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節,漢使常惠的到來
解憂公主。
傅介子心中突有所動。
當然了,他心動的不會像潘幼雲所說是因為那是一個迷死人的美人兒,而是出使的任務。這一次出來聯絡大月氏未果,剿滅匈奴的事情就懸了,他的心裏麵一直都空落落的,如果能夠向烏孫求兵,那麽……
“喲,一說到美人兒你就丟了魂兒了?”潘幼雲無比鄙視得看了傅介子一下,道:“人家現在都黃花都黃了,你老先生就別惦記著了。還是早點兒想想天馬的事情。”傅介子嗬嗬笑了一下,他知道女子吃起醋來,千萬不能和她爭,也不能和她講道理。當你決定和她講道理的時候,你已經就已經輸了一半。
“天馬已經捉到了,有什麽事情?”傅介子不動聲色得把話題扯回正事上。
潘幼雲道:“這麽好的天馬,你覺得大宛人真的就甘心送給你了?”
傅介子一怔,道:“這難道還有假?國王都下了文書了,量這城主也不敢做出什麽勾當來。”潘幼雲又鄙視得看了一下傅介子,道:“有備無患。我看哪,這個城主看似人畜無害,實則心思縝密得緊,咬人的狗不叫,你還是提防著點兒吧,如果可以的話,先把天馬弄出城去。”
傅介子想了一下,心思便動了,也覺得這樣很危險,道:“隻是此時怕是晚了些。嗯,我派人追上去,先把天馬弄出城去。”傅介子剛才還覺得事情穩妥得緊,現在一下子又緊張起來了,連他自己也感覺到女人的“枕頭風”吹起來,實在太厲害了。
潘幼雲掩口偷笑道:“我已經跟元通這賊道士和葛妮亞說過了,你就放心吧。”
傅介子不由有些生氣,道:“這麽大的事情,你怎麽不和我商量一下?”潘幼雲哼道:“這不是與你商量來著!再說了,我也是臨時才想到的。呃,我回來纏你可不是吃那個女刀客的醋,是有正事的。”
“借口!”傅介子聽他這斷斷續續的語氣就知道她在撒謊。
潘幼雲哼哼兩聲,不再分辨,道:“我們是不是回到納倫城之後就回去?”
傅介子道:“這事可不那麽好辦,有許多公文要處理,我想少說也得一個月。而且也要把馬養肥些再趕路,這一路趕過去,如果馬不行的話,會一路損失很多的。”潘幼雲籲了口氣,道:“那敢情好。最好是多待幾個月了再走。”
“這是為何?”傅介子不明白。
潘幼雲有些生氣得橫了他兩眼,不加理會。
等到趙雄等人把坑挖好,傅介子以道家的法術做了個法,安排骸骨下葬。眾漢軍都顯得很悲愴,在這裏停了好久都不肯離去。畢竟是一起打了多年仗的兄弟。約就這麽過了一個時辰,阿奢德派了一支小部隊過來找他們。
與阿奢德的部隊匯合之後,阿奢德帶來幾具死屍,看這樣子是大宛人,不知是何許人。阿奢德讓人就地埋了,傅介子卻心中突然一動,感覺到這幾個死人中,很可能就有玉吉兒的丈夫。
說了這個之後潘幼雲便罵了,道:“你這人心地怎麽這麽黑暗啊,人家丈夫隻是出去了沒有回來,你怎麽就咒他死呢,嗯嗯,莫不是……”
傅介子橫了她一眼,潘幼雲訕訕將後麵的話縮了回去。
阿奢德也就讓人不理了,先帶回去。行軍兩日,便到了納倫城,傅介子本來想把死屍帶到馬場去,但是這樣明顯不合適,便離了阿奢德的隊伍,先到馬場去居住。那裏的房子比較多,而且也有馬場,正好可以去看看玉吉兒怎麽樣了。
經過元通的湯藥之後玉吉兒已經好了許多,已經可以起身四處走動了。傅介子很想去看看玉吉兒的病情,但是這樣明顯有人會不高興,他還是老老實實得和潘幼雲去看葛妮亞,不想趕的巧,葛妮亞正在照顧著玉吉兒,這裏圍了不少人,都是馬場中的人,許多都是玉吉兒的叔叔伯伯什麽的。
傅介子和葛妮亞小兩口見麵眉來眼去幾下,都被玉吉兒看在眼裏,對傅介子報了一個冷眼。
傅介子見玉吉兒現在這個樣子,一時想讓他去認認屍,但是這個話怎麽也開不了口,便讓她先休息一下,自己和葛妮亞、潘幼雲先出去。一會兒蘇維過來,道:“小傅,你先出來一下,我有事情和你說。”
傅介子現在很不習慣蘇維叫他“小傅”,畢竟她和葛妮亞是姐妹,葛妮亞是自己的媳婦兒,蘇維這麽叫讓他感覺到別扭。
“什麽事情?”
蘇維道:“那天馬我們沒有辦法運出城。這城主把四門都封了,天馬現在就喂在了這馬場之中。”傅介子心中暗暗有些緊張,城主這麽做,會不會是有什麽別的心思?正想著這事,蘇維又道:“還有巧兒的事情。巧兒和蘇富貴的駝隊到現在都沒看到,你說會不會出了什麽事情?”
傅介子一直就想到這事,葛妮亞和潘幼雲在身邊的時候他沒有問,一來是免得兩個發酸,二來則是有些不敢過問。如果蘇巧兒到了,那麽葛妮亞一定會告訴他,之所以沒說,也就是怕自己擔心。
到了下午,潘幼雲已經跟玉吉兒說了死屍之事,傅介子這一回不論葛妮亞和潘幼雲什麽表情了,堅決要陪玉吉兒去認屍,玉吉兒見到屍體時立馬就暈了過來,她什麽也沒有說,但是這個反應已經告訴了傅介子的答案。
玉吉兒暈了一天,傅介子安排馬場裏,馬官的共事把玉吉兒的丈夫按照當地的習慣舉行天葬。城主留岩來請傅介子過府,傅介子暫時給推了。玉吉兒披麻帶孝,同時失去了父親和丈夫,她都已經麻木了,整個過程都是傅介子和元通兩個外人在主持,一些別的事情由馬場的幾個共事幫著辦了。
整個漢軍就在馬場住了下來,驛棧沒有去,傅介子現在最擔心的就是蘇巧兒一行現在怎麽樣了,所以派了幾組人輪番到城裏麵去打探,自己則到城主那裏去辦公差。
因為天馬的事情國王早就有旨意,但是這一切都是基於一個很渺小的可能上,現在成了事情,這個事情就難說,還是依潘幼雲所說,多做一個準備的為好。
城主留岩還是老樣子,對烏孫的奇襲部隊一點兒也不驚奇,每天都是到城裏麵轉一圈兒,然後到一個別院那裏和一群女孩子說說話,看看舞,很有腐敗的潛質。
但是傅介子發現他從來沒有和那個女子有著什麽,也沒有發現這個城主有什麽失德的地方,而且軍事方麵也管得很到位。傅介子這才沒有把他看成一個紈絝子弟。
接照國王的意思,由他負責給傅介子選極上乘的好馬,數目湊齊之後再上報給國王,得到允許之後,傅介子便可以將馬帶走。這是一個漫長而無聊的過程。
經過七八天,玉吉兒還是整天無經打采的,與傅介子這一行漢人形成了強賓弱主的格局,包括吃飯、睡覺這些事情都是傅介子讓人安排的。
白天沒事的時候,有時候去赴一下城主留岩的宴,但是他的宴上姑娘們太多,而且都是或妖嬈或奔放的,就沒有一個省事的角色,每次去了之後就要抱個狗啊羊什麽的,再沾點兒女人的味道回來,然後再被兩個媳婦無視一通,所以去了幾回之後就不再怎麽去了,白天到城裏麵去看看有沒有蘇巧兒的消息,然後到馬場裏麵去看天馬,經過了這一段時間,天馬與傅介子已經十分相熟了,但哈斯奇也天天在馬場裏麵耗著,看他說話的態度,明顯的不太願意將天馬給漢人帶走。
傅介子暗地裏麵讓潘幼雲幫忙盯著點兒,別讓這人打什麽歪主意。別的人,元通無所事事,估計和蘇維天天耗著練雙修,陸明養傷,別的漢軍也天天耗在馬場,除了每天輪番出去找蘇巧兒一行之外也沒有別的事情可做。
時間一晃就過,轉眼就是半月,傅介子的心情也沉到了底,前後算來這都差不多快一個月了,而蘇巧兒還是一點兒音訊都沒有,派出去的人每天都給他帶來同樣失望的消息。
玉吉兒經過了這麽長的時間,神情總算是恢複了許多,已經自己出來處理一些小的事情,有時候也和葛妮亞一起做做飯什麽的,但是她卻極少跟潘幼雲在一起,大概是看出了這個女子沒有葛妮亞那麽好惹,對她有些怕。
這天,傅介子又敗興而回,一個人到馬場裏麵去看天馬,一會兒玉吉兒過來,破天荒得沒有給傅介子白眼看,而是過來道:“傅使者,我來給天馬清胃,這裏有些藥材,你看看對不對?”
傅介子接過來看了一下,與漢朝的還真有些不一樣,他也拿不準,問了一下玉吉兒,玉吉兒道:“這是沙果,這種草是簧草,爹在的時候就是常用這些草來給馬清胃殺蟲的。”提到馬官,玉吉兒又黯淡了下來。
傅介子道:“玉吉兒對不起了,我真的沒有辦法救出你爹來。”傅介子說完本來等著玉吉兒的一頓臭罵,沒想到玉吉兒卻十分平靜,道:“我知道。如果傅使者不這麽做,不僅我爹救不出來,我們也都不能活下來。”
傅介子釋然道:“玉吉兒你能這麽想,我也就放心了。你今天的氣色好多了。”玉吉兒低了低頭,道:“都是聖女姐姐開導的。”傅介子聽是葛妮亞,心裏麵樂了一下,道:“那你以後有什麽打算?”
玉吉兒茫然搖了搖頭,道:“還能有什麽打算。這片馬場就是我的家,以前怎麽過,以後就還怎麽過。”這話說得很蕭索,但是也很淡然,聽玉吉兒這麽說傅介子也就放心了,道:“好了,這些不愉快的事情不要說了。你把藥草給我,這粗活還是我來幹吧。”玉吉兒把藥草給傅介子,在一邊出神。
過得一會兒,玉吉兒道:“傅使者,你的妻子到了。”
“哪個?”傅介子回過頭看一下,是葛妮亞過來了。玉吉兒聽得“哪個”這個詞,突然覺得這個人很囂張。嗯,一直都這麽囂張,玉吉兒不由暗自苦笑一聲。
“相公,有個客人到了。你猜什麽人?”葛妮亞笑吟吟得問道,眼睛眨了眨,有些調皮。
“是巧兒!是不是巧兒?”傅介子猛得丟開藥草,過來一把抓住葛妮亞的手,道:“他們真的到了嗎?”
葛妮亞嘟了嘟嘴,道:“巧兒巧兒,你一天到晚惦記著巧兒。不是啦,你再猜。”
傅介子不由意興闌珊,道:“那是誰呀?哪兒來的?”
葛妮亞假意責備了他一下,道:“你可不能這麽怠慢,這一回來的可真是大貴客!”
傅介子不由一怔,道:“到底是什麽人,看你這高興的樣兒,喲,莫不是你們火教來人了?那我得去看看你娘家人。”葛妮亞輕啐了一下,有玉吉兒在旁邊,她不由有些羞怯,道:“你胡說些什麽呢,有外人在也不怕鬧笑話。是一個漢朝的大使到了。”
“啊!!”傅介子猛得一喜,道:“有漢使到了?在哪兒?是誰?帶我去看看!”
葛妮亞道:“我就知道你會很高興的,不過我也不認識,但想來一定是個貴人。好像潘姐姐認識呢。”
傅介子不由蹙眉,潘幼雲認識的人是不少,但是沒聽說他認識漢朝的官員啊,莫不是敦煌來人了?
想到敦煌來人,傅介子的心情又一下子陰鬱了起來,心說也不知是哪個王八犢子來了。
葛妮亞一邊走一邊道:“聽說是從烏孫國來的,四十多歲的樣子,嗯,挺俊的一個人。”傅介子沒好氣得看了葛妮亞一眼,道:“喲,瞧上了?”葛妮亞知道傅介子在打趣兒,抿嘴笑道:“隻準你看美女,就不許我盯盯俊男麽,什麽人嘛!”
這話漢朝的姑娘是絕對不敢說的,但是葛妮亞腦袋裏麵根本就沒有那根筋,說得理直氣壯的。傅介子翻了個白眼,道:“我倒要瞧瞧,是什麽牲口讓我家婆娘惦記上了。走,看看去。”
葛妮亞笑罵著推了傅介子一把,道:“就在前殿。”
傅介子心裏麵很高興,他在西域孤立無援,行事很是困難,現在來了個幫手,那是雪中送炭的事情,正要急匆匆得趕過去,葛妮亞卻拉住他,道:“等一下,你這身衣服髒了,我給你換個。”
傅介子不耐煩道:“換啥衣服,又不是娶新媳婦兒,別讓人家老等啊。”葛妮亞一邊給他拍著身上的灰和草屑,一邊道:“你倒是很想啊,嗯嗯,那個使者身邊帶了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人長得漂亮,眼睛又軲溜溜的,你去套套近乎……”
傅介子嗬嗬一笑,輕輕抱過葛妮亞親了一口,道:“有你漂亮麽?”葛妮亞哼道:“沒有。”傅介子嘻嘻哈哈道:“那就算了。”
“色鬼!”聽著葛妮亞的嗔罵聲,傅介子快步而去。
來到前殿,潘幼雲眼睛尖,一下子就看到了傅介子,過來道:“相公,你看誰來了!”傅介子不由一怔,有些不習慣,因為潘幼雲從來都不肯稱自己為相公的。
來不及想這些事情,一個四十多歲的漢人,國字臉,儀貎長身,很是儀表堂堂,身著漢朝的官服,看這打扮,是校尉的身份。
他身邊如葛妮亞所說,還有一個姑娘,十四五歲。傅介子有些佩服女人的觀察能力,這個女孩給人的印象還真是和葛妮亞說的差不多,模樣漂亮,倆眼睛軲溜溜的,很靈性。
漢使校尉向傅介子行了個禮,道:“傅將軍,在下光祿大夫常惠,是奉皇上之命以校尉的身份出使烏孫國,聽聞傅將軍也到了大宛,所以特意趕了過來。”
傅介子疑惑得還了個禮,道:“常大人能來,那可真是萬上的好事了!傅某久在塞外,對中原的事情不清楚了。”他從來沒的聽說過朝中有個叫常惠的光祿大夫,怕中了奸計,所以謹慎許多。
常惠笑道:“也難怪使者不清楚。在下二十年前陪蘇武大人去出使匈奴,被扣北海(今貝加爾湖)牧羊一十九年。年前新單於繼位,才把蘇武大人和我放回漢朝來,那時,將軍已經出發了。”
傅介子聽了不由肅然起敬,他是知道蘇武這個人的。當年蘇武奉命出使匈奴,因為匈奴上層發生內亂,把蘇武扣留了,許以高官厚祿,蘇武不為所動,自此蘇武一直再也沒有回來,不知死活,現在聽常惠說起,竟然是被流放到了北海去牧羊!
傅介子忙讓人準備酒宴為常惠接風,安排他就席說話。
問起了蘇武歸國的事情,常惠道:“傅將軍有所不知。當年到了匈奴被扣,蘇武大人不為所動,匈奴單於將我們一行發配到北海,常惠也就跟著蘇武大人在北海放了十九年的羊。前年秋,終於有漢朝使者得知蘇武大人健在,就回報了皇上,皇上派使者詐稱,漢朝的天子在上林苑中射到一隻大雁,雁的腳上係著帛書,帛書中清楚地寫著蘇武在北方的沼澤之中。去年壺衍鞮單於剛繼位,內部不穩,不敢惹怒漢朝,就把我們九人給放了回來。”
這事傅介子倒是相信的,去年在樓蘭的時候,匈奴突然退兵,現在看來,是匈奴的老單於死了,也難怪收兵了。
常惠感歎一聲,道:“說來慚愧,常惠就在匈奴放了十九年的羊,白白蹉跎了半生。”傅介子對常惠更是肅然起敬,道:“相比常大人,傅某此行算是順暢得多了。”
常惠笑了笑,道:“這一次本來是奉了皇上之命來烏孫國看望解憂公主的,得知傅將軍到此,便趕了過來。”傅介子笑道:“有勞常大人掛懷,不知解憂公主近況如何?”
常惠道:“不好。而且,此次來見將軍,也是解憂公主的意思。”說完拉了拉身邊的小姑娘,道:“這位便是公主的長女弟史。”
[忍不住想提提蘇武,一個我很佩服的賢者。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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