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北神殿

“這就是沒有去北神殿修靈氣的結果。”迷糊中我聽到一個熟悉而充滿怨氣的聲音。

我知道是神君恒天。我故意不睜開眼,心裏悶想著,絕對不能承認自己沒有修過靈氣。

接著再沒有聲音傳來。我等啊等,心裏捉摸著,怎麽不說話了?最後實在忍不住睜開了眼睛,給他近距離的麵孔嚇了一跳。

“你怎麽反應那麽慢?”他很自然地盯著我,換了個不那麽生氣的語調說,“看了你那麽久,你居然能沉得住氣?”

我嘿嘿笑了兩聲,輕聲道:“仙底比較差,還沒有辦法感應神君的氣息。”

“得盡快送你去北神殿。”他邊說著邊把手伸到我額間。

我不習慣地把腦袋偏向一側。他另一隻手不容分說地把我的臉轉了過來。我怔怔地望著他,眼裏是極度的不情願。他自顧自地用手感受我額間的體溫,然後滿意地點點頭,完全忽略我的“不情願”。

“嗯?”過了一會,他看見我臉色還是很難看,於是笑了笑,說道,“不喜歡這個方式?”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的笑容,雖然短暫卻可以刻入腦海,久久不能忘卻。

“讓我想想。”然後,他整個人湊了過來,在我耳邊輕輕說,“還有一種方式可以測體溫,你要不要試試?”

我的臉馬上綻放出花一般的笑容。

“嗬嗬——摸摸額頭而已,你隨便摸,隨便摸摸就好——”我癡癡地笑著。

等他走之後,我悄悄問熾焰仙子,還有什麽方式可以測體溫呢?

她想了想,笑了起來,漫不經心地說:“嗯——比如,接吻吧。舌頭下的溫度很準的。”

我怕怕胸口,還好自己反應快。當時他那樣看著就知道不是什麽好主意。

那晚之後,我再也沒有見到仙鶴,或者說仙鶴見到我,掉頭就飛奔,還“嗷嗷”的叫著,像是通知同伴趕快逃似的。我覺得自己欺騙了仙鶴的感情,有點難過。

無意間,我聽到仙婢們小聲議論。那晚我從仙鶴身上掉了下,是神君及時騰空接住了我。她們從來沒有見過神君那麽緊張一個仙子。於是我強烈要求搬回學苑閣。他們這次倒是答應得爽快,還允我回學堂繼續修行。

我第二天就回到學堂,才發現周邊的仙子或是修行者全是新麵孔。後來我才知道,先前那批仙子全給退回南神殿,修神史去了。讀心術,是不能惡意使用的,就像我不能惡意造個噩夢隨便扔到某人夢裏。我心裏暗暗慶幸,還好當時是在無名之城楚一凡的府邸捉弄那女子,不是在這神族的地盤鬧事。

長生術是從修心養性開始。一日三餐,加以適當的睡眠,調以呼吸的方式。我想這些其實是對其他族的修行者而言。這些仙子,本就生為仙,又何來壽命之限?她們故稱來這裏學修心,怕真是想修成神君妃吧。而,神君其實是不上學堂的,講學的都是一些普通的神者。他一般隻出現在第一堂課上,和新學者打個招呼而已。而我的第一堂課就鬧了個粉身碎骨,回想起來,覺得對他有點歉疚。

在走回學苑閣的路上,我就一直想著怎麽讓自己不那麽歉疚。之前說過要給他洗衣服,不過想想那衣服早就給扔了吧?又想著,不如刻苦一點,將來功成名就,就把他的名字放前麵宣傳,也算是對得起他了。轉一想,還是不行。放他名字在我前頭,受益更多的怕是我……

“你怎麽走路不看路的!”一個聲音在頭頂炸響。

我抬頭,差點撞上他——

“恒天……”我一急,忘了用敬語。

他想了半天,才意識到我是在叫他,接著,就笑了起來:“已經有上千年沒有誰敢這樣當麵叫我了。”

而後,他又驚訝地看著我問:“你是在哪裏知道這個名字的?”

“讀神史讀到的。”我嘿嘿跟著笑了起來。我沒有修過神史,但也不能讓他知道文爺爺一直都直呼他的名字。

他當然是不相信地瞧了我一眼,然後飄走了。

從那以後,學苑閣周邊開始周期性的暗了下來,有了白天和黑夜的交替。我想,他那天在學苑閣附近,是施結界來的吧。之後來了幾個仙子,把原先掛我窗上的黑布簾取走,並告訴我說,新來的學者有好幾個也是不會自己布黑夜的,神君就幫他們布了結界。而後,我們的一日三餐似乎也有了改變,感覺是越吃精力越充沛。

又過了幾日,神君恒天直接把我帶到北神川之巔。放眼望去,我看到的隻有茫茫的冰川雪海。

“這裏是修身靈氣最好的地方。”他溫和地說著,“沒有這北川的靈氣,你永遠都修不到最高境界。”

我點點頭,之前是聽文爺爺說過。但是,這靈氣要修個幾十年,我哪裏有那幾十年?我就僥幸地想,和師傅也待了上千年,這身上的靈氣也該有不少,足以應付長生術和技能了吧?不過,現在看來,神君殿的湖水和那場雨都差點要了我的命,這仙根的靈氣還是很弱的。

突然,空中傳來一聲巨吼,腳下的冰川居然“轟轟”地裂開個大口,我整個人隨之墜落。

“不好!”他大吼著朝我衝過來,一把拽住我的腰,拚命地往上竄。

一塊巨大的冰從天而降,正對著我們砸了下來。他一手抱著我,一手頂著巨冰塊。一股火焰從手心裏噴了出來,冰塊瞬間消失,化為水汽,連一滴水珠都沒有沾到我們身上。

我愕然。我知道他是神君,卻從來沒有想過會有機會見到他施展。在我心裏,那神殿是不可摧毀的,是安全而沒有危險的。那些仙子的雕蟲小技和無名之城的生死瞬間相比,真是太微不足道了。

他皺了皺眉,低沉地說:“他們為什麽放出白極獸?這不是你這個級別該修煉的。”

果然,隨他飛出裂縫,我看到一隻龐大的白色怪物,身體像熊,頭卻是獅子的樣子。它正張著血盆大口對著我們咆哮,感覺地麵都在震動,周邊的積雪紛紛滑落。疾風伴著雪粒隨之而來,我聞到空中濃濃的血腥味。

我身體自己抖了起來。我還是連靈氣都少得可憐的修行者,哪裏見過這種場麵啊。他看了看我,似乎在說:“你真決定要修仙成神?”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拚命地點頭。我是害怕,但是我也沒有說要放棄啊?

白極獸一看見我們,就瘋狂地揮舞著雙掌,大塊大塊的冰刀朝我們飛了過來。

“他們可能是弄錯了對象,以為要修行的是我。”他微微笑了笑,隨手在空中畫了一個圈,一道火牆把冰刀全擋了下來。

我這才明白,這北神殿不僅是新人修靈氣的地方,更是神者修技能之所。

“真不該答應你太早。看來,你連空中定浮的技能都沒有。”他感歎著,似乎很後悔當天給我手背的羽鈴花給迷惑住了。

隨著他語音而落,我們站到了大裂縫的另一邊。白極獸似乎陷入沉思,在裂縫對麵不停的來回走動,並發出“嗷嗷”的叫聲。

“不應該把你直接帶到這北川之巔。我都忘了初學者應該是放在雪山腳底的。”他有點歉疚的看著我。

“並不是每個學者都有此榮幸,能和神君一起站北川之巔看雪景。”我回以一笑,表示不介意。

話音未落,對麵那隻野獸發出更大的吼叫,然後朝我們衝了過來。很明顯它是要躍過這大裂縫。而後,我聽到附近傳來更多野獸的怒吼,三隻更大的白極獸瞬間出現在我們周圍。

恒天臉色沉了下來,這情況看來很不樂觀。突然,兩條發著白光的鏈子從其中一隻白極獸的掌裏飛出,目標居然是恒天。

“鎖神鏈?!”他驚訝地怒吼著,同時身形一閃,巧妙地避開這一襲擊。

此時,另一隻白極獸看準時機向我撲來。我咬緊牙,拚命地在雪地跑。我怎麽也不能站著等死,總要做些努力。雖然是沒用的掙紮。我後腦勺一陣生風,我猛地趴了下去。一陣“轟隆”聲在我身體上空炸開,我轉身,看到白極獸給一股力道彈開了。

我心裏清楚,這裏除了恒天,沒有其他神會來救我,雖然我看不清楚他是怎麽救的我。又一隻白極獸撲了過來,厚厚的熊掌對著我嬌小的身體拍了下來。這次我看到他衝了過來,抱著我往一側滾了百丈。白極獸的爪子撲了個空,冰雪在它掌下頓時裂成碎片,四處飛散。

我注意到恒天臉色極其難看,像是受了很重的傷。神君也會受傷?

“鎖神鏈可以鎖住神力。我現在和凡人差不多。”他苦笑了一下。

我這才留意他手腕上有兩條深深的凹痕,像是給什麽鑲嵌了進去。可他剛才明明是躲過了那一擊,難道之後是分心救我才……?神會不會覺得痛?

“我們要賭一次了!”他突然緊緊地抱著我,跳下了北神川之巔……

我腦子一片空白,身體不停的往下墜落,耳邊隻有呼呼的冷風。盡管他一直緊緊的抱著我,把我的臉埋在他胸前,雙手護著我的背,但我的腿還是露在外麵。細小的冰粒,像刀一樣劃破我的裙服,刺痛我的神經。

我們的身體在下落過程中還撞到好幾塊突出的岩石,但感覺每次都是直接撞在他身上。之後我們落到雪地裏,又不停的往山底滾去,居然滾成一個大雪球。雪球似乎撞到某樣東西,終於停了下來。我在雪球裏冷醒。我想,要不是師傅的這顆冥幻玄珠,讓我以神的姿態受挫,這一次是必死無疑。不過,現在的我,和快死的人也沒有什麽區別。

無名,你要等著我——

我腦中閃過無數次無名的身影,這意念讓我掙紮著爬出雪球,並把昏迷的恒天也拖了出來。他現在和凡人沒有兩樣,我可以看得出來。他的嘴唇已經給凍成深紫色。

“神君!神君!”我試圖叫醒他。

看來,他傷得很重。無論我怎麽叫,他都沒有反應。我環顧四周,白皚皚的一片,全是雪。剛才的雪球是撞到一塊地麵凸起的大岩石,才得以停下。這岩石深深紮在土裏,一麵垂直陡峭,一麵卻是平如斜坡。

我吃力地爬起來把大岩石斜坡那一麵的雪清理幹淨。心想,這樣至少我們可以有個地方歇腳。我不能讓他就這樣躺在冰雪裏。接著,我一點一點地挪動他的身體,用了好長的時間,才把他靠在岩石上。

這雪山底是新人修靈氣的地方,那些怪獸是不會出現的。這北神殿的長老,應該知道他們神君來訪。

我隻要堅持到他們發現我們,就應該有活的希望。

我靠在他身邊,握住他的手,把自己僅有的那點體溫傳到他體內。可對於重傷的他,是半點作用都沒有。他依然緊閉雙眼,一動不動。

“神君,你要快點醒來啊。”我抓著他的手,無力地自語。

之後,我氣弱遊絲地昏睡過去。

朦朦朧朧中,我覺得自己的身體越來越暖,有一股熱流從手腕不斷地輸入我體內。我睜開眼,看到繁星閃閃的夜空,而後意識到我依舊躺在岩石上,卻不覺得冰冷。我看向自己的手腕,原來這身體的能量來自師傅的冥幻玄珠。此時的玄珠閃閃發光,藍色氣體遊離其中,能量源源不絕。

我意念一動,手上的銀絲線就斷開。我取下玄珠,放到恒天的嘴裏。我想,這神之物,必能救他。我全身頓時冷了下來,感覺身上的每一個細胞在瞬間凍結,血液停止了循環,呼吸也變得不順暢。接著,我倒在他身上……

我想,就算我死了,他也不能死。他活著,至少有個重要的人還有見到無名的希望。

當時,我並沒有想到,一個天地造就的神,就算是神力受封,也是不會死去的。我也沒有想起,那個重要的人是小念。我隻知道,他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