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回 朋友

二頭狼崽。

一頭純黑,一頭純白。

它們還沒能睜開眼睛,小狗似的,蜷縮在沈烈的衣服上,在那裏本能的掙紮著,嘶吼著,無法想象這種沒有威懾力的小動物,成長後會成為草原上最令人色變的動物。。

沈烈這份心意,比什麽也重要,剛剛在蒙古包那裏,他已經親眼看到了沈烈的做派了。現在沈烈當著這麽多人的麵,送上一份禮物給自己。

赤列堅當然覺得有麵子。

哈哈一笑,雙手接過了沈烈遞給的狼崽子,這個時候赤列堅才看到純色的黑白種,一下子,他驚叫了起來:“白狼?”

黑狼不算什麽,白狼卻是有點迷信色彩的“聖色”。

周圍的人也欣喜的圍觀上來。

沈烈無聊的敲打著刀,上麵還映著二頭狼的血跡。烏列術在一邊讚著:“二頭狼啊。”

“虧了一匹好馬嘛。”

沈烈笑眯眯的道:“回去吧,餓了。”

赤列堅點點頭,周圍轟然響應,二三十人齊齊的撥轉了馬頭,向著營地奔去。

沈烈一馬當先的狂奔著。

後麵一群漢子不服氣的催著**馬,想追,卻怎麽也追不上。時不時的回頭笑笑,模糊的,沈烈卻仿佛看到了當年彎弓搭箭的蒙古騎兵,在追殺著漢人的場麵。

連忙轉了頭去,壓下來心裏的不舒服。

把宋時那場大戰的場麵忘卻。如今的蒙古人,和過去已經不一樣了。

多少年過去了,他們和漢人,已經融為了一體。

過的,畢竟過去了。

假如生在那個年代,一定和他們殺個你死我活,可是現在是現在。

沈烈也知道,不是自己的武力,他們也不會這樣的看重。草原上的一切很直接,很現實。有了強大的,別人不敢欺負的實力,才能夠施展其他的手段。

在這裏,要出人頭地,必須要真正的“文武”雙全。

還好自己是過客。

和他們沒有過去的交集,可能也沒有多少未來的交集,隻有現在。那就痛快一場吧。

當晚篝火映紅了天空。

這個時候,沈烈才知道,赤列堅是這個“部落”或者說這個“村”的村長。另外,兼村霸。手下如狼似虎的漢子不下百十條。

方圓二三百裏,的確是一方豪強。

走過路過的商人,沒有一個不看他臉色的。

能和這樣的地頭蛇接觸,結交,沈烈覺得也不錯。哪怕赤列堅在其他人麵前凶悍殘暴,可是他隻要對自己坦蕩,那就是自己的朋友。

就這麽簡單。

赤列堅看沈烈如此痛快,更是開心,直接和算真的走運了的烏列術開口,免了他在這片地上,今年下半年該給的費用。並且表示以後一定會照顧。

烏列術和老婆開心的連連敬酒。

“你們要敬他。”赤列堅不差這點錢,卻享受這份發自內心的感動。嗬嗬一笑,指著那邊篝火邊的沈烈。

沈烈正應邀和幾個漢子玩摔跤。

穿了件烏列術的白衫,悠閑的站在那裏,已經放倒了第五個了。

渾身上下居然一點斑點都沒有。

信息爆炸時代,誰不知道點流行的文化?

烏列術張口結舌的看著沈烈輕輕擺手,然後一個粗壯的漢子跌跌撞撞的摔了出去,他驚駭的看著赤列堅:“赤列堅大哥,這,這是沾衣十八跌?”

“滾犢子!”

赤列堅笑罵了一句,居然端起了碗敬了烏列術一口:“烏列術,這樣的朋友可遇不可求。不要在小事情上麻煩他。我以後會照顧你的。但是遇到大事,這樣的人,一個消息,他就會不遠萬裏,拔刀相助,你相信麽?”

“紅袍兄弟是個好人。”烏列術的女人,淳樸的很。

“給了你禮物,就是好人?我赤列堅照顧你們,就也是好人?”赤列堅不屑這種純白純黑的評價,哈哈一笑,揚聲叫道:“紅袍厲害,五個一起上!”

轟然響應著。

反正是嬉鬧。

五個蒙古漢子當真撲了上去。

沈烈裂開了嘴。猛的前衝向他們。對方心理陰影之下,連忙戒備,這個家夥卻轉身就跑。五個人傻眼了。草原上沒有這樣的行為吧。

沈烈不僅僅跑,還轉圈。

繞了人群轉了一圈,自己回到了赤列堅身邊,搶過他手裏才拿起來的羊腿,端起了酒就喝。

啃了二口,吐了口氣:“哈,群毆啊?不跑是白癡。”

赤列堅笑出了眼淚:“幹。”

“幹。”沈烈嗬嗬一笑。

“紅袍,你一身功夫怎麽練的?”赤列堅讚著,沈烈挽起的袖口露出了胳膊,雖然骨節不大,但是覆在上的肌肉卻線條分明。

赤列堅當過兵。

見過不少強人,卻沒見過沈烈這樣的。

剛剛沈烈幾乎沒怎麽動,借力打力的,輕易就摔倒了幾個好手。

在戰場上的話,這樣的場麵一出,就是算死了。

沈烈卻心知肚明。

之前縱馬之後,沈烈不僅僅能了解自己身體,似乎也隱約能感覺對方的身體力量變化了。加上快捷的反應速度和本身的力量。

判斷準了對方出力的方向,他的確隻要在“射”來的“箭頭”上撥打一下,對方就歪斜了身形。

這樣還和他怎麽打?

“玩過槍麽?”赤列堅問道。

沈烈不吱聲,隻是笑。說啥呢?說沒玩過,也不是,說玩過,也不是。

不過這個表情落了赤列堅的眼底,更多了沈烈幾分神秘,和壓力。他想想也放開了:“就喝酒。這次北上,有需要我幫忙的麽?”

“我就是遊山玩水。萬裏獨行,當成修煉而已。”沈烈繼續忽悠。

那副聖潔的表情,落了周圍人的眼裏,簡直就是個高人。

“恩。長征?”赤列堅道。

沈烈樂了:“算是吧。路上遇到不開眼的,就用刀說話。遇到赤列堅兄長這樣的,就端起酒碗。這樣還不快活?”

“那是。那把彎刀也送給你吧。你的那把刀不行。小了點。”

“謝謝。不過有更大的麽?”沈烈忽然神經發作了。

“更大的?倒是有。走,我帶你去看。”赤列堅剛剛要站起來卻又擺手:“去把我帳內,那個重刀拿來。”

一個漢子答應了聲去了。

沈烈好奇道:“什麽樣子的?”

“還是我父親那輩,一個叔叔在草原上挖到的,不過已經鏽了。我父親也好武,年輕的時候,一般的人可不是他對手。他照著模樣打了一把。長柄,有點像關爺的家夥。不過直了點。我父親說那叫斬馬刀。”

斬馬刀?

陌刀後來演化出的。長了把柄,直了刃口,大部分是用來重裝步兵作戰的。

沈烈心癢了。

回頭看到一個漢子提了把二米長短的家夥來了。

沉甸甸的。

沈烈一眼就看出,正是斬馬刀。

他欣喜的站了起來。

走上去接過。

羊腿骨粗細,正好一握的柄,尾部是槍尖。一米三上下的柄開外,一個擋月吞口,上麵是半米長的寒霜。

尖銳的頭,刀背直平,一指半厚度,然後傾斜向下。

刀頭從刀背這裏,立即四十五度角向下,到了刀刃直接拉平。

刀麵寬半尺有餘。

刀刃處,鋒銳無比,白森森的,在暗亮的鋼麵襯托下,格外的滲人。

“這是切割器上卸下的刀片,然後打磨的。然後焊上了鋼管和槍尖。吞口是請老鐵匠,學著年畫上的神靈,手裏的長刀吞口打的。”赤列堅介紹著:“七八十年代,草原上照樣有事情發生。我家老爺子拿這家夥衝鋒陷陣的,那砍的可真是連人帶馬啊。”

“這家夥實在。”

不久之前,才見識了宋時重刀的沈烈,掂量了下。

三十多斤。

刃口森森。

抓在手裏,沈烈感覺了下,覺得步戰馬戰都合適。

“會玩?”赤列堅笑著問道。

沈烈不客氣的點點頭:“略懂。”

看他說的這麽自信。

赤列堅鼓掌了:“紅袍,玩一圈我看看?我家老爺子玩這個可是高手。我也會耍幾下。不過那時候不肯吃苦,不然,哎。”

沈烈沒注意他最後一點遺憾。

他隻是把精神聚集在這把的確飲過人血的刀上。

想了想。

他倒著拖刀,走到了曠地上。

手腕猛的發力,一挑。三十斤的長刀刷的一下,帶起了道光,一條寬背大鯉魚似的,竄出了河流。

噗嚕嚕的,橫著一閃。

沈烈已經錯身上前,追上了刀,二手一交錯,呼的一聲,帶出了道圈子,盤繞了全身一周,猛的又斜斜掃出,腳下步步跟進。

招式有模有樣。

一如刀山火海裏,躍下力竭的戰馬,步行鏖戰的李將軍。

劈,斬,拖,掃。

翻身回砍。

一刀一刀,越來越快,帶出了一片風聲,在篝火下,反射出的光,如同螢火似的漸漸成了竄,刀麵上那團火焰流星似的越來越快。

快到貼著地麵的草叢,被刀頭帶出了一道道的碎痕,然後被風刮走。

露出了一條條的“溝”來。

沈烈嘴裏呼喝有聲。

吐氣鏗鏘。

熱流隨著全身上下流轉著,刀越發的舞動的彪悍,一股淩厲的沙場之氣直衝雲霄。十米之內,就連蚊蟲也逃之夭夭。

在周圍看著的赤列堅已經看呆了。

整個集場,在篝火邊喧嘩的人們也安靜了下來。

沈烈卻渾然不覺。

完全的沉浸在了自己“過去”的世界裏。

敵人的槍來,劈掉,刀尖旋轉著,反削而上。順勢而下,如行雲流水一般的砍去右側敵人的手臂,腳下錯步,橫刀在手,槍尾戳出。人已回身,躍起當頭又是一刀。

刀槍的叢林裏,千軍辟易。無可阻擋!

夜戰八方似的。

沈烈的眼睛赤紅著。鋼刀在手,猛的繞身一圈,從右手低處跳起,劃過了一個長長的弧度。

狠狠的,仿佛要把麵前的“敵人”人馬具裂。

撲!

一聲斬草入土的鈍聲。

被沈烈再次崩起在手,然後單手甩出十米開外的鋼刀,紮在了那片草叢中,還在微微的顫抖著。

沈烈抹了下手心的汗。

回頭哈哈一笑:“如何?”

“怪物。”赤列堅評價道。

能把冷兵器耍的這樣,還不是那種表演的套路,赤列堅不覺得奇怪才是真怪呢。

周圍鴉雀無聲的。

沈烈走了回頭,坐到了赤列堅的身邊:“喝酒,喝酒。爽啊。”

“這就是紅袍?”

赤列堅連忙站了起來:“是的,紅袍,這是我父親。”

沈烈嚇一跳,連忙站了起來問好。

麵前的老人頭發微白,雙目有神,和赤列堅一個模子裏刻出的臉膛,和身板,讓沈烈不覺得他是個老人。

“年紀大了,就早點休息了。聽了赤列堅說,要拿我這把刀。我好奇,就來看看的。”老頭笑著,看著沈烈然後坐下了。

隨口問道:“你在哪裏學的真功夫。”

“沒有,自己胡亂打的。”

“哈哈,年輕人不老實。這樣的功夫沒有人教,我才不相信。要不就是千軍萬馬裏殺出來的,要不,隻能是前輩教的。曆練還要不淺才使的出啊。”

沈烈不知道說什麽好了,隻好尷尬的笑笑:“就是想走萬裏路。”

“然後會會天下英雄?”老頭詼諧的接道。

赤列堅樂了:“爸,別拿紅袍開心了,人家有些事情不方便說就不問了。我們隻管喝酒才是。”

“倒是我落了俗套了。恩,喝酒。剛剛遠遠的看到那竄刀光。還有最後一擲,我的老師和我比劃過,說古代大將落馬後,亂軍中要取人頭。脫手就會把重刀擲出。”

“然後親衛遞刀再戰。不過,不是萬不得已,十全把握,不會這麽幹的。”沈烈接道。

老人含笑著:“我哪裏知道,是我的老師,實際上是師父,給我說起過。還說會發力的人,刀光到處無可阻擋,不過全是借力借勢,不是用的死力。所以古時候武人衝陣,手拿數十斤的重家夥,幾進幾出,臉不紅心不跳。”

“那也要借馬力呀。沒有好馬,全是步戰,再凶悍,也吃不消。也要有親衛伴隨,亂軍裏,槍刀亂來,哪裏能照顧得了背後?”

“紅袍馬術不簡單。騎我那匹黑馬,一眨眼就去了老遠,單幹了二頭狼呢,爸,你看看。”赤列堅像個孩子似的,把身後喂了奶已經睡去的二頭狼崽放了自己父親麵前。

“白狼?”老人驚呼道。

“紅袍送的。”

“好,好,隻是時間早了點。赤列堅,今天開始,不要多喂。讓他們打,隻有最後活下來的,才算頭狼,才值得養。”

沈烈看著老頭,他有點頭大。知道這是規矩。

但是城市寵物可沒這個殘酷養育法。

“草原上,就是這樣,這是現在光景好了。早幾十年,解放前,草原上亂哄哄的,老毛子,日本人,蒙奸,漢人,亂七八糟的勢力,沒人問生活。吃不到怎麽辦,搶啊。”

“怪不得赤列堅兄長像個土匪。”沈烈突然道。

一句話逗的老頭哈哈大笑起來,不以為杵,拍著沈烈的肩膀:“要在草原上得到人的尊敬,害怕,那就要有力量。”

“是啊。”沈烈點點頭。

“好了,喝酒吧。歡迎來到草原,我的兒子有你這樣的朋友,是他的榮幸。”

“是我們彼此的榮幸。”沈烈笑道。

說著沈烈忽然奇怪了:“赤列堅,你娶了老婆沒有?”

赤列堅一愣,臉色突然變的古怪。

沈烈奇怪的看看他。

老頭微微一笑,站了起來。先回去了。

送走了他,沈烈看著赤列堅:“還沒有啊?”

“我喜歡的,不喜歡我,我不喜歡的,喜歡我。”

沈烈噴了。

這個繞口而富有哲理的話從赤列堅的嘴裏說出,實在太搞。

赤列堅卻繼續刺激人,在那裏哀歎著:“更重要的是,語言還不通。”

“啊?”

“俄羅斯人。哥薩克族的姑娘。哎。”赤列堅長歎了一聲:“去年幫朋友運一批鋼材回頭。遇到了她,從此……”

沈烈躺了那裏:“哪天幫你去搶來吧。”

“強扭的瓜不甜。”

“那你想不想搶?”

“想。”

“那我回頭的時候,來找你,然後我們去把她搶來好了。”

“好吧。”

赤列堅越發的看沈烈順眼,好兄弟啊!人生觀還一樣,茫茫人海中,能這樣遇到,真是長生天的恩賜!

繼續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