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章 絮語
冬日蕭蕭，寒風凜冽。
刺骨的冷風在大街上打著卷兒，光禿禿的寒枝上偶爾落下幾片少見的枯葉。有一些身穿棉襖的行人匆匆從樹下走過，樹椏上的鳥雀好奇地睇著行人們，似乎在奇怪他們為什麽不躲進自己的巢穴。
一陣風從屋外吹來，把沉思中的葉羽倏地驚醒，他趕忙抬起頭來往門框看去，卻見晴兒端著一盆熱水，輕盈地竄進房間，隨即小腿一勾，輕鬆地將半開這一個小縫隙的門掩上。
霎時間，屋裏那股刺骨的冷意消散了許多，葉羽緊了緊衣服，趕緊站起身來幫晴兒接過盆子。
晴兒穿著一件鵝黃大襖，一裘淺藍色的圍巾將她細膩的粉頸圍得密不透風，唯有兩隻放在盆沿上的小手，已經被懂得通紅。葉羽突然感覺有些歉意，自己早起本是為了練功，卻害得晴兒一個小姑娘也跟著沒有好覺睡，尤其在北國這寒冷的冬天，竟然還要她冒著寒冷服侍自己。
葉羽正在心中譴責自己，晴兒卻已經準備好了洗漱的毛巾，她伸出一根晶瑩皓白的指頭試了試水溫，隨即取了毛巾在溫水中濕潤一下，擰幹後折成整齊的一方帕子，俏生生地說道：“少爺，洗臉啦！”
葉羽一愣，隨即心中一暖。華山上生活清苦，任何事情都要親力親為，他已經有一年多沒有享受過這種舒服的待遇了。葉羽接過毛巾胡亂地貼在臉上，感覺到那暖洋洋的熱意。
看葉羽擦完臉，晴兒接過帕子，和臉盆一起放在附近的洗漱架上，又自然而然地走到衣櫃旁邊，把葉羽以前過冬時穿的幾件大衣去了出來，自顧自說道：“少爺，外麵天氣可冷了，一件毛衣可抵禦不了，嗯，再加一件毛皮大衣吧。”
她從一堆衣服中取出一件藍色毛衣和一件厚實的白色大衣出來，伸手在葉羽身上比劃了一下，不禁皺起眉頭自言自語道：“好像小了一些呢，怎麽會這樣呢？”
葉羽搶過毛衣，一邊往身上套一邊笑道：“都一年過去了，不止晴兒長成了大姑娘，少爺我也長了一個個頭啊。”
晴兒聞言羞澀地笑了笑，拿起毛皮大衣為少爺穿戴起來。
葉羽舒服得眯上眼睛，張開雙臂讓晴兒柔軟的小手在身上拍拍打打，將各處細小的褶皺的慢慢抹平。那力道不輕不重，即是拍打，也是撫摸，還似乎含著一股熱力，感覺比前世最有技巧的按摩師還要舒服得多。
“丫頭，這一年來你都在幹什麽啊？”葉羽閉著眼睛，頭也不回地往後問去。
晴兒動作不曾遲鈍地回答道：“也沒幹什麽啊，每天看看書，寫寫字，偶爾跟著夫人一起到縣城去買些東西。唔，還有很多時間在少爺的房間裏......”
葉羽奇怪道：“在我的房間裏幹嘛？”
晴兒淺笑道：“少爺的房間也需要人收拾呀，平日的時候清掃一些，就不會累積灰塵；還有，這些櫃子裏的衣服也需要時常拿出來曬一下，要不然可是回發黴的呢！”
葉羽心中一動，脫口問道：“晴兒，這一年來，你有沒有想我啊？”
感覺到後麵的小手突然凝滯起來，葉羽放下雙臂，驀地回過頭去，凝視著那一雙剪剪明珠。
晴兒被他盯得低下頭去，雖然有圍巾環繞，但透過那一兩絲微弱的縫隙，還是能看見那天鵝頸一般優美的脖項，隻是這頸子卻異常奇怪地發紅起來，紅得耀眼，紅得誘人。
“晴兒......晴兒也是極想念......想念......”晴兒低著頭呐呐，聲音卻越來越低，不過葉羽已經不用完全聽完，便已經知道了這個小丫頭的心意。
深呼了一口氣，葉羽忽地伸出雙手，一把將麵前的小女孩子摟入懷中。
晴兒身體猛地一僵，跌跌撞撞地倒在葉羽懷中。一年的訓練，葉羽的身材已經拔高許多，恰好比晴兒高出一個腦袋來，小丫頭倒在葉羽懷裏，腦袋靠在他的胸膛上，聽著對方那有力的心跳聲，她自己的心跳也不禁加快起來......
“少爺，少爺要幹什麽？他要親我嗎，可是......可是我們要十六歲才算成年的呀！”
都說女子早熟，隻不過一年的時間，晴兒便已經從一個懵懂的女童長成了一個羞澀的、擔憂的、滿懷著某種希冀的美麗少女。被自己的少爺突然摟住，少女便不自覺地產生了一些擔憂和懷想，青澀至極，可愛至極。
其實葉羽到沒有這麽多的想法，他隻不過是為這個可愛丫頭的思戀所感動，那種感覺，更像是對自家女兒或者小妹的心疼。說到底，葉羽也還是一個成熟男人，對著一個九歲的小丫頭，暫時還興不起任何想法，雖然他也有些蘿莉控的惡習......
隻是，已經初開情竇的晴兒，會將這位少爺看成什麽樣的人呢？
葉羽緊緊摟著這個可愛的小丫頭，心中滿滿地塞著一種名為溫暖的東西，他用一隻手撫摸著晴兒玲瓏修直的後背，喃喃地說道：“晴兒，少爺也很想你的呀......”
緩緩地，喃喃地，葉羽從自己剛開始進入華山的那一天開始，將這一年來發生的大小事件都慢慢說出來。這是一種傾吐，是一種傾訴，一個人若能將自己的喜怒哀樂都和別人一起分享，他一定能收獲雙倍的幸福。葉羽此時便是如此。
晴兒僵硬的身體漸漸柔軟起來，她靠在葉羽懷裏，聽著他一字一句的傾訴，心中各種紛雜的思想都漸漸消弭，變得異常平靜起來。
兩人就這麽相互摟著，直到葉羽已經將所有事情都說完，也不曾分開。
兩人靜靜地擁抱著，心中慢慢滋生了一種平靜卻又奇妙的感覺，仿佛他能聽見她的心語，她也能感受到他的思戀，不用說話，兩人都能感覺到那一份特殊的聯係，平淡而自然；神奇，卻又似乎理所當然。
良久，葉羽撫摸著晴兒柔滑的秀發，輕輕說道：“都已經快辰時了呀......丫頭，我們差不多該出去吃早飯了。”
晴兒輕輕脫出葉羽的懷抱，乖巧地立在他麵前。
葉羽正欲開門，忽然看了一眼那盆已經冷掉的熱水，想起了剛才的想法來：“晴兒，你以後就不要來伺候我早起了，我會自己穿衣洗漱的。”
晴兒忽然一怔，茫然地抬起頭來看著葉羽，眼裏已經開始積蓄著點點淚珠。小丫頭淚眼朦朧地看著葉羽，可憐兮兮地喃喃道：“少爺，晴兒...晴兒有哪裏做得不好嗎？”
看著就要留下淚來的晴兒，葉羽又是好笑，又是心疼，趕緊解釋道：“沒有，晴兒做得很好，隻是這冬天太冷，我怕你受不了。”
晴兒搖了搖小腦袋，匆忙否認道：“晴兒受得了，受得了！”
葉羽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道：“從明天開始，我每天早晨都要寅時早起，那時天還沒有亮，外麵冷得嚇人。你還要比我早些起來，為了打水洗臉，你真的受得了嗎？”
晴兒小雞啄米似的點著頭：“晴兒不在乎！晴兒受得了！”
葉羽忽地歎了一口氣，道：“晴兒，你還是個小孩子，每天就要做這些伺候人的活兒，伺候的還是我這個比你還要大點的男孩子，你叫我於心何忍？”
晴兒笑了笑，道：“其實一點都不辛苦，比起廚房的張大嬸、洗衣服的王大嬸，還有大門外站崗的那些家丁叔叔，晴兒的工作真的很輕鬆啦！”
葉羽搖頭道：“你可不同於他們，你才九歲！”
晴兒如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忽然一轉，俏皮地說道：“可是，晴兒本來就是少爺的貼身丫鬟呀，如果這也不讓晴兒做，那也不讓晴兒做，晴兒豈不是成了大小姐了？”
葉羽失笑道：“怎麽，做大小姐不好嗎？”
晴兒抿嘴笑道：“大小姐雖然好，但晴兒可是做不來的，晴兒隻要做少爺的小丫鬟就好。”
葉羽心中感動，嘴上卻不饒：“既然是我的丫鬟，那就要好好聽話。這大冬天的，我又不是不能自己洗漱穿衣，非要你這個小女孩來伺候，聽著！從明天起，早上你就不要過來了！”
晴兒被他嚴厲的語氣所攝，沒敢還口，但眼裏的淚珠卻如斷線風箏一般，簌簌地往下流去，那梨花帶雨的樣子，既讓人愧疚，又讓人心疼。
葉羽無奈地歎了口氣，被她這無聲的抗議打敗，隻得放棄道：“好吧，隨你，隨你，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我的晴兒大小姐！”
晴兒這才破涕為笑，軟軟地道：“我知道少爺心疼晴兒，可是晴兒本來也起得很早，而且有夫人為我準備的狐皮大衣，晴兒一點也不會覺得冷的。”
葉羽挽起手腕，用衣服將晴兒雙頰上的淚痕拭去，無奈地歎道：“真是固執的小丫頭！不過不管怎樣，你都要記得要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你若是病壞了，少爺可是要心疼的。”
晴兒小臉一紅，用鼻腔軟軟地應了一聲。
小丫頭低下頭，癡癡地注視這葉羽的腳跟，心中漸漸有一個溫柔的聲音響起：“少爺，你可知道，晴兒除了伺候你洗漱穿衣，已經再沒有別的事情可做了；少爺，晴兒是你的貼身丫鬟，是要......服侍你一輩子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