的請求,一方麵由自己去和解憂公主提起此事,另一方麵,由馮嫽回去給右將軍吹枕頭風,讓右將軍對大昆彌作戰事引導。
這幾天,匈奴的公主也開始大動靜起來,不斷得和大昆彌提出一些匈奴的要求,常年以年,匈奴對烏孫國的苛捐雜稅都很重,匈奴公主催貢已經是家常便飯的事情,如今照樣催起來也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妥當。
傅介子在家裏麵哪裏也不去,專門等著大昆彌的消息。第二天陸明過來,見傅介子的心情不錯,道:“老大,昨天晚上太忙了,忘了一件事情,不知老大想不想知道?”
傅介子一哂,道:“當然想知道,你賣什麽關子,快說!”
陸明卻一臉的賊笑,在一邊的席榻上坐下,道:“我先喝口酒,趙雄這犢子的酒羊騷味太重了!”傅介子笑罵道:“你別光顧著蹭酒,到底什麽快說說!”
陸明像是在想什麽事情,想了一會兒,道:“我想,我見到蘇姑娘了。”
傅介子聽了心頭猛得一震,失聲道:“你見到巧兒了?在哪兒?什麽時候?”
陸明幹笑了一下,道:“老大,你先別激動,我是說好像,我也不確定。”
傅介子道:“你就不能說清楚些,你在哪兒見到她了?還有蘇老爹的商隊呢?”陸明道:“老大你聽我說,我沒有見到蘇姑娘,但是那天過蒲犁的時候,聽起一店家提到過一支很大的漢人商隊,因為我和元通道長騎的是汗血馬,那店小二無意中問起我們與他們是不是一夥的,我一問之下才得知是漢人商隊,商隊裏麵有汗血馬,還有兩個姑娘,說得很像。我猜可能是遇上了他們,但是事情緊張,我們急著趕路也就沒有再追上去了。”
傅介子聽了拍掌笑道:“一定是他們!萬幸巧兒無事!我也就可以放心了。”
陸明道:“老大你也別太高興了,我問的不清楚,任何一個漢人的商隊都有可能。我問了店家,按那個領頭的人來說,好像並沒有看到蘇富貴。但願是他們吧。”
這時葛妮亞也過來了,聽得陸明一說,且喜且憂得道:“巧兒平安就好了,隻是,這一路上回去都在打仗,如果他們遇上了匈奴兵怎麽辦?”
這話像一瓢冷水潑在傅介子身上一樣,傅介子聽了笑容也頓時收了起來,沉聲道:“馬兒盹是回長安的必經之道,如果鄭吉真的能把匈奴兵困在此處,那麽巧兒回去的時候就必然會遇上,這可怎麽辦?”
葛妮亞吐了吐舌頭,意識到自己又說錯話了,道:“蘇富貴為人看著大大咧咧的,其實也挺心細的,我想他定然會防著這事,你也莫要太擔心了。”
傅介子眉目深鎖,不知該喜該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