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鶯鶯燕燕

莊姬隨在二人身後,麵上再壓製不住心中的惱怒:柳煙是她的親妹子,是她去年為了壓製華姬夫人的盛寵,不得已接受母親的建議,將年方十五歲的親妹子獻到宋禦說身邊。

宋禦說一見姿色清麗、兼具詩情才賦的莊柳煙也極為喜愛,還破例也讓小莊姬也有了身孕。

(宋禦說年已二十六歲,隻讓他最信任的莊、華二姬各自生了一個子嗣。)

莊姬沒想到不過半年的時間,主君又找到一個花容月貌的新歡,全部的心思都放在雲姑娘身上,早將懷孕四、五個月的柳煙拋諸腦後。

她以前見妹子受寵,心中也有幾分酸苦,現在見妹妹在孕中就受了冷落,突然心中不忍,隻得放下身段來求宋王去探望茶飯不思的親妹妹。

“主君!拜見主君!”

已經顯懷的莊柳煙早得到外門侍女的稟報,急忙躺回榻上,見宋禦說進了內房,就要掙紮著起來叩頭。

宋禦說望著麵色蒼白,頭發淩亂的莊柳煙,不悅地皺起眉頭,“柳煙,你是將要做母親的人,怎可如此不在意身體?寡人要的是健壯聰慧的子嗣,早知你體質不佳,就不讓你受這番育子之苦了!”

莊姬姐妹聞言大吃一驚:她們本想著做出一番嬌弱不堪之相,引起主君的憐惜之情、惻隱之意,沒想到主君反倒指責她不配為他生兒育女。

“主君,”莊柳煙一咬牙,將眼神轉向宋禦說身後的雲夕,“婢妾本來的身子是極健康的,胎兒發育極好;食醫大人常來請脈,醫案上都有記錄,自從……”

雲夕並不知道矛頭已指向她,還在一邊把玩著檀木架上的一個青銅小人;小莊姬房裏的陳架甚為華麗,看得她眼花繚亂:內房門口擺放著煙青細紗的沉香屏風,上麵繡著精致的海裳醉蝶圖。

檀香木的縷空大床,精雕細琢,掛著淡青色的紗幔;檀香古玩櫥和同色同質的梳妝台、花木架,分布在房間的各個角落裏,風從窗外吹進來,若隱若現的檀木香氣隱蘊在寢宮的空氣中。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床上楚楚動人的大肚子美人兒眼中帶著惡毒的神情,還用……

雲夕愣了一下,那女人竟然是指著自己咬牙切齒地說,“都是這個妖女!她三天前在花園中點了婢妾的後腰一指,婢妾當時就覺得腹痛如刀絞,還隱隱下了胎紅……婢妾告訴了姐姐,可姐姐說她是主君最寵愛之婦,讓婢妾忍讓著些,可是——”

“柳煙!”莊姬慌忙跪下,“妹子她孕中體弱,導致心神不寧,主君原諒她口不擇言!”

“大姊——”

“我何時點過你?今天是你我第一次見麵,你——這女人真是莫名其妙!”雲夕怔了一下才出聲斥問莊柳煙。

雲夕想起母親的交待,給她下個鬼麵蠱,教訓一下?呃,看在她快生孩子的份上,算了吧……

雲夕也不理會宋禦說,轉身就走出小莊姬的寢宮。

“莊妃,”宋禦說冷冷地對莊姬道,“寡人平素敬你人品厚重,原來也是城府深沉之人啊,你將寡人引來,就是想讓寡人看你姐妹二人演場好戲?”

“你,”宋王轉身對著榻上瑟瑟發抖的莊柳煙,“雲夕是什麽樣的女子,寡人比任何人都清楚,你休要仗著懷了寡人的骨血就任意胡為!想給寡人生兒育女的美姬多的是,你若是不想……”

“也不差你一個!”

說完,宋禦說拂袖而去;莊姬慌忙跪下,“恭送主君!”

小莊姬悲悲切切地哭了起來。

“愚蠢!”莊姬待宋王走遠,回到內房裏斥罵莊柳煙,“我好不容易才把主君請來探望你,你不知擇機取悅主君,反倒想出這麽個荒唐的主意,事前也不和我商議一番!”

“妹妹哪知道主君被那夷女迷惑至此啊——嗚……”

“要出手也不能在主君最寵愛她的時候!得等主君這把子新鮮勁兒過了再說……你現在最緊要的就是養好身子,為主君再添個公子,興許主君會慢慢回心轉意,想起你的好來。”

莊姬暗歎了口氣,說什麽不能讓雲夕那個夷女懷上主君的骨肉,不然她兒子宋茲甫的世子之位難以穩固啊。

得想個法子在她的膳食裏動動手腳……

雲夕並不知道她在宋宮裏已成了眾矢之的,從青雲宮裏跑出來,獨自悶悶不樂地走進禦花園。

宋宮的禦花園曆經十幾代王室的改建籌劃,亭台假山,湖水遊廊華麗精秀。

雲夕轉過一處層層疊疊的假山,正看到圍著玲瓏怪石的碧清湖麵;大片大片的牡丹開得華美難言,淺紅魏紫、雙色並生,中間夾雜著潑辣辣的重瓣杜鵑,多姿多彩,奪人眼目。

這些美景並不能全然解開雲夕眼中的沉鬱:那個大肚子的女人為什麽要誣陷自己?自己又沒得罪她!怪不得舅舅說大周是個汙濁之地,連快生孩子的女人心腸都壞得很,不給自己的孩子積點德。

生孩子……

她以前曾問過母王和高娃姨母,自己是怎樣出生的,為什麽會長在母親的肚子裏;母親和姨母都說孩子是上神賜福給母親的。

在這後宮住了一些日子,她也漸漸了解了一些男女之事:女子是要嫁了丈夫才會孕育孩子的,那麽……

雲夕坐到花園的涼亭中,對著才出粉色尖角的清蓮,呆呆地想:男人和女人住在一起就會有孩子麽?是不是兩人一起祈禱,神靈就會賜給他們一個孩子?還是要做些別的?抱在一起親一親會不會就能有孩子?

“丫頭,想什麽呢?還在生那個婦人的氣?”

宋禦說找到雲夕,鬆了口氣。

雲夕轉過頭來,鬱鬱地道,“你那麽多妻妾,我要是因她們的小伎倆氣惱,肚子便會鼓得如莊姬那般大了……”

“我方才是想,女人是怎樣懷上孩子的。”

宋禦說悶笑,“我來告訴你好不好?”

雲夕眼前一亮,“你快說!”

“呃,在這裏說不合適,你隨我去寢宮我才能說……”

“你又騙我,不說這個了……我要采些花兒回房裏插瓶!”雲夕扁扁嘴站起身來,向亭外的花叢走去。

“我何曾騙過你,夕兒——”宋禦說緊隨她身後,心裏癢癢地,想著如何引得雲夕再回方才的話題。

“主君!陳國國君派人送來密函!”寺人閬秋匆匆跑進園裏,向宋王尖聲稟報。

宋禦說正摘下一朵紫色花蕾小心翼翼地插到雲夕發間,聽到寺人的稟告他皺起眉頭,“又有什麽事啊?!明天再呈吧……”

“慢著!陳國?”

他捏了一下雲夕的小鼻頭、拉著她回亭子中的石台上坐下,“呈過來!”

陳國君主在密信中寫道:南宮長萬逃到他的屬地,求他收留;陳侯為保陳、宋兩國世代友好的盟國關係,決定親自捉住南宮長萬交給宋君,以示他與宋國交好的誠意!

昨天他已設計將南宮長萬灌醉,並用牛皮筋將之綁縛;連同他八旬的老母裝入囚車,一並送到宋國來。

“哈哈!算他識相!”宋禦說看完密函喜出望外;南宮長萬一直是他的心腹大患,此次能將他拿住,實在是大大的喜事。

“來人,傳令穆將軍帶高手去陳國方向接應押送南宮長萬的車馬!南宮長萬神力驚人,切不可讓他逃脫!”

“是,奴才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