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失天馬

傅介子聽猛得一怔,用漢語道:“怎麽回事?他不是一直在馬場裏麵嗎?”葛妮亞也顯得很緊張,道:“具體的情況我也不清楚。不過,這和潘姐姐有關,你得護著她點。”

傅介子臉色微微一變,道:“那麽,天馬送出城了沒有?”葛妮亞搖搖頭,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隻是趙雄他派人讓我告訴你,哈斯奇死在了城外,被烏孫人射成了馬蜂窩。潘姐姐連同天馬都被烏孫人給抓走了。”

傅介子聽了眉頭深蹙,他也不明白事情是怎麽樣的,剛才留岩來得匆忙,他一時沒有想到辦法,便讓陸明和潘幼雲想主意,現在被烏孫人抓去,也不知是真的還是作戲,但是心裏麵的緊張卻是難免的。但是想到可能是作戲,也就故意把戲作全些,手中的酒杯故意微微一抖,酒灑了出來,酒杯也摔到了地上,整個人霍得站起,臉色都變了。

葛妮亞輕呼一聲,忙拉住他,道:“你鎮定些。潘姐姐為人機警,應該不會有事。”葛妮亞說這話也有作戲的成分,但是她心裏麵也和傅介子一樣不明就理,隻是她不明白的,傅介子如此緊張,是真的還是裝的,是關心天馬,還是關心潘幼雲。她自然是希望傅介子關心人多一些,可是心裏麵又有些不太情願。

這兩個人亦真亦假得作戲把自己都騙了過去,留岩更是沒有懷疑,神情也微微變了一些。

傅介子沉吟一下,道:“城主,外麵出事了。駿馬監大人身亡了。”

此話一出,留岩猛得站起,臉上一陣抽搐,失聲道:“什麽?哈斯奇死了?”傅介子看他那個吃驚的樣子,也一定不是裝出來的,道:“城主,我們出去看看,這事情太突然了!”

留岩一會兒就平靜了下來,道:“好,傅使者帶路。”

傅介子示意讓葛妮亞留下,先查清楚是怎麽回事,然後再來告訴自己,葛妮亞當然知道他是什麽意思,也就和霍儀沒有出去。傅介子出來發現陸明在外麵,用漢語道:“到底怎麽回事?”

陸明眼神有些閃爍,含糊道:“嫂子說要騎著馬到城中轉轉,不想馬受了驚嚇突然發瘋,向城外狂飆去,哈斯奇大為了製止馬,跟到城外被烏孫人給射死了。嫂子也被烏孫人截了去。”

這麽一說,傅介子就大致明白了一些,雖然不敢確定他們到底打了什麽主意,但是卻能猜出個十之八九來。

於是,大漢的使者急著要救自己的媳婦兒回來,一個勁得催著要出城去,又一個勁得罵自己媳婦兒添亂;城主對哈斯奇的死感到懷疑,又沒有辦法查證,現在知道的人死了,惹事的人被烏孫的人抓了,一卻都死無對證,他也沒有辦法。

折騰了一個下午,晚上傅介子陰沉著臉回到馬場。

“到底怎麽回事?”傅介子終於忍不住了,提心吊膽演了一下午的戲,自己也不知陸明他們是在演戲還是真的出事了。

陸明道:“老大,上午哈斯奇估計是看出什麽風頭來了,所以一直守在馬場沒有離去,我們沒有辦法下手,嫂子她借故在馬場之中找了幫幾匹病馬,說是想請哈斯奇去看看是不是瘟症,此人愛馬成癡,當下就去了,我們借此把馬牽出城,我們在城裏麵故意製造混亂,放嫂子騎馬出城,不想哈斯奇也帶了一隊人馬追了出去。不知怎的,嫂子沒有奔常大人去,而被烏孫人給抓了。哈斯也當時就被射死了。”

傅介子沉聲道:“也就是說,她出了意外?”

陸明歎息不語,潘幼雲被烏孫人捉了去還真不知凶吉如何。

“老大,要不要我們趕緊出城一趟,請常大人幫忙遊說一番?”陸明見事情在自己手時麵出了意外,雖然責任不能全推到他身上,但是他也脫不了幹係,而且被抓的人是自己的嫂子,這讓他更不安心了。

傅介子道:“不用了,今天晚上我親自過去,這裏的事情由霍儀主持,陸明,他年紀小,許多事情都得你來拿主意。”陸明急道:“老大一個人出去怎麽行?我身上有傷是個累贅,讓趙雄陪著去吧。”

傅介子想了想,道:“也好。你在這裏讓城主早日把別的馬準備好,我們得盡快出城去。”

陸明應下,傅介子回頭去收拾東西,葛妮亞過來幫忙,她顯得很沉默,出城去會有多大的危險她是知道的,但是卻又不能讓傅介子不去,左右為難之下隻有默默得支持。

傅介子深深得吻了葛妮亞一下,才拿了武器、行李出去,道:“你放心,我會平安回來的。”葛妮亞有些心慌,道:“說這個幹什麽,你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傅介子淡淡一笑,出去的時候元通也趕了過來,道:“小傅啊,你師叔我這些日子隻顧著煉丹去了,這裏的事情也沒有幫到忙。這一回不如我也跟著去吧,說不定有用。”

傅介子見蘇維就在不遠處,看樣子兩人是吵過了,強笑道:“師叔你還是在這裏多幫幫霍儀吧,出城去人多了也沒用,反而危險。再說,師娘不是也擔心麽。”

“你不用管她,這事我說了算。”元通很難得得大手一揮,爺們兒了一回。

葛妮亞在一旁瞪了元通一眼,蘇維是她的姐姐,元通這般舉動,她自然要替蘇維說話了,可是一想,元通要陪自己相公出去也是一件好事,不由又怔住了,可是還是沒有忍住,道:“道長莫要胡說,姐姐她也是擔心你的安危。”說到這兒低眉順眼的,很小意得道:“你們男人,總是讓人不省心。”

說完眼睛微微有些發紅。

傅介子將葛妮亞拉到一邊,道:“葛妮亞,我知道你其實不願意我去,但是你潘姐姐和你一樣,還有巧兒,你們都是我一生的愛人,我會一直用心愛護、保護著你們,這是一個男人最起碼的事情,如果我連這一點都做不到,又憑什麽說給你們省心的日子?”

葛妮亞道:“好了,你去吧,隻是一定要記得平安得回來。”

一番深情,傅介子打馬出城,此時四城已閉,但是傅介子要出城他們還是要放行的。傅介子打馬揚鞭,直奔常惠所在地而去。

“常惠就住在城外的一個小村莊麵裏,距離烏孫大營有十餘裏的距離,傅介子打馬也是片刻的功夫就到了。

“是傅將軍?”村莊外麵守備極嚴,一個村夫模樣的男子沉聲問了起來,傅介子看了一下這個人,也就是普通的武士,但是那份氣度上就表明了,他不是一個普通的大頭兵,武功應該不在趙雄之下。

進去又有幾個士兵出來,但是更多的人都沒有現身,傅介子看這陣勢,就知道解憂公主之所以趕放著弟史出來亂跑,還是下了不少本錢的,至少有身邊的這一批人來保護,沒有哪路不開眼的剪徑小賊敢打主意。

那個士兵進去報了一下,一會兒弟史就撒丫子出來了。

“傅將軍,你果然來了。”弟史此時已經換了一身衣裳,一身杏花小袍,腳上的繡花鞋上麵繡著兩隻金絲雀兒,是漢家的打扮,但是脖子上麵又圈著一個烏孫的粗布紗巾,看上去另是一種風情。

傅介子道:“公主殿下,你知道我要來?”

弟史道:“傅將軍,你還是叫我弟史吧,常大人一直都這麽叫的。”傅介子道:“好吧,常大人呢?”兄道:“得知嫂夫人和阿爾捷金馬出事,常大人已經到烏孫兵營去了,讓我在這裏等傅將軍呢。”

傅介子心頭微微一驚,道:“常大人一個人去了兵營?”弟史道:“是的,常大人說,如果他今天夜裏沒有回來,就讓我們盡快趕回赤穀城去,如果傅將軍到了,就讓我聽傅將軍你的。”

聽她這麽一說,傅介子頓時感覺到常惠此去可能更有危險,道:“弟史,常惠大人去兵營可能有危險,他應該帶著你去的。”弟史嘟了嘟嘴,道:“我這麽說,可是常大人就是不讓我去。”傅介子笑道:“常大人是擔心你的安然。其實他這麽一個人去應該更危險。弟史你是昆莫的女兒,烏孫國的公主,以你的身份去兵營,萬沒有人敢對你不敬,常惠大人太小心了。”

弟史道:“傅將軍,你的意思是讓我去兵營?”傅介子道:“你害怕不怕?”弟史道:“如果傅將軍帶我去,我就去。帶兵的是我的哥哥,我怕他作什。”

傅介子道:“那好,我們這就過去。”弟史道:“我想讓這些兵大哥們留在這裏,就我和傅將軍過去,傅將軍,你說怎麽樣?”傅介子道:“我正有此意,去的人多了反而不好。”

這時前來幾個士兵,其中一個說著不清不楚的話,像樣子是勸弟史注意安全。弟史說了一會兒,既而用漢語對傅介子道:“傅將軍莫怪,這些兵大哥擔心我們兩個人去不安全。”傅介子道:“你讓他們放心就是。如果實在不放心,就帶兩個隨從吧,別的人留在這裏也好有個準備。”

烏孫的大營領兵是的弟史的一個哥哥,是匈奴公主所生,打小好武已經成了一方的戰將,解憂公主早來不孕給她的地位造成了很大的影響,也同樣的,解憂公主的子弟年紀都偏小些,在日後的掌權路上,邁開得遲了一步。

傅介子和趙雄,弟史帶了兩個隨從,趕馬到了烏孫的兵營,烏孫的兵營沒有傅介子想象的守備那麽嚴,出於將軍的職業愛好,傅介子一眼就看出了烏孫兵列陣的不足之處,這樣的營地,給傅介子五百大盆蹄子(塞外大馬的別稱),他就有足夠的信心把這個營給踹了。

弟史的隨從向裏麵通報了一下,一會兒裏麵人的打開拒馬,放五人進去。

傅介子看了弟史一眼,他不清楚烏孫人的語言,不清楚烏孫人在說什麽。弟史年紀雖然少,但不愧是解憂公主這個外交官的女兒,做起事來居然有條不紊的,傅介子對她也比較放心。

這裏的烏孫兵退開,出來一隊人馬,為首的是一個二十五六歲的烏孫將軍,也就是弟史的哥哥了,弟史的這個哥哥對弟史還不錯,見了笑嗬嗬的,沒有傅介子想的那樣對立森嚴。

弟史說了一會兒,道:“傅將軍,這位是我的哥哥,我讓他帶我們去見常大人。”傅介子知道這些烏孫人對自己漢人沒有好感,弟史也不方便介紹,所以道:“好,我們這就去。”

弟史又跟那個烏孫將軍說了一會兒,烏孫將軍讓他們先到營帳去,常惠和潘幼雲都在那裏。

傅介子跟著進了大營,果然是見到了常惠和潘幼雲,兩人被周圍很多重兵守著,但是天馬已經不見了。潘幼雲看到傅介子,嘴角微微動了一下,但是這裏這麽多外人她也不好說話,隻是示意了一下。傅介子向常惠道:“常大人,這一回拙荊惹事,讓常大人費心了。”

常惠笑道:“傅將軍言重了,不過常某無能,他們不肯歸還天馬。”

傅介子一怔,道:“他們想據為己有?”

常惠道:“烏孫人的這一場戰爭本來就是為了天馬,現在天馬落到他們手裏麵,他們當然是不願意再還回來。”傅介子和說的都是漢語,說了一會兒,傅介子跟弟史說了一下,弟史遲疑了一下,出去跟烏孫將軍說話,過了好大一陣才怒氣衝衝得過來,道:“常大人,傅將軍,阿爾捷金馬他們已經送回赤穀城去了。他不肯歸還我們。”

傅介子聽了不由怒了,但是此時在別人的地方不可以橫來,聽了沉聲道:“如此,我們便快些趕到赤穀城。”他知道多說也無用,烏孫人這一次就是衝馬來的,此時煮熟的鴨子又豈會讓它再飛了?

常惠道:“先離開這裏再說。”傅介子頷首道:“走吧。”說著過來拉了一把潘幼雲,潘幼雲有些幽幽的,一直沒有說話。出來時突然有一隊人馬過來攔住去路,弟史將人喝退,回馬跟那個烏孫將軍說了一會兒,烏孫將軍才陰沉著臉放行。

回到常惠暫住的小村莊,傅介子讓他們先行派人回報解憂公主,自己一行隨後便到。

現在是夜間,納倫城的城門早就關了,已經沒有辦法回城,傅介子隻能留在這裏,因為兩人是夫妻,所以弟史很可愛得隻準備了一間屋子,讓他們休息一晚上再回城去。

常惠和弟史去寫信派人急速送赤穀城。

傅介子一個人靜坐在榻邊上,想著這幾天的事情,潘幼雲一個人抱著小腿,縮在榻的一角發愣,過了好一會兒,才道:“這一回是我把事情辦砸了,你如果要罵就罵吧。”

傅介子歎息道:“我罵你幹什麽。隻是在想,這天馬如何要得回來?這一回可莫貓端屎盆子,替狗忙活。”潘幼雲道:“這天馬想要回來,憑我們的實力是不行了,隻能以漢朝相壓,請解憂公主幫忙。反正我們也是去幫她的忙,這一點忙她應該會幫的。”

傅介子蹙眉道:“就怕解憂公主也有心無力。這事先不說了,還是盡快趕到赤穀城才是上策。我明天一早主不回城去,哈斯奇死了,我們想盡快脫身還真有些麻煩。”

說到這兒,傅介子又道:“哈斯奇真死了真是可惜。”潘幼雲道:“誰讓他把我往死裏追。如果不是他追得那麽緊,我又怎麽會被烏孫人抓住!”

傅介子給她捊了捊頭發,道:“這不是救出來了嗎,對了,他們沒有為難你吧?”潘幼雲聽了渾身不舒服,道:“你想哪兒去了?你這混蛋,居然那樣想我!”說完就伸手要手,傅介子告饒道:“我隻是關心你一下,誰讓你長這麽漂亮的。”

潘幼雲忿忿道:“好啊,我還以為你冒險來救我是真的關心我,把我感動了一大會兒,原來全是假的,你是顧忌自己的麵子,怕我被人吃了豆腐你臉上無光。你這混蛋!”

說完一個翻身睡了過去。傅介子不由一陣苦笑,這女人的想象力也太豐富了些,忙抱過去道:“隻不是關心你來著,怎麽又生氣了?”

“別碰我,我不幹淨!”潘幼雲堵氣得一個人抱過被子睡了去。

於是乎,可憐的傅大鐵手一個晚上凍成了雞爪子。

第二天一早,傅介子便要回城,潘幼雲本來想跟著回到城裏麵去,但是哈斯奇的死與她有關,回到城裏麵肯定有麻煩,所以傅介子讓他跟常惠和弟史在一起待幾天。常惠和弟史準備提前回赤穀城去,因為烏孫人奪得了天馬,這一戰也就不必再打了,肯定會在這幾天就回去,匈奴公主一派打得勝仗,那麽解憂公主的處境就會更加困難,不論是從天馬的事情,還是從解憂公主的事情,都決定了常惠和弟史得馬上回去。

經過幾日的相處,傅介子也看明白了常惠這個人,忠義過人,膽識一般,機辯不足;弟史雖然聰明、有主見,但是年紀小,政治手段並不老道。要說政治手段,自己排不上號,真正的狠角色應該是潘幼雲。

讓潘幼雲跟她們一起回去,興許能為解憂公主提前解除幾個大問題。

潘幼雲對去烏孫興致缺缺,但是因為不能回納倫城,她也隻好先去赤穀了,趁著弟史和常惠將軍去準備,她送傅介子幾步,把傅介子拉到沒人的地方,讓他親了自己一下,算是對這個昨晚沒有得逞的家夥一個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