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紮馬步
說到最後一句，王教頭的聲音已如雷音暴喝，震得人心神激蕩，恍若夢中。
葉羽也是頗為激動，雖然他是個成年人，心思想法都要比在場許多人成熟許多，但他聽見王教頭這一席話，還是感覺禁不住地隱隱興奮起來。
沒有背景，沒有地位，沒有差異，沒有任何的約束，所有人都站在同一個起跑線上，三年之後的高低成敗，也都完全把握在自己手中，這樣的提醒，這樣的承諾，怎能不讓這群年少輕狂的家夥激動起來？
台下一時寂靜，眾少年各自思量，其間神態竟是無一相同。
有人悵然若失，有人頗有激動，有人精光閃爍，有人豪氣幹雲。
雖然神態各自不同，但眾人眼中，還是有一種不服輸的倔強，還有一種對未來的希冀和暢想。
王教頭環視一圈，忽然了然地一笑，道：“小子們，感覺很豪氣吧，以後的命運都執掌在自己手上。我要恭喜你們，你們這些人都是幸運的，起碼能夠親自掌握自己的命運......好吧，既然路已經給你們指明了，那麽今天，我們便開始這條路上的第一步吧！”
王教頭頓了頓，看見眾少年都是一副好奇與希冀的樣子，便扯了扯嗓子，道：“你們的第一步，也是以後需要重複很多遍的內容，便是今天我需要教你們的第一項基本功：紮馬！”
“紮，紮馬？”葉羽咽了一口口水，恍惚間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看他說得這麽鄭重，我還以為是什麽高深的東西呢，原來，居然，竟然，還是這種大路貨啊！”
王教頭當然也瞧見了下麵眾少年的神色，他“哼”的一聲，道：“紮馬的原理和功效當然不是你們這群小子能夠了解得了的，不過我也沒有時間給你們解釋這些東西，你們隻需要按照我說的做，然後日日勤練不輟便行了！”
當即，王教頭下了一連串命令，讓大家都蹲成馬步，然後哼道：“念在你們初來乍到，身上還有風塵未脫，我便先放你們一馬，今天就隻紮小半個時辰吧！”
“什麽？”葉羽突然大驚，紮馬步雖然可是一項耐力活，正常人平時能紮十幾分鍾都是很強大了，現在王教頭居然要大家紮小半個時辰？要知道，半個時辰等於現在的一個小時，這小半個時辰，大概就是四十分鍾左右。
蹲四十分鍾左右的馬步，這，這可能嗎？
葉羽這邊心中納悶，其他人也好不到哪裏去，許多少年都是一副驚異的神色，直直地盯著小亭裏的王教頭。
王教頭坐在檀色小亭中，好整以暇地打了一個嗬欠，道：“少廢話，紮不滿時間的今天沒有晚餐，另外懲罰打掃衛生三天，男生除了掃演武場外，還要到女生樓附近打掃，女生嘛......嗯，就隻打掃演武場就行了。”
眾少年心中都是一凜：吃不到飯是小事，但丟了麵子可就是大事了。就算為了自己的麵子著想，為了自己在女孩子麵前的風度著想，這馬步，也還是必須蹲下去的！
葉羽齜了齜嘴，心想：“這招，真是無恥之尤，看來這位王教頭也是深得我門無恥大法的真傳啊！”
他正在心中臆想連天，卻忽然感覺肩頭一痛，情不自禁地輕哼了一聲，原來不知什麽時候，躺在椅子上的王教頭手裏已經多了一團泥土。他隨意將手中的泥土捏成一團團，眼神一瞟，便將動作變形，神思不屬的家夥挑出來，一團泥土立刻飛射而出。
泥土鬆軟，打在身上立刻四碎開來，但那瞬間的衝擊力卻還是震得人疼痛難忍，那感覺既酸且麻，還有一股專心的刺痛感混雜其中，這其中三味，委實無法言表，隻有親身感受過的人才能清楚明白——就如葉羽。
葉羽吃痛，連忙凝心守神。他偷看了小亭裏兀自優哉遊哉的王教頭一眼，心裏很是納悶：“我靠，真是神了，我心裏在想什麽他都知道，他還是人類嗎？”
忽然，葉羽發現王教頭隴拉著的眼皮微微一展，似乎朝葉羽這邊看了一眼。葉羽頓時虛寒若噤，趕緊眼觀鼻，鼻觀心，兀自神遊物外去了。
開始的時候，王教頭手中的泥團那是落豆一般地往外飛射，眾少年隻要搖動一下，手肘稍微歪一些，那泥團便會準確無比地落在身上，將其不規整的動作調整回來，當真是比彈指神通還要神！
到了後來，眾弟子揮汗如雨，但動作卻漸漸定型下來，不敢稍微有所懈怠。於是王教頭也就漸漸無事可做，隻在心情好的時候念出一些動作要領，昭示著他還醒著的事實。
現在是二月天，天氣還不熱，但眾人紮了二十幾分鍾的馬步，卻已經汗如雨下，沾濕了裏麵的內衣。
“雙手提至體前，與肩平，互相平行，手指向上，手心向前，吸氣，屈五指，以食指、中指尖與拇指尖相對，不相接，呼氣時微顫雙手，每習呼吸三十息......”
王教頭的聲音越來越小，也越來越悠哉。
葉羽雙腿已經開始發麻，他又瞟了似乎已經睡著的王教頭一眼，暗想：“他媽的，你自己躺在椅子上，就這麽享受地看著老子們辛苦受累，真是沒人性！”
雖然心裏這樣誹謗著，但葉羽卻一點也不懷疑，一旦自己稍有些破綻，“睡著”的王教頭便會極其精準地將手中泥土射到自己身上，讓自己知道誹謗他的後果。
時間大約已經過去半個小時了，其間有幾個女生暈倒，王教頭一律吩咐弟子將其抬回房間，臨走前還不忘加一句：“記住，這幾個人晚上沒有飯，從明天開始，安排她們打掃演武場三天。”
這句話讓眾人心裏兀自一寒，深感王教頭不是開玩笑的：“他連這幾個嬌弱的女孩子都下得去手，還怕自己這些大老爺們？”這樣想著，所有人都抱著一股執念，暗道：“死也要把這馬步紮完！”
又再過了幾分鍾，葉羽大腿肌肉已經微微顫抖起來，他全身搖搖欲墜的樣子，卻還是吊著一口氣，硬是沒有倒下去。葉羽揮汗如雨，偷偷往左上角瞥了一眼，果然看見蘇青璿幸災樂禍地看著自己。
蘇小姐顯然受到專業的武學訓練，現在雖然蹲了半個多小時的馬步，但也隻是微微見汗而已。少女額頭沾濕了一些，幾縷青絲搭在光潔的額頭上，顯得有些嬌弱。
隻是看到葉羽瞥向自己，蘇小姐立馬又是精神一震，動作做得無比標準，間或還用嘲弄的眼光橫了他一眼，似乎在說：“看呀，本小姐就是比你強吧？”
葉羽白了她一眼，雖然無意跟她爭強鬥氣，但骨子裏那股倔強的心性卻被對麵的少女激發出來。葉羽深呼一口氣，微微活動了一下僵硬的雙腿，便將再次凝心守神，暗自發誓道：“死也要撐過這幾分鍾！”
小亭裏的王烏衣似乎微微睜開了眼，往葉羽和蘇青璿這邊瞥了一眼，但他隨即又再次閉上眼睛，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現一般。
另一邊，有一個長相頗有英俊的少年也看到了這一幕，這少年是除了蘇青璿和馮劍飛以外表現最輕鬆的一個，此時看見葉羽同蘇小姐相互鬥氣，他原本淡然的臉色忽地沉了下去。
葉羽這邊，卻已經到了極限程度了，他整個人昏昏沉沉，已經顧不上去看蘇青璿的表情。
“不行了，我，到底還有幾分鍾啊？不是說小半個時辰嗎？”葉羽意識處於崩潰的邊緣，隻有一股執念支持著他沒有倒下去。“我，從來不知道，原來紮馬步也是這麽痛苦的事，以後，肯定再也不幹了！”
“咦？不對！”葉羽處於崩潰邊緣的精神突然一震。“馬步？馬步？剛才那感覺是？”
葉羽忽地靈光一閃，開始全力想象自己乘坐在一匹駿馬之上，搖搖晃晃，朝前方狂奔而去。這樣一來，他便仿佛真的脫離了這枯燥無味的紮馬一般，全身意氣風發，神念通達之極。
“王教頭曾經說過，紮馬必須要空，要鬆，我一直不明白這個‘空’和‘鬆’是什麽意思。”
葉羽心神愈加沉穩，那種難受欲死的感覺也漸漸消弭。
“現在看來，馬步應該不隻是鍛煉下盤功夫的基本功，我現在如同騎乘在一匹駿馬之上，不禁意氣通達，而且感覺全身肌肉仿佛處在溫水中一般，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他腦中有一股喜意充盈，但心中卻是著實很是安寧純粹。漸漸地，葉羽開始感到自己的四肢六感慢慢化作一條條細細的絲線，往周圍的天地空間席卷而去。
霎時間，他仿佛進入了一個極玄妙的意境，周圍一方小天地中許多感觸都往他的腦中蜂擁而來。陽光的熱度，土地的濕度，附近大樹的陰影，周圍人的方位，都一絲不漏地“展現”在他的麵前，真真切切，多姿多彩。
“這次，我倒是因禍得福了，領悟了馬步的真意不說，還終於得以重現元宵那天晚上的玄妙境界。自從那晚起，之後我雖然也多有試驗，但還是直到今天，才真正得以入境！”
對於重現這種玄妙的境界，葉羽給它起了個拉風的名字：入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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