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神秘盒子
“那時，我還年青，一場經濟危機正席卷我所在的城市……”
普修靜靜地訴說，卓成靜靜地聽，牆上的時針滴嗒滴嗒地行走，像命運之神的催促。回憶一幕一幕，重演如昨……
回憶錄：
就像一場瘟疫，整個城市都陷入恐慌，即使是深夜的燈紅酒綠也遮不住愁雲慘霧，打開報紙，沒有一個哪怕是給人安慰的好消息：經濟崩潰，資源匱乏，失業率節節攀升，貧富差距日益加大……這個被稱為南方明珠的海濱之城，上演著一幕幕逃荒之旅。
“隻要20元，20元就行了……”
“對不起，我沒有興趣。”
“10元、10元都可以了。”
“不，我真的不要。”
“求您了，我五天沒有生意了，幫個忙吧……”
“對不起，我幫不了你！”
普修狠心地推開這個濃妝豔抹的女人，頭也不回地看了，從前麵窗店櫥窗的鏡子裏，他看到她流下眼淚，把臉上的白粉衝開兩道鮮紅溝壑。
普修一路從這巷子走過，至少有七個妓女用各種手段試圖挽留他，有一個甚至連錢都不要，隻求他給她買一個麵包，但是，他都拒絕了。一來他沒有嫖妓的愛好，二來，他本人也是這場經濟崩潰的受害者，失業三個月的他，身上隻剩下100元，扣掉車費，隻夠買四個快餐，而他還要走一百多裏，去投奔另一個城市的叔叔。
“這裏，已經活不下去了。”普修無奈地歎口氣，拐出巷子，遠處的車站遙遙在望，麵有菜色的人群在那裏排隊等候上車，那一張張流著熱汗的麵孔充滿焦慮，連小孩也不哭不鬧，神色有如飽經滄桑的老人。一個旅客把咬剩下核的蘋果扔在地上，一群小乞丐立刻像餓虎看到嬰兒一樣撲上去，最先搶到果核的拚命往嘴裏塞，後麵一個扼住他的脖子，試圖把果核挖出來，嘴唇挖出血來，但小乞丐不管不顧，隻是艱難地咀嚼吞咽，臉上洋溢著笑容。
普修打個冷戰，他繞過乞丐們，試圖從側門進站，但很快又退回來了，一群買不起票又想衝進站裏的貧民被警察像鴨子一樣趕出來，警棍砰啪亂砸，慘嚎聲，叫罵聲，哭泣聲，骨頭折斷的聲音……一個小孩坐在亂七八糟的人群中大哭，他的手被大皮鞋踩得鮮血淋漓，可是，沒人看他一眼。
普修走了正門，終於擠到了車窗口，他愣了一下，因為票價標著100元，正好是他全部身家，那他就要餓著肚子坐這一百多裏車了，他有點猶豫，可是看看那還在流血的小孩，他還是決定離開，這裏，已成了人間地獄。
這時，站門旁響起一陣清脆的鑼聲，一個耍猴的老頭在這裏賣藝，他滿頭白發，衣裳襤褸，兩眼渾濁的目光，有氣無力的敲著鑼，幾天沒吃飯的樣子，猴子顯然也是餓著肚子在賣藝，努力想做滑稽的表情，看起來卻像在哭。
猴子翻了幾個跟頭，圍觀人群沒人笑，也沒人鼓掌，猴子努力翻著，突然一個撲地，暈過去了，人群反而哈哈大笑起來。
耍猴老頭走上去抱起猴子，呻吟：“它餓暈了……”他抱著猴子向圍觀人群打躬：“各位看官，今天表演得不好，但看在它餓著肚子表演的份上，求大家賞幾個錢吧，我隻求給它買點吃的。”
周圍人露出同情的目光，但老頭把飯盆遞到麵前時，都躲開了，這個城市，大家都在餓肚子，誰還有錢施舍呢？
老頭轉了一圈，無奈地垂下了頭，他老淚縱橫抱著猴子哭泣：“各位，它就像我兒子一樣，我不想他死，你們就行行好吧。”
人們退得更遠了，同情，但沒有能力幫助，普修看在眼裏，心裏一陣絞痛，他很想向那碗裏投點錢，可是，想起車牌價目，他鬆開了口袋裏已擠得出汗的百元鈔票。
終於，老頭絕望了，他呆立在場中，好像在下什麽決心，最後，終於顫抖著雙手打開一個破箱子，舉起一個黃銅色的盒子。
“大家看好了。”老頭站在箱子上叫道，人群又吸引過來。
老頭深深看看手中的盒子，顫聲道：“這個盒子裏有一樣東西，它改變過我的人生，我無法估量它的價值，現在，我想把它賣了，我隻要100元。”
有人叫道：“打開來看看是什麽？”
老頭拒絕：“不，隻有買下的人才能打開，我隻要100元，你們就可以擁有它。”
又有人叫：“你不打開我們怎麽知道裏麵是什麽，說不定是塊石頭呢。”
老頭搖頭：“相信我，得到它的人會改變自己的人生，隻有相信的人才能擁有並發揮作用，我重複一遍，相信的人才能擁有並發揮作用。100元……100元，誰要嗎？”
人群竊竊私語，但沒人掏錢，誰也不願相信一個關閉的盒子會有值100元的東西，有些人勾起了好奇心，叫道：“打開來看看吧，值100元一定買。”
老頭搖頭：“相信，相信是最重要的，你們真的沒人肯買嗎？”
人群中有人更加好奇，大聲要求他打開，但老頭還是搖頭：“隻要100元，還不夠你們買一筐蘿卜呢，真的沒人要嗎？”
人群裏一個大漢忍不住了：“不就100元嗎？老子買了！”他要衝上去，但他身邊一個女的好像是他妻子拉住了他：“你想讓所有人嘲笑你是個傻瓜嗎？100元夠我們一家人吃一星期的菜，萬一裏麵什麽都沒有呢？”
大漢猶豫了，人群聽了女人的話更加懷疑這個老頭在故弄玄虛，沒人肯買，老頭大叫：“你們真的不肯花一點點錢來改變人生嗎？即使你們的同情心，也不值100元嗎？”
然而，人群中沒人應聲，老頭長長歎口氣，收起了盒子，抱起猴子：“可惜……可惜……”他慢慢地背起行囊，遠遠走了，很久，人群還注視他的背影，紛紛猜測，他到底是個騙子，還是那盒子裏真有值錢的東西？
老頭走的剛好是普修所在的方向，普修同其他人一樣，也覺得這老頭可能故弄玄虛在騙錢，但是，他看到老人混濁的眼神，那懷中奄奄一息的猴子，心中的惻隱之心像被刀刺了一下，在發抖，在變得鮮紅。
老頭已經走過他的身旁，很遠了，普修突然心裏湧起一股衝動，他不想看到那隻猴子被活活餓死，他追了上去：“老人家！”
老頭回身，他掏出僅有的一百元：“你拿去吧。”老頭盯著他：“年青人，你相信我？”
普修搖頭：“說實話，我不信，但我不想看到猴子餓死了，這錢我本來是作路費的，但是……”他長長吸口氣：“給你吧，我再去想辦法。”
誰料老頭搖頭：“我隻賣給相信我的人。”他轉身要走。
普修愣住了，等他走出一陣，他追上去攔住他：“你幹什麽？猴子要餓死了！你不是說它同你兒子一樣嗎？難道就為了相信，你連兒子的命都不要了？”
“有許多東西比命重要。”老頭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繼續往前。
普修幾乎要生氣了，但是看到老頭蒼蒼白發，心中卻像有股奇怪的力量在感召，他大聲道：“我相信！”
老頭停住了，回頭看他，普修大聲道：“我相信，我不是說說而已，我相信裏麵的東西值100元！”
老頭笑了，他恭敬地把盒子遞到他手上：“你不會後悔的。”接過普修的一百元，老頭遠去了，普修還在盯著這個神秘的盒子，上麵沒有花紋，很破舊，黃色的鐵皮已經裂縫了，一個很普通的鐵盒。
當普修抬頭，老頭與猴子都不見了。他深深地歎口氣，慢慢打開。
裏麵，是一張發黃的紙條和一個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