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節,何時柳暗花明?

第二天一早,是傅介子和偃聞約的比試之期。

傅介子早早得起來,準備好了行頭就帶著一隊衛士去了,葛妮亞和潘幼雲都跟了過去,解憂公主派了一隊人馬護送。這件事情在烏孫城裏麵傳得沸沸揚揚的,今天一早就聚了不少人過來,好家夥,自己比試一場,居然有上千的看客,傅介子不由感覺到一陣壓力。

所帶的都是從馬隊時麵挑選的最好的馬匹,傅介子心裏麵還是不由得一陣陣打鼓,他知道偃聞的騎術和武功,自己真的不一定能夠勝他,而且偃聞先前輸了麵子,此次必然拚死相搏,個人輸贏倒是沒有什麽,隻是此事涉及到了漢朝與烏孫的結盟,那麽意義就變了。

來到陣前,傅介子發現匈奴的公主同樣也帶來了一大漂人,其中不乏烏孫的將軍大臣,傅介子細數了一下,心裏麵猛得打了個突,發現匈奴係派的烏孫人可真不少!

自己剛到烏孫的時候接觸的人都是親漢一派的,時間一長讓他有了漢朝在烏孫形勢大好的假象,這也使得他一直不明白解憂公主哪裏來的那麽大困難。

匈奴在烏孫的勢力根深蒂固已經百年,許多烏孫的高官都是烏孫人與匈奴人的子孫,而且早來來到烏孫時,解憂公主一直沒有身孕,這讓她處盡了下風,一個不能生孕的空瓶,說什麽話都沒有力度,匈奴公主在這幾年的時間之內建立了強大的關係網,內到朝廷大臣,外到戍邊將軍,都是她的線人,隻是這幾年來,匈奴對烏孫國的壓迫太重,使得許多人離心。

其中有泥靡,這個解憂公主上一任丈夫與匈奴公主的兒子,也是軍須靡死下的約定,等到翁歸靡死去,國位必須歸還給泥靡。這是匈奴公主手中很大的一個籌碼。以此而來的一支人,皆看著未來國君的喙頭,多有親匈奴之意。

傅介子看了一下,匈奴派的烏孫人是自己的三倍有餘。本來覺得聲勢浩大的隊伍在匈奴公主一派的對比下顯得那麽孤單渺小。

潘幼雲側過身來小聲道:“我看情況不太妙,一會兒比試你有把握贏麽?”

傅介子搖了搖頭,道:“這個偃聞是匈奴不世出的猛將,雖然年紀小,但是手段著實不弱。”葛妮亞忍不住道:“你和他交鋒兩次,不是都勝了麽?”

傅介子不由苦笑一聲,在樓蘭的時候是自己被逼到絕路上發飆,上一次在晚宴自己取巧勝了他,但是自己折了腰,吃了悶虧,說不得勝,比力氣自己是不如了,比騎馬也很難說,惟一有可能的便是比兵器。

所以傅介子把自己久不拿出的長槍也帶了出來,火焰刀雖好,但是短兵器總是吃虧。

來到甕城,這裏已經聚了幾千號人,多數都是看熱鬧的,傅介子剛一過來,玉陽郡主和偃聞就越眾而出,到了陣前向傅介子怒目相視,偃聞額上的傷已經擦了藥,此時隻留了一道很淺的傷痕,偃聞拿的是一支烏龍戟,同樣也是大兵器,座下是一匹汗血馬,算得上是烏孫境內的頂級裝備。

偃聞上前來指戟冷聲道:“上一次你使詐贏了我,這一回你休息再贏我!”

傅介子沒有理他,而上打馬上前向匈奴公主微微行了個禮,順便和旁邊的泥靡以及幾個匈奴部係的將軍說了幾句話,不想這個泥靡十分囂張,他是左夫人之子,根本就不把解憂公主和傅介子放在眼裏麵,傅介子與他說話,此人理也不理,隻是十分傲慢得冷笑了一下,比哭難看。

同來的還有左將軍,這個人看上去像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昨天還在和自己在右將軍府裏麵吃酒喝肉,今天卻又和匈奴使者在一起,看得出來,有兩麵三刀的嫌疑,不像表麵上看的那麽粗條。

左將軍過來向傅介子笑著道:“傅使者,今日兩位在此比試,我也就忍不住想來看看,隻是大家都點到為止,不可傷了和氣。”這明顯的有和稀泥的意思,他說的是烏孫語,經小宮女翠兒一翻譯過來,傅介子心裏麵不由暗罵這個牆頭草,風往哪兒吹往哪兒倒。

傅介子冷笑一下,假意借著語言不通沒有答應,今天偃聞是絕對不會點到即止,自己如果作這個打算豈不是找死?他沒有那麽實心眼,今天這一比試是一定要拚命的。

偃聞開始催了。

傅介子打馬上陣,這一場比試沒有前奏,也沒有補場,就這一次比試,傅介子覺得有些滑稽,漢朝和匈奴兩國的使者居然會決鬥,但是事情趕到了這個份上,傅介子也隻好進行這一場很無聊的比賽。

還沒有開始比,玉陽郡主突然打馬上前,看著潘幼雲冷笑兩聲,又一言不發得退了回去,眼神之中,恨意極深。

潘幼雲也覺得過意不去,自己這個師傅突然背她而去,成了她的敵人,這是一件很尷尬的事情,她隻是提醒傅介子要小心些,以防有詐。

蘇維一直和葛妮亞在一起,因為跟著元通的時候長了也沾了點兒“仙氣”,過來道:“小傅,對付偃聞還是得用你師傅說的,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不可以力扛。”

這是個至理,也是句廢話,傅介子道:“知道了。”

葛妮亞向他點了點頭,示意小心。

偃聞再一次催了起來,傅介子冷笑一聲,當下打馬出陣。偃聞今天顯得很急躁,傅介子心裏麵暗自有了主張。一聲梆子聲起,傅介子馬肚緊夾,汗血馬似飛一般一竄而出,偃聞的馬也是樣分毫不讓,兩人裝備相似,坐騎也不好分裂,那麽就完成是手上的較量了。

偃聞顯得很急躁,手中的烏龍戟一點花招不甩,直接向傅介子的脖子上麵削來,傅介子不由忿怒,看他這架勢,是非得要了自己性命不可,當下手上也就不再軟了。

兩馬奔騰而出,兩人手中的大兵器轉瞬之間已經交了十餘回合,一時烏孫人的叫喊聲揭天而起。傅介子與偃聞交戰幾個回合便感覺到此人勇武難當,而且此人現在性格大怒,正是剛猛不可匹敵之時,心中略一動便改攻為守,任憑偃聞如何急攻都隻是按槍閃避,仗著快馬可以急速閃避堪堪躲開了偃聞五十多戟。

傅介子深明“亢龍有悔”的深意,偃聞如此急攻,勢必不可持久,隻要讓自己等到機會,那麽便可以以逸待勞。

話雖如此,做起來卻真不容易,傅介子躲得狼狽不堪,這時叫喚聲一下子就小了許多,似乎這是一場沒有懸念的比試,都在看著傅介子還能再撐多久。

葛妮亞也眉頭微蹙,嘴角微微得動著,欲言又止,潘幼雲見葛妮亞這樣,強自笑了一下,道:“你別緊張,他憋著勁還沒使呢。”話雖如此,但是勝負之數她也真的猜想不出。

偃聞連攻無效之後,力氣卻沒有削減多少,傅介子預想的這個時候出擊,但是看偃聞的勁頭並沒有減少太多,一時也就忍住了,強自撐著,在他的信條之中,再厲害的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再厲害的敵人都有露出破綻的一刻,關鍵在於看準時機。

審時度勢才是真正的英雄。

這一等便是一百多回合,所有烏孫人都喊得累了,有一些兵頭都坐在了地上,隻有零星幾個人還在大吼大叫,偃聞似乎越戰越勇,這簡直是個怪物!

傅介子心裏麵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想錯了,想要等這頭牲口累了,自己估計也就被磨得沒有了力氣,正這麽想著的時候,偃聞的馬蹄突然踩空了一下,馬失前蹄本來是常有的事情,隻會略微歪一下就好了,但是在這緊要關頭遇上強敵則是致命的。

馬蹄的陡然踩空讓偃聞身子滯了一下,長戟也甩開了些,傅介子趁著這一機會,眼疾手快一槍捅了出去。

如毒龍出海一般,傅介子一槍將偃聞挑下馬去!

偃聞到底是匈奴最出色的武士,如果不是這一下,傅介子很難想象自己什麽時候能戰勝他,本來以為這一槍是足以要了他的命的,沒有想到偃聞的武技實在太高,這一槍隻是刺中了他的肩窩,因為穿了厚甲,連傷都沒有怎麽受。

眾烏孫人皆盡愕然,一直唏噓聲四起。葛妮亞大喜道:“潘姐姐你看,他沒輸!”潘幼雲隻是淡淡得笑了一下,滿臉的憂慮。

偃聞被挑下馬後立時就站了起來,手的戟高高得舉著,以防傅介子下殺手。

玉陽郡主一聲驚呼,縱馬而出徑直趕了過來,慌亂得下馬來扶住偃聞,一臉驚恐得看著傅介子,這時左將軍也飛馬趕了過來,看這樣子是怕傅介子下殺手。

這麽大廳廣眾的,傅介子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這麽做,便賣個空頭人情,指槍向玉陽郡主道:“看在你師傅的麵子上,今天放你一馬。”

說完打馬回來。

玉陽郡主拉著偃聞回去,偃聞恨恨得甩開玉陽郡主和左將軍,怨恨得看了傅介子一眼,打馬羞憤而去。

二次敗北,偃聞再也忍受不了,玉陽郡主看著偃聞這個樣子,眼淚不爭氣得滾了出來,她憤怒得看著傅介子,瞪了兩眼,又看看潘幼雲,頭也不回得去了。

葛妮亞笑吟吟得看著傅介子,隻是傻笑而不說話,看上去十分可愛。

潘幼雲此時心事重重,一時沉默著沒有說話。

這時眾多的烏孫人都圍了過來,來給傅介子賀喜,左大將軍更是過來請傅介子過府一敘。

這樣的機會傅介子自然是不會錯過的,當下答應下午的時候過府去。

就在眾人忙著賀喜之時,人群之中卻另有一個女子,長得十分清秀,穿著一身烏孫的大袖衣,雙手合抱在胸前,靜靜得看了傅介子一會兒,轉而若有所思得離開。

回到公主府,解憂公主已經得知了傅介子戰勝的消息,這事情對漢朝與匈奴的爭奪雖然有關係,但是卻不是太大,解憂公主也隻是賀喜了一下,問起去渠犁請兵之事,傅介子也不敢說鄭吉一定能幫上忙,兩人不由都陷入了憂慮之中。

下午去左將軍府,解憂公主對左將軍並不怎麽信任,便讓馮嫽來陪傅介子過府,左大將軍是烏孫國極為重要的人物,在軍中說話的力度比起右將軍還要得力一些,傅介子就是冒險也要過府一敘。

馮嫽一會兒就過來了,解憂公主命人取出一箱彩禮,這是來往打點必需的東西,傅介子說什麽也肯接,道:“公主在西域行事千難萬難,傅某此去大宛尚有許多彩禮尚未用完,我自去取來便是,不勞公主破費。”

馮嫽道:“傅將軍還是接著吧,在烏孫國上下打點需要不少銀錢,傅將軍還是留著日後再用,這些日子常惠大人各地打點的錢財也都是公主府出的。”

傅介子說什麽也不收,讓馮嫽陪著前去左大將軍府,這樣可保萬無一失,左大將軍府與右將軍府相去並不遠,赤穀城是一個半遊牧半定居的地方,所謂的將軍府也是用帳蓬搭建而起的。

左大將軍請來傅介子隻是隨便聊聊,傅介子知道這當然沒有那麽隨便了,左大將軍是純正的烏孫人,對漢朝和匈奴都是一視同仁,匈奴公主給了他不少好處,但同時匈奴對烏孫的盤岢太重,他每天也都會損失近萬匹牛羊,所以在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他會兩端都持平。

馮嫽是右將軍夫人,到了左將軍家裏,左將軍的夫人也出來請她進去說話,馮嫽擔心傅介子會有危險,所以婉言謝絕了。離開左將軍府的時候,左將軍雖然沒有明說什麽,但是從態度上看得出來,這個左大將軍有所意動了。

晃晃數日,就在傅介子和常惠忙著兩邊打點的時候,匈奴公主卻什麽也沒有做,傅介子猜他是在等匈奴的大軍。

可是,按預算的時間來看,這個時候匈奴的大軍已經來了,但是匈奴大軍的去向卻是遲遲未到。

傅介子猜可能是途中遇上了什麽事情,或者鄭吉已經在幫忙了!

苦等了三日,這天晚上,傅介子憂心忡忡得從右將軍府回來,這幾天雖然一直在忙著,可是卻沒有什麽大的動靜,就連匈奴的使者也都踏實了下來,漢使沒有生事,匈奴使者也沒有找碴,日子暫時相安無事。

回來時,葛妮亞和潘幼雲兩人不知用了什麽法子倒騰出來一些老參湯,傅介子細看了一下,竟然是自己出行所帶彩禮中的東西,頓時不由心痛不已,無奈道:“葛妮亞,你怎麽把老山參給煮了?這可是出使用的彩禮!”

說著又歎了口氣,道:“這些天我們往來放送已經白舍了不少東西,以後可不能這麽浪費了!”

葛妮亞見傅介子一臉死了爹娘的樣兒,淡淡笑道:“相公你著急也撈不出來了,趁熱喝點兒吧,這幾日都忙脫了形了。”傅介子哪裏有心情喝這山珍,葛妮亞道:“相公,你可不要怪我。這些天看你們省吃儉用,把所有的家當都往外搬,我見了心裏疼,咱們今天偏生就煮一個吃吃,也免得平白便宜了那些兩邊搖晃的人。”

傅介子笑道:“錢財是身外之物,隻要能辦成事情,這又算得了什麽,你呀,還是聖女呢,怎麽這樣看不開?”葛妮亞哼哼道:“你就會說。看著你們這樣當冤大頭,我心裏麵也不好受。”傅介子看著參湯,道:“既然煮了,那就喝了吧。對了,你潘姐姐呢?”

葛妮亞向外麵努了努嘴,道:“在外麵煮東西呢,說是要給你補補。”

正說著,潘幼雲用布巾包著一個熱氣騰騰得甕罐,是一壺果醬,傅介子身心疲憊,難得這麽清閑一回,又加上匈奴兵沒有來,也就暫時釋然了,和葛妮亞和潘幼雲三人喝了起來。

喝過了參湯,吃了果醬,再品點小酒,傅介子感覺到自己渾身如炭火一般,不由左擁右抱得將葛妮亞和潘幼雲懷抱著,葛妮亞也如同**的貓兒一般貼著傅介子,潘幼雲也一手托腮撐有案上,臉色緋紅。

傅介子笑著將葛妮亞抱到榻上,又過來嘻笑著將潘幼雲也抱了過去,準備腐敗。

外麵的小宮女看得裏麵的動靜,臉色緋紅,她年紀也不小了,知道接下來該發生什麽,一時心頭如同鹿撞,她從來都是守著公主的,這樣的經曆使得她對傅介子如何擺弄兩位夫人很是好奇。

裏麵嘻笑怒罵的人,似乎沒有想到外麵的自己,小宮女暗自想著,自己是不是該離開呢?想是這麽想著,可就是沒有邁開步子。過了才一小會兒,裏麵的人還在笑罵,外麵卻突然進來幾個人,小宮女忙攔住,定盯著了一下,卻是陸明和元通,還有霍儀。

陸明和元通回來了!小宮女再也顧不得猶豫,急急忙忙得趕過去敲門。

“傅將軍,翠兒知道現在不方便打擾,可是、可是陸將軍和道長回來了。”

傅介子聽了立時滿臉的黑條,想雙飛怎麽就那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