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消息
“噗……咳，咳咳……”
黑暗而冰冷的河麵忽然傳來異響，幾聲劇烈的咳嗽過後，河水嘩啦啦的響動起來，一個高瘦的黑影從河水中探了出來。
“胖子，胖子你在哪？該死，咳，咳咳……胖子，胖子！該死的你千萬不能給我出事！”
一片漆黑的夜中，比爾的聲音惶急而無助，他被胖子從城頭推下，順著水流飄出很遠後，才看到渾身沐浴著火焰的胖子從城頭躍下。
湍急的水流中，比爾根本無法停下自己的身體去救援胖子，等他好不容易的抓住岸邊水草爬上岸時，一片漆黑的水麵上，哪裏還能找到胖子的身影。
一陣夜風吹過，又冷又累的身體無力的跪倒在地，比爾冷得渾身發抖，但他的目光卻是異常的頑強，仇恨的火焰在那裏麵熊熊燃燒：“等著吧，等著吧，終有一日，我比爾會報複回來的，一個也不能少，一個也不能少！”
護城河湍急的水流雖然帶著比爾遠離的楓葉城，但這裏終究還是離楓葉城太近，在左近搜尋了一圈，卻最終還是無果之後，比爾站起身，剛要借著夜幕離開，忽地，他神色一動，一個若有若無的聲音隨著夜風隱隱傳來。
側耳傾聽，在確信這聲音並不是自己的錯覺之後，比爾的臉上露出喜色，他順著河流繼續向下遊走去，終於，寂靜的黑夜中，這個聲音越發的清晰起來。比爾也漸漸從走路變成了快速的奔跑，臉上露出了孩子般的燦爛笑容。
“胖子，胖子！我在這，哈哈，小妖，你還好嗎，我在這啊！”
劫後餘生，就連一向冷漠的比爾也在這時展露了真性情，不過他臉上的笑容很快便仿佛寒冰般凝固住了，他的身體猛然一滯，接著便瘋了般向前跑去。
月光下，小妖嫵媚精致的小臉上，此時卻布滿了淚痕，而胖子張彪，則靜靜的躺在水邊，任由流動的河水滌蕩著他的雙腳，渾身上下漆黑一片，滿是黑灰的臉上，一雙眼睛死死的閉著，一動不動。
“怎麽樣了，胖子怎麽樣了，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有事的！”瘋了般衝過來的比爾什麽也顧不得了，他猛地跪在了胖子身旁，濺起的汙泥包裹住了他的整個膝蓋，他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瞪視著早已哭成淚人的小妖。
“死了，唔……主人死了！他死了！唔……他是為了保護我才死的，唔唔……”小妖抽泣哽咽，幾乎不能言語。
比爾聽了她的話，如遭雷擊，整個人都呆楞住了。往昔的一幕幕在他腦海中閃過，從紅斧頭商隊中的結識以及脫困，到魔幻森林中艱難危險的旅程，再到兩人在楓葉城所發生的所有一切……
胖子是他的兄弟，是第一個將他這個無賴流氓騙子，當成了自己生死兄弟的大笨蛋啊！
“啊——”比爾仰天發出悲痛的嚎叫，他雙目盡赤，眼中帶著無盡的哀傷和仇恨。
“不能死，你這個白癡！不能死！你不能給我死啊！！兄弟，我的兄弟！！！”
比爾瘋了般捶打著胖子的身體，他打的如此用力，淚水模糊了他的雙眼，天空中一陣“嗶嗶嗶”的鳴叫，通靈的小飛似乎也感受到了他們的悲傷，在空中盤旋著，一圈，一圈，又是一圈……
“咳……咳咳，痛，痛死我了，我跟你有仇啊，死……死了都要鞭屍。”
比爾的身體猛然僵住，他不可思議的抬頭看向小妖，發現小妖這時也捂著嘴，一臉的震驚和狂喜。
胖子的臉上被火燒得黑乎乎的一片，他艱難的露出了一個笑容：“大……大爺我可沒那麽容易死，剛，剛才隻是沒緩過氣，差……差點又被你小子給打死回去。”
比爾的臉上露出傻笑，嘴裏念著沒事就好沒事就好，熱淚卻還是止不住的流出了眼眶。
小妖也沒好到哪裏去，嬌俏嫵媚的臉龐早就被汙泥和淚水模糊成了大花貓，聽胖子說得有趣，“噗嗤”一聲破涕為笑，轉瞬卻又嗚嗚的哽咽了起來。
胖子剛才是真的已經閉過氣去了，先是遭到火龍的轟擊，接著又掉入冰冷的水裏，如此折騰，加上渾身的燙傷以及使用力量手套之後短時間陷入虛弱的副作用，在勉強爬上岸邊之後，胖子就迷迷糊糊的什麽都不知道了。要不是比爾那幾下胡亂捶打，隻怕這時的胖子真的會窒息而亡，也多虧了比爾的那幾下，胖子才喘順了氣，雖然這時渾身痛的厲害，呼吸也很是微弱，但總算是緩過來了。
這裏臨近河邊，三人生怕城中會出動大量士兵出城搜查，等確定胖子真的沒事之後，比爾和小妖便攙著胖子向魔幻森林的方向逃去。
漆黑的夜終將過去，當第一縷陽光灑落塵埃時，胖子三人也終於找到了隱蔽的落腳點——一個曾經居住過野獸的廢棄山洞。
這是一個臨近山坡的藏身點，為了安全起見比爾特意還在洞外淩亂的擱置了很多灌木雜草，猛一看去，倒是真的很難發現這裏還會有一處山洞。
“你運氣不錯，多虧了這件貼身護甲，不然就算你能跳下護城河，身上的燒傷也足以要了你的性命。”比爾已經重新恢複了平靜，他的聲音冷酷，但胖子還是能從中聽出關切和溫暖。
“這幾天你最好不要隨意亂動，你手臂脖子上的燒傷雖然不是太重，不過沒幾天的恢複你是好不了的。”比爾說著話又看了眼一旁滿臉關切的小妖道：“這幾天你要多照看一下胖子，在他的傷沒有大好之前，不要讓他隨意外出。”
小妖著緊的連連點頭，胖子卻是皺起了眉頭，剛要站起，卻不想扯動了傷口，一陣呲牙咧嘴。
胖子倒吸了口冷氣，沙啞道：“那你呢，你好像要走。你要回楓葉城？”
比爾遲疑了一下，在胖子的目光注視下，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我們雖然逃出來了，不過我擔心王叔有事，不管如何，我都要回去看一下才能安心。”
胖子的目光死死的盯著比爾，小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看了眼胖子，又看了眼比爾，咬著嘴唇在一旁沉默不語。
“答應我……一切都等你回來再說，小心些。”輕輕一聲歎息，胖子閉上了眼睛，沒有再去看比爾。
比爾盯著胖子看了眼，轉身朝外走去。
“我們是兄弟，不管發生了什麽，都要我們一起承擔！”臨近洞外，胖子的聲音再次響起，比爾停下了腳步，雖沒回頭，臉上卻是浮現出了一絲笑意：“我會回來的。”
比爾走出了山洞，洞外，陽光有些刺眼，他眯了眯眼睛，在將山洞重新用灌木雜草遮掩，左右打量沒有發覺異常之後，這才大步朝著楓葉城的方向走去。
比爾走後，小妖收回了目光，明亮的眼睛看向胖子：“王叔……應該會沒事吧？”
沉默了一會，胖子抬起頭，臉上洋溢著笑容：“王叔吉人天相，應該會沒事的。”
“這就好……”小妖拍了拍胸口，胖子的話讓她感到安心，她搖了搖頭，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小心翼翼的扶著胖子躺下，在她的眼裏，已經隻剩胖子的存在。
“應該會沒事的吧……”胖子用隻有自己能聽得到的話喃喃自語，他的目光下意識的看向洞口，拳頭卻是緊緊的握了起來。
比爾出了山洞，一路上，他都很小心的注意隱蔽自己。遠遠的，已經能看到楓葉城的輪廓，回想昨天中午之時，自己還在與胖子王叔三人暢飲一醉，現在想來，卻已仿如隔世，短短的一夜時間，已經有了太多的改變。
陽光有些刺眼，比爾向下壓了壓帽簷，他現在的這身麻布做的衣服以及頭上的草帽，都是從胖子的空間戒指中取出來的，以前還在笑話胖子什麽都買來裝在戒指上，亂七八糟的裝了一大堆，現在才感歎胖子心思的細膩，有備無患。
楓葉城裏，比爾這時自然是不會去的，就算想要離城近一些，這楓葉城周圍空空蕩蕩的，也沒什麽地方能夠遮掩，冒冒然去了，不要說打探消息了，自己沒有被抓都已是萬幸。
日頭已當空，比爾在這魔幻森林的邊緣守了足有一個多小時。他的目光遠遠的注視著楓葉城的方向，雖然有些奇怪今天為何到現在還不見半個人影從這裏經過，不過他很有耐心，雖然焦慮，卻也能靜靜的等在這裏。
又過了半個多小時，幾輛破舊的馬車才轉著咕嚕作響的車輪，緩緩的從楓葉城的方向朝魔幻森林駛來。
比爾遠遠看到馬車駛來，卻是沒有急著立刻現身，眼珠一轉，比爾轉身鑽入叢林，消失不見。
由幾輛破舊馬車組成的車隊很快便從荒野上駛入了魔幻森林，魔幻森林雖然危險，但因為往來需要，在森林邊緣也被開辟出了一條小路用於行人和商隊的走動，在這條小路上，一般都不用擔心會遇到什麽魔獸，就算偶有遇到，也是幾隻落了單的E級魔獸，對成群結隊走在魔幻森林中的人類來說構不成什麽危險。
這條魔幻森林中的小路，雖然崎嶇難行，但一般說來還算暢通。但這個由破舊馬車組成的車隊，今天卻沒有那麽幸運，他們剛進魔幻森林不久，便撞到了一棵彎倒攔在路上的大樹。
“見鬼！我們今天的運氣可真是糟糕，都快點給我起來，別睡懶覺了，我們要把這棵該死的樹移開，我們已經在城裏耽擱了太多時間，如果再不快點，天黑之前，隻怕我們到不了下一個小鎮。”
車隊停了下來，就在他們忙著將攔在路上的大樹搬走時，一個有些冷漠的聲音響了起來。
“要幫忙嗎？”陽光下，一個瘦高個從森林深處走了過來，雖然說要幫忙，但他的聲音聽起來卻著實有些冰冷的感覺。車隊領隊亞德利看著來人皺了皺眉，還不等他說什麽，那人卻已經幫著抬起了大樹，眾人齊聲呐喊中，大樹被抬了起來，很快便被移到了路旁。
“很感謝你的幫忙，我叫亞德利，請問你是冒險者嗎？”亞德利向著來人伸出了手，帽簷下，那人雖然神色冷峻，不過目光還算柔和，亞德利放下了一絲擔心，語氣也真誠了起來。
“是的，我是冒險者，我想去一趟楓葉城，很久沒來了，也不知道楓葉城最近有什麽變化。”那人說著話，嘴角還露出了微微的笑容，亞德利猶豫了下，看了眼被挪到路旁的大樹，終於還是說道：“這幾天你最好還是不要去楓葉城的好。”
“為什麽？”那人目光一凝，緊緊的盯著亞德利，亞德利心中一突，暗罵自己多事，隻是話已出口，隻能硬著頭皮道：“楓葉城的地下勢力不知為何得罪了大王子殿下，大王子大怒，下令清剿全城地下勢力的頭目，這兩天城裏隻怕會亂的很，就連我們想要出城，也要經過重重檢查，到了現在才好不容易開始上路。”
聽到楓葉城的地下勢力與大王子傑德起了衝突，比爾的心中泛起奇怪的感覺，還沒等他多想，車隊中的一個車夫多嘴道：“這位兄弟，我勸你還是聽我們領隊的話，不要去楓葉城的好，你是沒看到啊，整個楓葉城這時都是人心惶惶，就連那城頭，都掛著一個大王子侍衛的屍體，聽說啊，這個侍衛就是背叛了大王子與楓葉城的地下勢力勾結，大王子一怒之下將他殺了，不但殺了人，還掛在城門口上日日暴曬，就連我們這些不相幹的人看了，也覺得心中發寒呐，這楓葉城短時間內是回不得了，這趟買賣做完，我也要去別處等上幾天，等這陣風波過去了，再回楓葉城也是不遲。”
那多嘴的車夫感慨著自己將來的打算，卻是沒有注意到眼前這個瘦高個的臉色早已變得異常難看。
“那個侍衛……你可看清長什麽樣的？”
瘦高個語氣冰冷，繃直的身體中仿佛隱隱透出冷冽的殺機，亞德利心中狂跳，臉上微微變色，偏偏那個車夫沒頭沒腦的什麽也沒察覺，反而津津有味的說道：“我膽子小，嚇都嚇死了，哪裏還敢抬頭細看啊。隻是我聽旁邊的人說，好像這個侍衛還不是普通的侍衛，是一個什麽侍衛長來著，也不知道那人是不是傻了，都是侍衛長了，還跟著帝國的大王子，偏偏還要去幫那些沒眼色的地下勢力，嘿嘿，我看他啊，死了也是應該……”
“住口！”一聲冷喝，陽光下隻見冷光一閃，一把冰冷的匕首已經緊緊的貼在了車夫的頸脖上，金屬泛冷的刺骨寒意，驚得車夫的脖頸上都起了一層細細的雞皮疙瘩。
“兄弟，有話好說。”亞德利想要上去製止，但被那瘦高個冰冷的目光一掃，頓時僵在了原地，不敢上前。
“大……大哥，別，別……”那車夫剛才嘴皮子翻得歡快，這時卻是連一句整話都說不清楚，被那冰冷的匕首抵在脖子上，仿佛死神就舉著鐮刀在一旁衝他獰笑，心中著實怕得厲害，也不知道是因為冷還是什麽，渾身都止不住的顫抖起來。
這個手握匕首，聽聞一個侍衛長的屍體被暴曬城頭便臉色大變的人，正是比爾無疑。他用大樹阻路，為的就是探聽城中消息，這時聽了那個侍衛長的遭遇，心中大駭的同時，止不住的恨意直衝腦門。
比爾目光冰冷，也不去看那車夫，轉頭看向亞德利道：“關於那個被殺死的侍衛，你們還知道多少。”
亞德利看了眼神色冰冷的比爾，雖說他這個車隊的其他人這時也都圍了過來，但他的直覺還是告訴他要按照眼前這個男人所說的去做。他想了想，說道：“老王說的沒錯，那個死的侍衛的確是個侍衛長，雖然大王子的人說他勾結地下勢力的人背叛大王子，不過我看著不太像，他們似乎很著緊這個侍衛長的屍體，即使掛在了城門口暴曬，屍體的周圍還是有很多人負責把守看管，他們似乎在等待什麽人的出現，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閣下應該跟那個侍衛長有些關係吧。”
“聰明人往往都知道什麽該問，什麽不該問。”比爾冷冷的看了眼亞德利，既沒承認也沒否認。他瞥了眼嚇得全都都快軟下來的車夫，淡淡道：“你也姓王？我的一個叔叔也姓王，下次記著不要對死人不敬。”
比爾收回了匕首，轉過身時，車隊的人卻還虎視眈眈的圍在四周。
“讓他走。”亞德利沉著臉發了話，其他人不敢違拗，隻是冷眼瞪視著比爾，卻還是聽令的讓開了一條小路。
比爾回頭看了眼亞德利，也沒有說聲謝，就這樣頭也不回的大步離去，轉瞬便又消失在了密密的叢林之中。
比爾走後，那個剛剛還嚇得厲害的車夫，這時卻神情一變，眼中露出凶悍之氣：“大哥，難道就這麽算了？”
亞德利的眼睛微微眯起，斜了眼自己的手下兄弟，自顧自的坐回了馬車上：“現在不比以前，我們萬事都小心些。好了，不用管那人了，我們繼續上路。”
破舊的車隊發著‘嘎吱’的響聲繼續上路，馬車上的亞德利目光中卻閃過一絲寒氣：“難道他是那個侍衛長王德彪的朋友？哼哼，也好，最好讓他去給那個混蛋大王子添點麻煩。楓葉城……有朝一日，我克盧卡斯還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