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浣衣宮女

凱旋之師終於回到了天啟城。

已經是第二次來到這裏了,竟然比第一次還要緊張忐忑。

依舊是那個高大巍峨宮門,上一次靈玉還是作為貴賓,這一次卻已經是淪為了亡國的奴隸。

皇帝坐在高高的龍椅之上看不出喜怒,好像信國的破滅也很難使他暢懷。

靈玉等跪在大殿之下,信國最後的尊嚴被越國狠狠地踩在了腳下。

接著是枯燥而又冗長的策勳與賞賜的名單。

被皇帝寄予厚望的楚子弘,在凡城破城之戰立了大功後就留在了凡城止步不前,沒有人知道究竟是什麽原因,反而是原本隻是做押運糧草等輔助工作的三皇子楚天闊,相助攻破信國都城立了大功。

信越之戰越國主將朱明宇單膝跪在大殿的中央,朗聲匯報著此戰的情況。

末了補充說:“這些美女都是經過精挑細選的絕世美女,謹獻給陛下。”

在眾多的美女中靈玉並不突出,可是楚天闊還是一眼就看出了她的身影,眸子裏閃過一絲冰冷的光芒,朱明宇和朱家已經觸碰到了他的底線。

皇帝看著吒紫嫣紅的各色美人突然覺得自己已經老了。

“朕有皇後賢惠大氣母儀天下,又有後宮佳麗無數,這些舊信的女子還是收為宮婢交由皇後發落吧。”

就這樣靈玉被分配到了浣衣局工作,這裏雖然工作辛苦,但是好在遠離宮廷紛爭可以平靜的生活。

當晚皇帝大宴群臣,整個皇宮乃至整個天啟城都像過節一樣,煙花禮炮舞龍舞獅,歡樂的氣氛彌漫了皇宮各院蔓延出了宮牆流轉於大街小巷之中。

唯有浣衣局中的一間房裏,昏暗的燭光下信女們相對垂淚。

靈玉受不了這種絕望的氣氛,一個人來到了院子裏想要透透氣。

星辰隱逸,月色朦朧,看著遠處的燈火輝煌,靈玉不禁黯然,連光芒都隻照著越國嗎?

“玉兒。”

熟悉的聲音讓靈玉心神一顫,淚水瞬間溢出了眼眶。

靈玉轉過身來。

迷蒙的月光下,楚子弘就那樣站在那裏,溫和的笑著。靈玉仿佛感到他發出了一束光芒照在了自己的身上,陽光般的溫暖。

“對不起。”

“對不起。”

兩人重逢的第一句話居然都是對不起,對不起沒有信任你,對不起沒有保護好你。

靈玉狠狠地抹了把淚水投入到楚子弘的懷中。

楚子弘搬起靈玉的臉強吻上她的唇。

仿佛天地都在旋轉,仿佛時間都已經停止,那一瞬是永恒嗎?

過了許久楚子弘才放開靈玉已經紅腫的嘴唇。

“你怎麽來了?你們不是在慶功宴嗎?”

靈玉撫著子弘的臉輕聲問道。

“慶功宴自然是給功臣辦的,我隻是小角色誰會注意我。”

靈玉心中愧疚,“都是因為我,如果我”

楚子弘再一吻堵住了她沒有說出口的話。

直吻到靈玉氣喘籲籲楚子弘才放開她。

“玉兒你要記住,你是前提,隻有你好好的我才有前進的動力。”

靈玉將頭靠在子弘寬厚的肩膀上十分的安心。

“我如今什麽都沒有了,我不再是公主了,你還愛我嗎?”

本是情人間撒嬌的話,可是楚子弘還是鄭重的回答了她。

“我愛你跟你是誰沒有關係,等我明天就跟父皇說把你要回去。”

靈玉突然抬起頭,“不行。”

楚子弘疑惑:“為什麽?”

靈玉詳詳細細的把莊景承如何交給她一個令牌,和楚天闊和朱明宇對這個令牌的反應,還有她自己如何利用這個令牌的消息保命的事都告訴給了楚子弘。

楚子弘問道:“什麽樣的令牌?”

“是一塊令牌,上麵是‘天誅‘二字。我也是猜測,‘天’便是指的楚天闊,‘誅’便是指的朱明宇。我故意提到試探了他們一下,看他們的反應這似乎是很重要的。”

楚子弘皺眉道:“我見過那塊令牌。我後來留在凡城,是以為你還在那裏,我搜遍全城都沒能找到你,沒辦法隻有折回到莊景承的府上,想找找看看有沒有什麽蛛絲馬跡好知道你的去向,結果在你的房間裏見到過,隻是我當時沒有在意。”

“如果我這麽快就跟你回去,他們一定會以為我把令牌交給你了,最怕他們會狗急跳牆,那樣麻煩就更大了。如今朱明宇手上有兵,我們還是小心為上。”

楚子弘低頭想了想,似乎是這樣,要想能夠永遠的在一起,暫時的分別,徹底的除掉敵人才是上上之策。

“玉兒,等我,我一定不會讓你在這裏待太久的。”

“萬事小心,凡事莫急。”

子弘抱緊了靈玉久久不肯放手。

“玉兒你會不會恨我?要不是我凡城也不會被攻破。”

靈玉心中的確有過疙瘩,可是信國的破滅非凡城一戰引起,甚至可以說並不全是越國的錯,君王昏庸朝政腐朽,滅亡是不可避免之勢。

“不是你也會有別人,你不必自責。”

楚天闊一仰頭又喝了一口酒,“還沒親夠啊?”

楚天闊也是從慶功宴上溜了出來,想看一看靈玉的情況如何。

隻是一來就遠遠的看到楚子弘與靈玉說話擁吻,楚天闊沒有上前打擾,隻賭氣一般的喝著酒壺裏的酒,不明白自己的氣從哪裏來。

“親吧親吧,以後沒機會了,我會把你鎖起來,讓你的後半輩子裏隻能見到我一個人。”

楚天闊喝著酒發著牢騷,直到兩人分開才搖搖晃晃又重新回到慶功宴上。

初春時節天氣漸暖可是水還是十分的冰冷。

靈玉一向最是愛惜自己的一雙玉手,此時卻是凍得通紅。

“我的手,嗚嗚,我的手。靈玉你看這是不是就是她們說的凍瘡?”

晗婷哭著把手舉到靈玉的眼前。

靈玉也沒有見過凍瘡,拿過晗婷的手靈玉小心的嗬氣在她的手上,輕輕地揉搓著。

可是靈玉的手也是冰冷的,兩雙冰冷的手握在一起又能生出多少溫暖呢?

“別怕別怕,天氣一天暖似一天了,過幾天就好了啊。”

浣衣局的生活本來就很艱苦,靈玉晗婷等人又是公主出身,從沒有做過這樣的粗活,幾天下來手指紅腫還算是好的。

“我受夠了,我不要洗衣服了,靈玉我們該怎麽辦?”

晗婷哭倒在靈玉的懷中。

短短的幾天裏已經有兩個女子死去了。

一個是得罪了掌事的姑姑,被罰在寒夜裏跪了一晚,第二天便發起了高燒沒幾天就病死了。

另一個是想不開上吊自縊了。

從高高在上的妃子公主淪落為亡國的奴隸,麵對的是永無止境的勞作與折磨,絕望與死亡似乎總是圍繞在她們的身旁。

晗婷和靈玉原本是對頭,可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兩人摒棄前嫌,相互安慰相互取暖,似乎是亡國後她們才成為了真正的姐妹。

靈玉還有楚子弘可以等待、可以依賴,可是晗婷她已經什麽都沒有了,她美麗姣好的容顏會埋沒在堆成小山一樣的髒衣服裏,她最美好的歲月會蹉跎在無休止的勞作中。

“喂,你們兩個不許偷懶,把這些衣服給我送到各宮裏去。”掌事姑姑的聲音嚇了她們一跳,晗婷連忙擦了擦眼淚,起身幹活了。

“這衣服真好看,要是穿在我身上會更好看。”

晗婷看著托盤裏的衣服憤憤的說。

晗婷自幼沒了母親,從小就養在皇後的身邊,常有宮人看不起她,她就會大發雷霆,皇後故意驕縱她養成了如今的性子。長大後晗婷最喜歡那些華麗的衣裳和名貴的首飾,以彰顯自己的身份。

看著她懊惱的樣子靈玉隻覺得她率真可愛,以前怎麽沒發現晗婷有這樣的優點呢。

靈玉笑著安撫了她幾句。兩人送完了衣服,走在回去的路上。

一個衣著華麗妝容精致的女子從她們身邊路過。

兩人退到路旁低頭行禮。

那女子神情高傲目不斜視的走過。

晗婷突然抓住了靈玉的衣袖。

“那是宣妃啊。”

靈玉不明白她為什麽這樣激動。

“什麽宣妃?你認識她?”

晗婷緊握住拳頭,咬牙切齒的說:“那是父皇的宣妃,她是個禍國殃民的狐狸精,就是她多次慫恿父皇攻打越國的,母後怎樣都勸止不住。她怎麽會在越國過得這麽好?賣國賊!”

“這女人我怎麽沒有見過?她是我走之後才當上妃子的?”

“她原是楚清漪身邊的一個下等宮女,不知道使了什麽狐媚的手段把父皇迷得暈頭轉向的,後來父皇什麽都聽她的誰也勸不住。原來父皇最信國師的,後來有了這個女人連國師的話都聽不進去了。”

靈玉知道國師其實就是皇後的人,信皇周圍從朝堂、後宮到信仰皇後一直掌控著皇帝的耳朵,進而達到幹擾皇帝行事決定的效果。這個女人是如何憑借一己之力抵抗皇後控製皇帝的呢?

晗婷說她是賣國賊恐怕不確切,靈玉從中嗅到了一股陰謀的味道,一個後宮的妃嬪怎麽會總是和皇帝說些打打殺殺的事情,這宣妃恐怕就是越國人,慫恿信國攻打越國,隻怕也正是越國的詭計,不主動發兵,又能挑起兩國的戰事,最終信國被滅也隻能是咎由自取。

成王敗寇,陰謀是絕對不會出現在史書上的,因為史書真正的執筆者其實是帝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