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忘不了你
高一的寒假，我回家陪父母過完年就趕回伯父家，也不知道是惦記著補習還是惦記著方慕辰，而那幾天雯雯與家人出外旅行尚未歸來，所以晚上隻有我一人去他的宿舍做功課。
有一天我請教他物理題時，方慕辰非常嚴肅地指正作業本上麵的錯誤，一道物理題就讓我做了幾遍。雖然他沒有明說我的字跡難看，畫圖歪歪扭扭，態度敷衍，基礎太差，反應遲鈍，可我還是惱羞成怒，沉著臉自己埋頭做功課，再也不看他一眼。而他也不理我，專心地背英文單詞。
“我回家了。”我堅持到九點半就氣呼呼地收拾東西走人，也不像平時那樣等他送我回家。
“等我一下。”方慕辰原本還坐在一旁支著下巴冷眼看著我發脾氣，可能是沒想到我會走得如此迅速，連忙掏鑰匙鎖門。
“我自己回去就行。”我看了他一眼，自己快速跑下樓梯，感應燈隨著我急速的腳步聲一路亮起來。不知道為何，那時我有些沒麵子也有些生氣，就是不想理他。
“蕭想，等等我……”方慕辰焦急的腳步聲從樓上傳來，自尊心讓我不想理會他，反而跑得更快。
他緊追在後麵，我負氣地轉彎，不按過去的路線回家。可我選的這條路離家有些遠，而且路燈壞了幾盞，光線很昏暗，我不在乎他不陪我回家。
“想想，等等我……嘿，等等我……”後麵傳來方慕辰的低叫，我裝著沒聽見，依然頭也不回地往前走。他的腿長，很快就捂著肚子追了上來。
“你生氣了？”方慕辰笑著問道。
“沒有。”我冷漠地回答，眼睛直視前方。方慕辰默默地走在我身邊，不再說話。
“你胃痛嗎？”我注意到他一直捂著腹部，語氣清冷地問。
“你一走我的胃就痛。”
“討厭。”我的聲音變得綿長嬌氣，簡單一句話，我的臉就悄悄地綻開了一朵花，氣也莫名消散了。
“走，我們去那邊坐會。”方慕辰牽著我坐到小公園的石階上，天空上星光閃閃，明月如鏡，銀色的月光溫柔地披撒在我們身上，溫馨美麗。
“我想我一輩子也忘不了你。”我輕輕地低語，目光悠遠地看著前方．
“好呀，我最喜歡小姑娘記我一輩子……”方慕辰笑嘻嘻地回答。
“隻怕我到時候變成老太婆了。”
“也沒有關係啊！”
“那我要是患上老人癡呆症呢？”
“那是天意。”說著他把臉輕輕地貼在我的臉上，我幸福地感覺他臉上的柔軟。
“你不能這樣任性，將來出到社會，不是每個人都像我一樣能容忍你……”方慕辰有些語重心長地說道。
“我隻對你任性。”我耍賴著，他的一席話使我感動不已，剛才的不開心也隨著一掃而光。
“你一定是好話聽多了，受不了批評，聽到好的就笑得見牙不見眼，聽到差的嘴巴就蹺得可以掛油瓶……”
我挽住他的臂，頭輕偎在他的肩上，他拿起我的手迅速地輕吻了一下，我假裝不知道，這個傻瓜知不知道這對女孩子來說有多大的意義呢。他將我的手指放在口裏輕咬了一下，這回我毫不客氣地在他的手臂上反咬一下，然後彼此相視一笑。
“再過五分鍾就走啦。”
“嗯～～～”
“怎麽，戀戀不舍嗎？”方慕辰湊近我的耳朵問道。
“你做夢！”我羞澀地笑著拍打他。
“越是作無謂的補充就更加證明是。”方慕辰愉悅地笑著。
“不理你了，真討厭！”我用腳尖輕踢著他的腳，這種類似於打情罵俏的對話，羞澀而甜蜜的感覺如草原上的白雲，柔軟膨脹而不失飄逸地在心裏幸福地蔓延開來。
這樣的快樂幾乎堆滿了我高一的日子，學習似乎沒有那麽枯燥無味了。
依稀記得有一個晚上，當我們到達方慕辰的宿舍時，他出乎意料地一身汗酸味出現在我們眼前，看得出來是剛趕回來，來不及洗澡，那樣子就像做苦力活的民工。那晚他的臉色格外沉鬱嚴肅，隻是認真地背單詞，後來還默默走到陽台上看夜景，可是背影是那麽沉重。我與雯雯心有靈犀地互相對視了一眼，都不敢像平時一樣嬉戲打鬧，整個晚上認認真真地做功課。
晚上回家的路上，他才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話：“你要好好學習，我們不是生出來就是給別人刷油漆的。”
“刷油漆？你不是在研究所工作嗎？”我疑惑地反問道，據雯雯所說，方慕辰是化工係畢業的，在廠裏的研究所工作，那時的我也不知道他們要研究什麽東西，隻知道廠裏生產加工的是石油，在我模糊的意識裏一直以為他平日的工作就是像我們上化學實驗課一般，每天拿著玻璃試管調調這個，測測那個。
“我今天刷了一天的油漆，我又不是去給他們刷油漆的。”那天是方慕辰第一次向我提及他的工作，他那氣憤不平的語氣多年來一直響在我的耳邊。
現在想起，那會的他就已經下定了要出國的決心，因為那不是他屬意的工作。一個重點大學的高材生一天的工作就是在刷油漆，對高一的我並沒有太大的感觸，就像我們平日上學要搞衛生，掃地擦窗戶一般，感覺很正常。
可現在出到社會，看到新聞裏有關就業競爭的消息，本科生甚至碩士生下嫁去做收銀員甚至保安的工作，心裏難免酸澀。我從不歧視這些職業，可是寒窗多年，經過百萬人競爭才擠進大學的門檻，好不容易出到社會，難道最終體現的人生的價值就在這裏嗎？多少人仰望的高等學府啊，培養出來的是保安人才不成。
外麵的世界很大很精彩，令人迷惑，直到我自己也如風中的小草一般，淩亂不堪，才理解方慕辰要離開的決心。所以就算他後來一而再地對我不辭而別，我也無法從心裏怨恨責怪他，那是他選擇的必須要走的路。
方慕辰，就這樣用他的言行，一點一滴慢慢地滲入我青澀年華裏，就算後來我們之間隔著無法跨越的汪洋大海，許多年來我依然無法放開他，原來我早已經在不知不覺間，在無憂的時光裏將他刻入心肺，所以思念他的時候會隨著呼吸疼痛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