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節,雙靡

丘就卻不知從哪裏找來了一個會漢語的月氏人,二十多歲的樣子,像來也是個行商,兩人早早得在傅介子暫住的府裏麵等著了,見到傅介子和星聖女回來才稍微鎮定了一下,他和星聖女說了幾句話,星聖女臉色變幻幾次,但終究還是答應了。

傅介子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正好奇著,丘就卻突然笑了笑,讓那個傳譯告訴傅介子,現在大月氏的使臣到了,他不便讓他們見到星聖女,希望星聖女配合。

茲事體大,星聖女也不敢太過逼著丘就卻做出決定,畢竟這動輒就是生死存留的大事。丘就卻又和星聖女說了幾句,傳譯告訴傅介子,貴霜翕侯請他去見幾個人。

傅介子知道是去見大月氏的使臣,當下答應,丘就卻臉色鐵青,隻是淡淡得應了聲就出去了。

傅介子讓星聖女在這裏好好休息,自己跟著丘就卻出去,不想丘就卻並不立馬就去大月氏的使臣,而是帶他單獨到了一間密室裏麵,看這樣子,這次談話的內容十分機密,連星聖女都要瞞著。

因為語言上交流困難,所以丘就卻一開口就直奔了主題,傳譯道:“翕侯已經從葛妮亞(星聖女封聖女前的名字)那裏知道了漢朝使者的來意,翕侯想知道漢朝到底是個什麽樣子。比我們大月氏如何?”

傅介子心中陡然間升起一陣豪氣,聽了又微微有些生氣,大月氏論人口和漢朝完全不在一個級別上,論地方也就漢朝的幾個郡那麽大,而且說到富饒,漢朝更是大月氏羨慕的對象,他一口氣將漢朝的風土人情和地域疆界以及這些年來的征戰曆史說了一下,特別提到了衛青、霍去病攻打匈奴、李廣利攻打大宛、以及近年來大將軍霍光對匈奴的戰爭。

丘就卻對漢朝的實力大為驚訝,這並不是他坐井觀天,而是東西方隔得實在太遠了些,彼此之間缺少交流所至。但丘就卻更關心的卻是漢朝的軍事實力,得知漢朝有控弦百萬,地域數萬裏之後,他眼中突然閃過一絲的狂熱。

相比與漢朝,自己甚至大月氏,乃至匈奴都有所不如,如果能與漢朝連緣,那麽自己的事情豈不是……

他想到這裏到底不敢作太大的奢望,畢竟漢朝相距太遠,在大月氏起不了什麽作用。丘就卻再向傅介子問了一些漢朝的情況,傅介子大多如實回答,但也有少許誇大其辭,特別是在對匈奴的戰爭上麵,把匈奴說得不堪一擊,不過傅介子對匈奴的戰爭也大抵如此,他率領的騎兵是漢朝最精良的部隊,一直是所向無敵,橫衝直撞,所以匈奴人才給他起了個“大漢鐵手”的稱號。

傅介子也向丘就卻問了一下關於五翕侯與大月氏的關係,以及大月氏與周圍國家,特別是烏孫和匈奴的關係。

丘就卻回答得很模糊,但總體上講,五翕侯內部不和,但又不得不和,大月氏久欲取締五翕侯,但囿於五翕侯到關鍵時刻抱團,所以遲遲沒有動手,而是等待五翕侯內部先亂,所以這些年來,大月氏女王接連冊封貴霜翕侯,而其它四侯則是不於理會,為的就是激起五翕侯內部先亂,貴霜翕侯為了求存,先後王霸兼施得出了許多手段,才沒有導致五翕侯內部先打了起來,其中,丘就卻的妻子死在休密王的威逼之下,丘就卻為了避免和五翕侯內鬥也忍了下來。

再就是大月氏與五翕侯的關係,傅介子聽到了不好的消息,大月氏近年來忙著東征西討,先後來了西域邊埵的幾個小國家,其中無雷和依耐等國向大月氏稱了臣才沒有被滅,大月氏最近已經派兵七萬人眾攻打大夏,國內空虛得很,所以擔心五翕侯作亂,這一次才借故將貴霜翕侯的兵馬調到無雷國的東方,去攻打蒲犁國,又派了使臣來封賞貴霜翕侯,一是為了穩住他丘就卻,二是為了激起其它四翕侯的不滿。

更為重要的是,大月氏與烏孫本來是世仇,但是近年來似乎仇怨淡了,與烏孫國根本就沒有戰爭,而且與匈奴也沒有交過惡,似乎是一心一意得向西南邊擴展地盤,先打大夏,再向南方延伸,一直到身毒(印度),隻怕是無心與匈奴交鋒了。

傅介子聽到這個消息很震驚,如果丘就卻所言是真的,那麽自己此行的任務就變得極為困難了,但是他也不太相信,畢竟站在丘就卻的立場上麵,他也不太願意讓漢朝與大月氏聯盟,不管怎麽樣,他要見到大月氏的女王,承說漢朝的來意,相信匈奴數千裏的疆域,大月氏會感興趣的,特別是大月氏的故地在敦煌,敦煌再在被漢朝統治,大月氏如果戀故土,也會回東方來的。

傅介子說明了自己的心意,丘就卻答應帶他去見大月氏的使臣。傅介子發現丘就卻眼神有些閃爍,他自己還沒有接見大月氏的使臣,而是和自己這個漢朝的使者一起去見,總有些往臉上貼金的意思,畢竟貴霜在大月氏實力還是太小了,如果攀上漢朝這顆大樹,大月氏的女王要處理他,還得多一層考慮。

但是傅介子要見大月氏的使臣,就必須有人引見,這個人現在隻可能是丘就卻。很快就見到了大月氏的使臣,是在貴霜翕侯的朝堂之上,大月氏的使臣顯得有些傲慢,這個禮製與漢朝的差不多,宣讀了一份文書之後便讓丘就卻接旨,傅介子聽懂了一些,應該是封賞,至於封的什麽沒有聽明白。

丘就卻一言不發,他知道這不是賞的什麽好東西,而是賞的一堆麻煩。

丘就卻沒有接旨。

大月氏的使臣有些憤怒了,想催丘就卻接旨,誰知丘就卻突然暈倒,不醒人事,身邊的近臣慌了,忙將丘就卻扶下去,身邊的一個大臣請大月氏的使臣先到偏殿休息幾日,等丘就卻好起來了再接旨。

橫生異變倒是讓傅介子聽了一驚,但轉而又想到剛才丘就卻還好好的,怎麽一下子就暈過去了,隻怕是這旨意中大有文章,丘就卻不敢接旨所以假病拖延。

想到這些,傅介子便一點兒不奇怪了,他敢肯定丘就卻一定沒有病,這種把戲在漢朝都耍了上千年了,不論是聽說書還是親身曆世,他都了解了一些。

傅介子看大月氏使臣無奈的表情,想必大月氏的使臣也明白其中的關鍵,但偏偏沒有辦法,這種行為進行了上千年人盡皆知還偏偏湊效,自然有它存在的道理。

這是在貴霜地界,大月氏的使臣也不敢擺出女王近臣的架子來,隻得眼睜睜得看著丘就卻不接旨離開。

傅介子知道這種法子隻能拖一時,該來的還是要來的,想來丘就卻在接旨前一定會有什麽大的動作。

正想著,傅介子突然發現三個使臣都看向了自己,心想貴霜翕侯的事情跟他沒什麽關係,自己的任務還是在這三個使臣身上。

三個使臣紛紛看向了傅介子,畢竟漢人在西域這地界上太少了,比長安大街上的胡人要遠為惹眼。

傅介子微微一頷首,想憑著他那“三板斧”的大月氏語言來和這幾個使臣交談一番,這時,丘就卻的近臣卻來請大月氏的使臣下去休息,也將傅介子請了下去,不知是有意還是碰巧,傅介子與大月氏使臣的第一次見麵也就是這一頷首而已。

正要下去,外麵又慌慌張張得跑進來一個士兵,貴霜翕侯的朝堂遠沒有漢朝那麽多規矩,士兵徑直向那近臣走過來,報告了一個情況,因為夾了土語,傅介子聽得不太明白,好像是與雙靡翕侯有關。

近臣聽得消息顯得有些失態,慌忙起眾人去休息,自己神態凝重得去了。

傅介子沒有聽明白他們在說什麽,隻是默默得記了一句話的發言,一路上暗自默念著,回到府裏時,星聖女正翹首盼著,聽他一個人自言自語,笑道:“你一個人念嘮著什麽呢?”

傅介子怕忘了,趕緊將那句話再念了一遍,星聖女卻臉然也陡然間變了,失聲道:“什麽!雙靡翕侯奪了礦山?”

傅介子反被她嚇了一跳,道:“什麽?”星聖女道:“你說的,雙靡翕侯奪了礦山。”傅介子這才明白過來,他聽說過,貴霜翕侯有一處出鐵的礦山是奪的雙靡翕侯的,如果現在這個時候雙靡翕侯出兵奪回,那麽意味著戰爭開始了。

隻是,現在大月使臣剛到雙靡翕侯就奪礦山,這也太巧了些,經驗告訴傅介子,這其中大有文章。

星聖女也很緊張,她可以說是有既喜且憂,她此行的目的就是為了讓貴霜翕侯出兵反大月氏,如果雙靡翕侯先挑起了戰爭,那麽貴霜翕侯便沒有了退路,隻要五翕侯一開戰,那麽大月氏便不再會對五翕侯手軟,到時候貴霜翕甚至其它四侯都會反大月氏,而且五翕侯雖然不和,但都是大夏的舊族,如果大月氏動手,五翕侯還有抱團的可能,那麽大夏國和安息就安全了,從私心上講,星聖女可以把這五翕侯當成是大夏和安息的炮灰。

憂的是如果五翕侯內鬥,拚得元氣大傷,不用大月氏動手便可以平亂,那麽大月氏攻打大夏的力度隻會進一步加大,大夏國的安危就更成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