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青木

落日宗以旭日閣為中心,四周均勻分布了六座高大的建築,形成一個圓形的建築群落,臨海的是藏經樓,居左的護法院與弟子行舍,右邊的則是長老行轅以及練功的武房。

護法院,偏左的一處小院子內,雜草叢生,屋宇有些破舊。

臥室內,一線天光從屋頂的漏瓦處斜斜的灑下,照在床上一個麵如枯灰般的男子臉上。

男子半躺在床上,雙眼微眯,放在被麵上的雙手跟雞爪子似的,毫無一絲血色,骨感嶙峋,就隻有一層皮包著骨頭而已。

“師父,這是今天的藥湯,您給喝了吧。”

王恒半跪在床前,雙手合捧著一個青花瓷碗,碗裏是濃黑的湯汁,散發著刺鼻的藥味。

躺在床上的男子扭了下頭,難得枯青的臉上露出一絲古怪的神色,聲音沙啞的說:“王恒,今天能不能不喝這藥啊,實在是太苦了,為師喝了三年,實在是頂不住啦。”

王恒卻斬釘截鐵的回道:“不行,青木師傅,藥是必須喝的,你一天難得有清醒的時候,來,把藥喝了。”

青木架不住弟子熱切的目光,隻能湊過頭去痛苦的將藥一飲而盡。

汁液順著他的嘴角滑落,苦的一塌糊塗。

“酒了,酒在哪裏?”喝完藥湯,青木就開始扯開嗓子大喊。

“酒在廚房裏,一會兒給你去拿。”王恒勤快的收拾起藥罐來,手腳麻利的很。

青木這才側過頭來,發現徒弟臉上有著不少的淤青。

“怎麽?最近又和人打架了?”青木皺起眉,隻可惜臉部肌肉大多僵硬,皺與不皺幾乎沒有分別。

王恒笑了笑,側過身子去,也不回答,隻是大步往門外走去,口中說著“師傅我給你拿酒去。”

青木皺著眉頭,看著王恒的背影消失在門外,這才歎息了一聲,口中忽的噴出一股黑色的藥水,長臂一揮,將黑色的湯藥攏於手掌之上,一股濃鬱的綠色氣血之力從其掌上浮現,恍如實質的綠色火焰,一下子便將湯藥給蒸騰成了虛無。

此時的青木哪裏還有半分躺在床上木訥的神色,一雙細密的長眼劍一般犀利,隱約有綠色的光電閃過。

……………………

王恒伺候完了師傅,便去尋找吳鵬威,好生興奮的和他談論了一番,不過他嘴巴倒緊,隻是一個勁的說那山穀之中景色如何優美動人,而吳鵬威沒有進去一看實在是可惜了。

臨了他又詢問吳鵬威,問他去了哪裏,怎麽關鍵時候沒了影子。

吳鵬威早就想好了措辭,隻是說自己口渴,想去尋水喝的,可惜最後卻走迷了路。

沉浸於能夠得到“青衫怪客”指點的王恒顯然沒有考慮太多,隻是神神秘秘的閃爍其詞,半天也沒有說出在山穀裏到底看見了什麽。

吳鵬威暗地裏覺得好笑,表麵上卻不動聲色,平靜的一如往常,沒有好奇的追問。

下午的時光匆匆而過,在打掃完了藏經樓之後,吳鵬威吃過晚飯,便一個人回到了屋子裏。

雜役的住處與弟子行舍相近,夕陽唱晚,屋子外熙攘吵鬧,但這卻絲毫影響不到吳鵬威。

吳鵬威盤膝坐在床上,仔細思索昨日為何能夠多出一絲木係的氣血之力來。

他沉心內視,發現體內的木係經脈之中居然給貫穿的三分之一,達到了中階武士第二層的的境界,這讓他奇怪莫名,他根本沒有修煉過木係的法訣,緣何會出現木係氣血之力?

饒是吳鵬威智慧過人,想了半天,也覺得毫無頭緒。

無奈之下,他試著用天殘決運轉了一下、體內的木係氣血之力,竟然滾滾如潮,通暢無比。

“這天殘決居然能夠演練木係功法?”

這個發現頓時讓吳鵬威吃了一大驚,當日天殘決的秘籍上並沒有出現所謂的屬性,他試著運行水係屬性的經脈,結果自然而然的貫通,因此也沒有去多想,隻以為天殘決是水性的法訣。

誰知道今日運轉木係經脈,同樣能夠貫通運行,這證明天殘決一樣適用於木係心法。

那金係心法又當如何?

吳鵬威又試著按照天殘決的要領衝擊金係屬性的經脈,結果依然能夠運行無阻,這讓吳鵬威覺得新奇無比,他又嚐試著運行火係以及土係的經脈氣血。

隻不過這一次倒是如同泥入大海,毫無動靜。

這倒讓吳鵬威有些奇怪,隻是撓破腦袋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時間過的很快兒,夜色湧上山頭,不一會兒宗門內就安靜了下來。

這時,吳鵬威才又換上青衫怪客的行裝,在臉上貼好胡須,匆匆往隱秘的小山穀而去。

山穀內靜謐如初,月光輕柔如水,灑在穀地中,一片祥和。

王恒還沒有來,吳鵬威手握長笛,在湖畔輕輕吹奏那首“乘風決”,隻可惜樂譜太過深奧,他樂理尚淺,火候未到,吹的斷斷續續難以成曲。

一會兒之後,王恒終於推石而來。

“前輩。”王恒納頭又要再拜。

吳鵬威揮了下笛子,示意他不要如此。

“老夫不喜世俗的一套,以後見我莫要再行此禮節了,否則我便不會再見你。”

王恒頓時嚇了一跳,“前輩見諒,晚輩以後再也不會如此了。”

吳鵬威捋了下頜下三縷青須,故作沉著的說:“廢話少說,我且交你一套掌法,你用心記著,這掌法與你的‘木棉掌’如出一轍,你看好了。”

說罷吳鵬威便在月光下施展起“木棉掌”來。

他施展的舞動成風,每一下都帶出淡淡的綠色光影,攻擊角度和姿勢幾乎都完美無缺,一套掌法施展下來,讓王恒看的如癡如醉。

“果然不虧是青衫怪客前輩,功法了得。”

王恒心中佩服的五體投地,倘若他知道眼前的此人不過是他那個一向少言寡語的雜役兄弟時,不知會做何感想?

吳鵬威收起掌勢,然後讓王恒施展一遍來看看。

王恒天賦本就不錯,見吳鵬威打了一遍,心中就記住了四分,然後施展開來,倒也有模有樣。

吳鵬威站在一旁不斷的指點,糾正他的錯誤姿勢和攻擊角度。

隻不過有時候即使動作對了王恒依舊覺得氣血之力難以發揮順暢,這時候,吳鵬威就會在腦海裏推算為何如此,此刻他擁有了木係的氣血之力,分析起來更加簡練。

一道道光絲在腦海中凝練成形,最後化作灰色的光霧,光霧不斷的糾結,變作一個透明的人形光影,光影裏氣血經脈分明,一道道虛擬的氣流沿著木係的經脈不斷的在施展改良後的“木棉掌”。

而在現實中,一旦王恒遇到了不對勁的地方,吳鵬威的大腦就會飛速的旋轉分析,試圖找出最合理的方式,灰色光霧化作的人形光影就會不斷的更改氣血運行方式,最終得出適當的結論。

這樣的分析方式極大難度的考驗了吳鵬威的腦力,沒有口訣,憑空推測出一種玄奧技的全部,這幾乎就是難以完成的任務。

在分析、拆解、演練之時,吳鵬威的氣血之力也隨著計算飛速的增加,不知不覺之間,天殘決這古怪的心法竟然開始自主的運行起來,氣血之力奔湧流暢,很快就達到了中階武士的第四層的臨界點。

最後,當王恒完整無漏的將一套改良後的“木棉掌”順暢的施展出來之後,吳鵬威的氣血之力也衝破了中階武士第四層,步入第五層的境界。

“前輩,這真的是我造成的麽?”

王恒看著身前不遠處被其一掌拍成粉碎的大石,心中感慨萬千。

“一切皆有可能。”

吳鵬威故作瀟灑的揮了揮手,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樣。

王恒心中雀躍無比,望著吳鵬威無限仰慕的請求:“前輩,那以後小子有什麽不明白的還可以請教你麽?”

“這…………?”吳鵬威頓感頭疼,每天夜晚的時間他還必須用來尋找整個雁落山脈,那神秘的“水鏡宗”才是他目前的首要大事,哪裏有功夫和王恒墨跡。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片森林,相逢的人會再相逢。”

無奈之下,吳鵬威隻能負手望月,做出一副高人的蕭索之意。

王恒見吳鵬威背對著他,知道對方有了逐客之意,他忽的跪於地麵,大聲說:“前輩,明日是我們落日宗三代弟子切磋之意,如果,如果前輩不棄的話,希望在暗處觀看小子的比試,小子一定用你教授的絕學揚眉吐氣。”

吳鵬威皺了下眉頭,隻是揮了揮手。

王恒也不指望對方答應,隻是想把心裏的想法說出來而已,他識趣的磕了幾個響頭,轉身快步離開了山穀。

等對方完全出了山穀,吳鵬威這才長呼一口氣,卸下了所有的偽裝,仔細回想自己修改後的“木棉掌”,悄然施展開來。

月華如水,他在湖畔縱躍如飛,帶起的呼嘯之聲甚至隱隱將湖水攪動,氣勢驚人。

到了最後,一套掌法施展的淋漓盡致,吳鵬威才收起勁力,靜靜的佇立在湖畔旁。

水中倒影婆娑,他望著水中的自己,沒來由的生起一股蕭瑟落寞之意。

“水鏡宗”至今杳然無蹤,而母親的身世也蔚然成謎,他一心想撕開謎團,尋找到親生的母親,但目前看來卻遙不可及,生活仿若一團巨大的蛛網,將其裹在其中,難以脫身。

“唉…………”

吳鵬威長歎一聲,似乎想將心中的鬱悶在這歎息聲中抒發幹淨,他摸索著手中的短笛,橫至唇前。

一首“乘風決”又斷斷續續的響起。

恍惚間,夜色闌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