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秋風吹來,落葉蕭蕭而下,落了滿地都是。

滿階梯都是落葉,滿山路都是落葉。

一個人站在山路的石階上,手中拿著一把大掃帚,看樣子是在掃地。

距離拉近了些,剛好可以看見這個人的臉。

那是一張清秀的麵孔,看樣子不超過二十歲,但是他給人的感覺卻是無比的成熟,不是那種少年老成,而是那種真正的成熟。

轉過了臉,看到了他的雙眸。

那究竟是怎樣一對眼眸啊!那對眼眸完全沒有少年人的活力,也沒有落寞,也沒有死灰,有的隻是無盡的深邃,好像星空一般。

他就這樣靜靜地,慢慢地掃著一層層石階,步伐堅定而穩重。

他神色肅穆地掃著石階,一點點地將落葉灰塵清除,然後,秋風再來,枯葉再落,他再掃。他仿佛不知道疲倦,地掃得也不快,但是等到太陽接近中午,他掃完最後最後一層石階的時候,你才會驚覺他其實掃得真的很快。

石階上,再沒有落葉了。

忽然,一陣山風吹來,長青的鬆樹再度抖落枯黃的葉子,再一次將幹淨的山路鋪滿。

向山頂看去,那少年不知何時已然不在了。

……

青雲山,大竹峰。

主殿,守靜堂,地麵由普通的紅磚鋪就,屋頂亦是普通的紅瓦鋪蓋,至於棟梁頂柱,或是圓木,或為石柱。守靜堂內陳設也極為簡單明了,除了正門對麵的牆壁上的太極圖案,便是兩張桌椅。

一切的一切顯得極為簡樸,沒有半點鋪展浪費。

此時此刻,守靜堂有一些人。

其中有兩人較為引人注目,因為其他人都是站著,唯獨他二人是坐著的。一人矮胖,身著一襲淡黃衣衫,略顯威嚴之氣;另一人則是一位風姿綽約,三十來歲的美婦,安靜端莊,顯得頗為和藹可親。

這兩人卻不是別人,正是青雲門大竹峰一脈的田不易和蘇茹夫婦。

蘇茹身邊立著一位大約十一二歲的小女孩,生得眉清目秀,雙眸靈動慧黠,惹人喜愛,正是田靈兒小妹妹。

三人下方又有六名弟子一字排開。

分別為宋大仁、吳大義、鄭大禮、何大智、呂大信以及杜必書。

還有一名弟子站在中央,麵對著田不易,正是那位少年。

田不易看了看六名不成器的弟子,皺了皺眉,又看了看這名少年,臉上浮現些許笑容,道:“老七,你太極玄清道修煉到第幾層了?”

少年平靜道:“上清第一層。”

“嘶——!”

六位師兄聞言,倒抽一口涼氣,眼神既是一片震驚,又一陣汗顏。想這位小師弟入門不過十年,如今卻已經是上清第一層的高手,而自己等人入門數十年,玉清第八層都沒有達到。同樣是人,咋差距就這麽大呢?

田不易和蘇茹倒是沒有什麽意外。

田不易點了點頭,道:“不錯!”

極少誇人的他雖然隻說了兩個字,不難想象他已經高興到了什麽程度。

蘇茹道:“想必這次結束,就是想下山見識一番,尋找一些機緣了吧。”

少年點點頭。

……

沒有太多言語,翌日清晨,少年簡單收拾衣服,提著個包袱,和師傅師娘,諸位師兄告別之後,就獨自一人下山去了。

田不易心中雖有不舍,但雛鷹大了,終究要展翅藍天。

蘇茹默然,和田不易一同回去了。

杜必書長歎道:“又要無聊了。”

其他幾位師兄皆歎道:“沒口福了。”

……

獨自走在下山的路上,獨自走在前往河陽的路上,少年眼神漸漸失去了焦距,陷入了回憶,曾經的過往,一幕一幕,如電影一般呈現在腦海中。

陸涵,你在哪裏,你究竟在哪裏?

你可知道我在想你。

往事如煙,隨風即散!但是誰又能知道散前的那一幕是何等的震撼人心。

那殺機騰騰的一槍擊碎了我的心,也打散了我的魂。

你擋在我麵前,替我擋住了那必殺的一槍。

可是我還是死了,為你報仇而死了。

你的在天之靈會不會覺得你這般做不值得呢?你本意是代我去死,讓我好好活下去,但我還是死了。你為我而死,我又豈能獨活於世呢?

可是我終究還是沒有完全死去,我又在這個陌生的世界的重生了。

可是你呢?你究竟在哪裏?

少年回憶著令他心痛滴血的畫麵,想要嚎啕大哭,卻又哭不出來,想要大喊,卻又不知道該喊些什麽。

……

昔日繁華的小鎮變成了一片廢墟。

無數死屍中,一個約莫九歲十歲的小孩浴血站了起來。

他的胳膊骨折了,他的頭顱險些開裂,他的胸骨陷下去了,他的周身有著數十道傷口……

小鎮因為戰爭而變成廢墟,這可以理解,但是小孩變成如此,卻不是戰爭可以解釋了,這是虐殺,這是變態的行為。

但是這個孩子畢竟沒有死!

他很好運,等到了一個胖胖的道士。

那是他和師傅的第一次見麵。

……

等他再次醒來,便已經是青雲山大竹峰了。

“你叫什麽名字?”這是大師兄宋大仁的第一句話。

他思考了半天,終於從嘴中吐出了兩個字:“葉天。”

從此之後,葉天便在大竹峰住了下來,大竹峰便是他溫暖的家。

再後來,便是在前世人眼中不可思議的修真煉道。他主動要求想要去為青雲山掃山路,借助青雲山的巍峨和清秀平複自己體內的殺伐之氣。

這一掃便是八年,從十一歲掃到了十九歲。

功夫不負有心人,他的修為從原來玉清第一層步入了上清第一層,心境也仿佛經曆一次洗滌,變得更加圓潤了。

……

當今天下,楚國大統,占據中土大好河山。四方為蠻夷之地,南疆七十二族,北方突厥,西方窮山惡水,至於東方就沒有了。

楚國境內有青雲山,青雲山有河陽城,為天下重鎮,亦是上青雲的必經之路,自然也是下山前往各地各城的必經之地。

山海苑,很雅致的一個名字。

日移正中,客人蠻多的。

葉天來到了這裏,自顧在一張靠窗的桌子坐下,將包袱放在桌上,道:“小二,給我來一壺酒,再切一斤牛肉。”

“好嘞,客官稍等,馬上就好。”店夥計應了一聲,快步前去準備去了。

葉天看了看笑鬧的人們,搖了搖頭,望向了窗外。

驕陽當空,遙遠處洪川波光粼粼。

葉天的思緒再度飄向了遠處,陸涵是他心中永遠的痛。

如果可以,他寧願陸涵坐在這裏,讓自己奔赴黃泉。隻可惜,這不能。

上天是仁慈的也是殘酷的。他給予了葉天第二次生命,卻讓他承受失去心愛的人的痛苦,滿足了陸涵願望,卻永遠剝奪了她的生命。

“客官,您要的酒菜來了。”

店夥計的話語打斷了他的沉思。

他從沉思中回過神來,衝店夥計笑了笑,隨手給他一點碎銀子。

店夥計顯然沒有見過這種陣仗,驚道:“客官,您這是幹什麽!”

葉天微微笑道:“這是給你的私人小費,不算在這酒菜以內。”

他的笑容很溫和,令人如沐春風。

店夥計也不好推辭,道了聲謝,歡天喜地的跑了。

葉天也不在意,拿起酒杯給自己斟了一杯酒,夾起一片牛肉,伴著酒,吃將開來。

肉味很美,酒味很醇。

葉天卻沒有感覺。

他吃的孤獨,喝的是寂寞。

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注定孤獨和寂寞伴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