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分別

不知過了多久,他緩緩醒來,還未睜開眼,隻覺全身酸痛,像是被人打了一頓。

微微皺了下眉,慢慢睜眼看去,卻不禁呆了一下。

此刻,他正躺在一間竹屋中,屋內裝飾簡單而樸素,僅有一套竹製桌椅,一張竹榻。

桌上有個竹筒雕成的茶壺,幾盞精致的竹碗。他頓覺喉嚨冒火,口舌發燥,跳下榻去,斟了一碗涼茶,大口飲下。

一個輕碎的腳步飄來,林峰轉頭看去,眼中倒映著一張清麗容顏,衝他莞爾一笑。

林峰也笑了。

“你醒了。”彩衣望著他,不知為何,臉上卻隱隱有著紅暈。

“啊,這裏是隱霧穀嗎?”林峰愣了一下,微微低下腦袋,胡亂找著話題。

彩衣嗔了他一眼,說道:“你都睡了三天了,真比豬還能睡,跟我來,三叔有話要和你說。”

“哦,啊,完了,紫佛芝。”他想到沒有完成囑托,肯定要遭人責罵,心中一時忐忑起來。

跨出房門,屋外微風輕輕吹動,帶來陣陣馨香,瀑布大浪依舊滔滔不絕,他不由得深吸一口氣。

“三叔!”遠處大石上,那白衣文士盤膝而坐,似喜非喜,雙手連動,一個個快如閃電的玄妙法訣在掌中應運而生,綻放出的奇光異彩讓人目不暇接。

林峰瞪大了眼,看著這仙神般的“良叔”,心中翻起滔天大浪。

他,究竟是什麽人?

“小峰。”一聲溫和的呼喚驚醒林峰的思緒。

中年文士長身而起,臉上掛著神秘的笑容,“紫佛芝,我已經取到,不必憂慮。”

林峰心中大駭,這良叔怎會猜中他的心思?既然自己能取紫佛芝,為何又要擺出一道,讓他去采摘靈藥?

良叔抿嘴一笑,躍下大石,不緊不慢的說道:“你出來已有些時日,想必宗門師長正在為你憂慮,早些回去才好。”

林峰一怔,這是在下逐客令了,心中沒來由一黯,宗派之中,又有誰會關心一個末流弟子的死活。

雖然心中失落,卻也不願死賴在這裏,他微微點頭,說道:“是,多謝前……良叔,我這就離開。”

彩衣在旁聽了,心中一陣氣惱,這呆子還真不識趣,當下狠狠一跺腳,向林峰看去。

“呃,還請彩,彩衣姑娘帶我出穀。”林峰大感尷尬,說話也結巴起來。

“哼!”彩衣別過臉去,不再理他。

林峰大窘,求助的看向良叔。

良叔卻不答話,招招手,示意他坐下來。

兩人在大溪旁盤膝而坐,泥土的芬芳撲麵而來,沁人心脾,良叔微笑著開口:“前些日你們被那嘯月天狼追趕,墮入深淵,幸虧有你在,否則彩衣必遭大禍。”

“這都是運氣好,還要謝謝彩衣姑娘幾次救我。”林峰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在這位神秘高人麵前顯得更加窘迫。

彩衣臉上稍稍舒緩一些,卻仍舊側著臉,不知在生什麽氣。

良叔嗬嗬一笑,“天意使然,你在那深淵中所遇佛花,千萬年不曾出世,不想卻融入你身體,你可發現有什麽異常?”

林峰這才想起當時種種奇異感覺,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感受體內的異樣。

“轟!”一探之下,他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向自己的腹部。破碎丹田之上,一團漩渦狀紅芒靜靜懸浮,仿佛如生俱來,悄然無息。

“這,它……”林峰失聲而叫,語無倫次。

良叔點頭含笑,繼續指點道:“我觀你丹田碎如殘雲,想必曾遭受重創,如今這曼珠沙華認你為主,確是風水逆轉,天大幸事,至於其中奧妙,還要靠你自己體會。但有一點你要牢記,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林峰一陣點頭謹記,良叔忽然長歎一聲,空手攝來一物,語氣轉黯:“我本打算助你一臂之力,無奈形勢迫人,這裏有一物件,你暫且替我保管,他日自能再見。切記不要向任何人提起我們。”

少年伸出雙手,接過那件信物,卻是一枚栩栩如生的石虎,張牙舞爪,好不威風。

見他將石虎與綠玉簡放在一起,良叔擺擺手,說道:“彩衣,送小峰出穀吧。今日,我們也該前往他處了。”

彩衣心頭一震,淡淡應了一聲,魂不守舍。

林峰拜謝良叔後,兩人一前一後走出穀去,似乎都有心事,誰也不說話。

等到走出萬千迷霧,彩衣回過頭來,嫣然一笑,白皙的麵容上幾縷長發輕輕拂動,發射出柔和的光輝,林峰竟是看的呆了。

“喂,你看什麽?”彩衣臉上有淡淡的紅暈,一雙美目中有絲絲羞澀,輕輕攏了下耳邊長發。

“我,啊,沒……沒看什麽。”林峰心中一跳,頭上差點冒出汗來,口中結巴不成句,急忙低下頭去。

“嘻……你這個呆子,快走吧,回去好好努力,至少也要來去自如是不?”彩衣拉起他的胳膊,兩個人騰空而起,刹那間將群山拋在後方。

這一刻,林峰心裏竟泛起一絲酸楚,不禁回頭想望上一望,卻被大風迷了雙眼。

千山萬水,瞬息而過,他在心裏卻希望時光能過的慢一點,可是,分別的時刻仍舊如約來臨。

蛇蔓穀中,巨傘老榕樹下,兩個人誰也沒出聲,默默站著。

半晌,林峰鼓起勇氣,訕訕的問道:“你,你到底是人是妖?”

彩衣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是人是妖很重要嗎?”

林峰低著頭,沒看到她的臉色,自顧自的點了點頭。

彩衣勃然怒道:“哼!你這個白癡!是妖又怎麽樣,你記好了,本小姐就是妖怪!三叔也是妖怪,萬年老妖,你怕了嗎?”

“我,我不信!”林峰怒聲大吼,“妖獸作惡多端,害人性命,你,你們不是妖。”

彩衣冷笑一聲,目光變得尖銳無比:“害人性命就是作惡?你們修道者不殺生,不相殘?”

“我……”林峰一時語塞,怔在原地。

“若論邪惡凶殘,世間萬物,都難敵修道者一分,為名為利,可殺妻兒師友,比妖獸更甚一籌,斬草除根,寧殺錯不放過,這樣的豪言壯語你敢說不是修道者所創!”

“我……”

“世間神兵利器,殺戮億萬生靈,哪件不是他們所煉?你敢說不是?”

麵對彩衣咄咄逼人的怒喝,林峰腦中“嗡”的一聲大響,像是當頭棒喝,喘不過氣來。

一個聲音在心中不停響起:她是對的,她是對的。

“你走吧……”彩衣平靜的聲音帶著一絲疲倦,悄悄轉過身去。

林峰身子一顫,望著那粉色的背影,澀聲道:“好。”

霎那間,狂風大起,飛沙走石,遮住眼前的所有,等到風停,眼前空蕩蕩一片,空氣中仿佛還殘留一絲清香,隻剩追憶。

林峰怔怔的站立許久,隻覺好似黃粱一夢,頭腦恍惚,忽然,樹下一團發亮的東西吸引了他。

發釵!潔白如玉的發釵頂上,鑲著一枚寶珠,光彩奪目。

他彎下腰,將發釵撿起,仔細看了看,放入懷中,向山穀外走去。

一頓披荊斬棘,已是日上當頭,他抹了把汗水,坐在一塊石頭上啃著那堅硬的冷饃,背後綠蔭環繞,幾點陽光穿透綠葉灑在他的臉上。

“彩衣,良叔,你們究竟是人是妖?”對這個問題,他仍舊念念不忘,總要想個所以然來,卻百思不得答案。

將那玉釵拿出看了幾眼,想起彩衣的臨別話語,又陷入了思索。

人妖之別,正邪之分,此刻在他的心裏,越發混亂起來。

“不想了,對了,那妖花……”想起深淵下的詭異一幕,他又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憂慮一閃而過,他又興奮起來,良叔說曼珠沙華千萬年不世出,必定是極為厲害的寶物,此刻這家夥就在體內,說不的也要試上一試。

打定主意,林峰盤膝而坐,閉上眼睛,仔細去感受那紅色漩渦,一種熱切而熟悉的渴望忽然冒出,記憶的閘門頃刻大開,正如十年前第一次煉氣的感覺。

心中大喜,他急忙按照長生功決,放開心中雜念,引天地靈氣,循掌心筋脈進入體內,經手少陽三經、膻中,最後沉入丹田。這條修行路線再熟悉不過,數年來,每次都是帶著莫大希望,失望而終。可這一次,匯聚而來的靈氣還未到達丹田,便以不可阻擋之勢湧進那紅色漩渦,緊接著,原本靜靜旋轉的漩渦飛速轉動,似乎要將那靈氣消化吸收,吞噬個幹淨。

林峰額頭冒汗,感覺到腹部傳來的灼熱,緊張而又害怕。

轟!高速旋轉的漩渦紅雲仿佛瞬間發生了大爆炸,無數細小的紅色能量絲絮向四麵八方輻射,沿著筋脈走向,傳遞到每一塊肌肉。

這一刹那,他感到力量倍增!

深吸一口氣,林峰一拳打在背後樹幹上,那粗壯的老榆樹一陣戰栗,抖落無數枝葉。定睛一看,坑坑窪窪的樹幹表麵,已然多了一個輕微凹痕!

“成功了!”林峰喜極而泣,盡管這後天“丹田”功效奇特,但隻要能將靈氣凝聚,再吸收為己用,就算成功一半。

多少年的屈辱和冷眼,在這一拳中都化為飛灰,一去不複返了!

靜靜坐了一會兒,他一刻不停埋頭苦修起來,這“漩渦丹田”每次將吸收的白色靈氣轉化為紅色能量,不斷強化他的筋脈、肌肉和骨骼,比起正常丹田煉氣,大不相同。

正常情況下,丹田吸收並存儲靈氣轉化為內力,進行有目的控製和運行,最終達到禦氣自如,與兵器法寶相結合,也可借助內力直接攻擊敵人。

雖然林峰也按長生功修習,但由於這奇怪丹田的作用,最終的結果卻更加實惠而速效,肉身的強悍對任何修者來說,都是不可忽視的重要指標。

一晃天色漸暗,他已在這山穀外坐了半天。

“先回去好了,不知道杜鬆鬆那小子,有沒有捉到雞冠蟒。”林峰站起身,頓覺精神充沛,渾身有力,撿起包裹,大步向天門峰腳下走去。

暮色中,巨大的山峰陰沉的能捏出水來,幾縷炊煙緩緩升騰。

他獨自一人行走在山道上,孤單的背影顯得有些蕭瑟。

路過杜鬆鬆房門時,一把鐵將軍牢牢守著木門,門口的狗尾巴草樂嗬嗬的互相簇擁著打招呼。

“時間不多了,今晚再準備一下,明天該去捉白玉金翅雀了。”林峰眼中閃過一絲堅定,快步走回自己的小屋,放下包袱,馬上投入修煉中。

————————————————————————————————————

新人不易,哭求收藏、票票、評論,啥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