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禁地黑森林

清格勒所選的這條大路是草原各部族來來往往的要道;四個人不時會看到牧馬的紅麵老人緩緩走在及膝的草毯中,也有乘在馬背上的少年從她們身邊飛馳而過;偶然回頭的就放慢了速度,大聲唱起情歌,等了許久不見這四個女子回應,便又怏怏地加快速度跑遠了。

吉娜也是想回上兩句的,張了張口沒唱出來;一來是怕侍女們暗笑她的歌聲不美,二來那回身的少年黑不溜秋、瘦兒巴唧的,不怎麽提人興致。

越走地勢越低,氣候遠遠不同於方才荒原之路的清冷;沿途所見的男女都將袍子半穿在身上,一隻衣袖耷拉在腋下,引得吉娜好奇地注目。

清格勒下馬去問了一位步行的老人,得知此地的部落首領住在風景優美的孟達天池附近,離這裏路途甚遠,她猶豫了一下,到公主馬前低聲問,“殿下,不然我們找一個幹淨些的民家帳篷住一晚?大族長家離這裏甚遠——”

“好、好的呀。”吉娜隻想早些擺脫她們,去哪裏夜宿無甚要緊。

清格勒選了一個離湖水不遠的人家,向那家牧民提出來要和小主人在他家住一晚;草原人家甚是好客,女主人取出家中最好的氈毯鋪在帳房的最西麵,請四位女客和她的女兒卓瑪晚上住在一起。

另兩位侍女拿出掛在馬背上的行囊,給公主鋪了個幹淨舒適的床榻,又在帳房附近灑上驅蟲的藥粉。

吉娜此時就在湖水邊轉悠,牧民家的小女兒卓瑪站在不遠處好奇地打量她;吉娜看見清澈的湖水中有不少大魚自得地遊來遊去,她突然想到一個好法子!

她跑回帳房前找了一個裝食物的皮袋子,又拿起一根幹樹枝來到湖邊,守著那個女孩,拿木枝向湖水中叉去,不出所料:旁邊那個十歲的小女孩尖叫起來,“阿爸!阿媽!不好了,這個女人殺死神魚了——阿叔——”

沒多久,湖畔聚集了十多個從附近帳蓬跑來的牧民,清格勒和女侍衛們也聞聲趕來。

一位白發的老漢氣得臉色發青:“遠方來的女客人!洛桑一家好心讓你們借宿,你們為何要傷害我們神靈的寄身?!”

清格勒知道這裏的族人死後行水葬;他們都相信祖先死後的魂魄就存活在魚身上,他們是絕對不允許別人傷害湖水中的生靈的。(青鳥宮裏的宮人也是不食魚肉。)吉娜此舉絕對是犯了大忌。

“老伯,這事純屬誤會!我們是青鳥宮的侍衛,公主殿下興許是一時頑皮——”

“她胡說!”一位老婦人尖聲叫道,“我見過王宮裏的女人,她們都穿著五彩的綢衣和美麗的絲鞋!誰不知道女王和公主頭頂長著神羽,出宮都乘青鳥?你們膽敢冒允神族,十惡不赦!”

清格勒冷汗直冒:這裏居然還住著一位頗有見識的老婦人。

“我們的確是王宮侍衛……”

“這個袋子裏不是魚呀——”呼叫眾人趕來的那個小姑娘卓瑪打開飽鼓鼓的皮囊:居然倒出來許多石頭,連半條小魚也沒有!

“卓瑪,你到底見沒見人家捉魚?”她的母親驚叫著問她。

“我看她拿著木條往水裏戳,就以為她是捉魚的……”

圍在清格勒三人身邊的牧民慢慢散開,清格勒三人籲了口氣,轉過身來安慰公主,“殿下……”

她們大吃一驚!一直被她們三人護在身後的,居然是她們借宿的主家——洛桑!

洛桑此時方能動動身子、扭了扭脖頸;剛才他突然之間被定住了,隻能一動不動地站在三個女子的背護之中。

“糟了,公主借機跑掉了!”清格勒看見不遠處隻剩下她們三人的馬匹,才知道剛才的一幕全是吉娜公主設想好的脫身之計!她也不及向洛桑解釋,伏地看了看吉娜馬蹄印跡的方向:

“不好!吉娜公主向北方跑去了,可能她是去看那片黑森林!”

清格勒猜的沒錯,吉娜趁眾人圍住那三個女侍衛,她輕手輕腳地牽著小白馬就跑上向北的小道。

清格勒三人一路狂奔,可是天色越來越暗,越來越難以察看公主留下的印跡;她們憑直覺想到公主對黑林裏的星族極有興趣,一定是去了那個地方。

所以,就在吉娜借著月光小心地走進一片長滿參天古木的叢林的時候,清格勒也看到了獨自在林邊等候的小白馬。

吉娜四處張望著林中根須橫生的藤木,清格勒不是說玄武七星族的人是晝伏夜出麽?怎麽一個人影也不見,連小蟲的聲息也聽不到?

一絲窸窣聲傳來,吉娜借頭頂上的點點月光看到不遠處有粗大的黑影向她蜿蜒靠近;她低聲念著驅蛇咒,令那蟒蛇繞道行走。

那‘巨蛇’隻是停了一瞬,繼續向她遊來;吉娜正要用靈力將它定住,突然看到那東西散在一邊的一縷毛發,她愣了一下,反倒向那個蛇影走進幾步。

‘巨蛇’看她過來,居然扭了一扭身軀直立起來!

吉娜鬆了口氣:那是一個人,雖然看不清麵孔,身軀上除了小腹下裹了一點獸皮之外,都是赤洛的,兩個乳丘不甚豐滿,但能看出她是女子。

“小姑娘,你居然不怕我?嘿嘿……”‘蛇女人’笑著走近吉娜,上上下下地打量她,還湊到近處聞了一下。

吉娜的眼睛漸已熟悉林中的黑暗,她看清的麵前這個女子:臉型細長,眼睛是黃色的、在夜幕中閃閃發光,頭發散在細瘦的肩上,長得倒不是很難看,隻因臉上、身上沾了不少灰塵,看不出皮膚是白是黑。

“你是星族的人麽?”吉娜好奇地問,“蛇族?蚯蚓族?不好意思,我忘記清格勒說的玄武七星族都是哪些了……”

那女子‘嗬嗬’笑了兩聲,“你知道這林中住的是星族?外麵那些赤麵人都叫我們怪物呢……我是女土蝠星族的,名叫青素,你叫什麽?”

“我叫吉娜,是青鳥族的。”吉娜實話實話,這個瘦小的女子似乎年歲也不大,她想到北方星族的人隻能住在這個黑乎乎的原始叢林裏,覺得很是同情。

青素一下子拉住吉娜的手,“跟我回家?林子裏許久沒見外人了!上一次是……反正是許多年了。”

“素,你放手……你的手上有許多髒汙呢。為什麽方才要趴在地上學蛇走路?”

青素縮回手在身上蹭了蹭,嘻嘻地笑著,“嚇唬那些想進林人殺靈獸的赤麵人啊,上次闖進來的那個少年就被月燕族的靈姐姐嚇死了呢……虛日鼠族的老族長最愛喝腦髓,靈姐姐把他那顆頭送給了鼠爺爺。”

“你們居然這樣殘忍!怪不得牧民們叫你們妖物!我不跟你往裏麵走了,我要出去!”吉娜大驚失色,轉身就往外跑。

“喂!”青素不解地看著吉娜的背影,“我說錯什麽了?獵物不就是用來當食物的麽?要是一隻鹿死在你麵前,你不吃它的肉?”

吉娜停住腳步,“那是不一樣的,人和平常的動物是不一樣的!”

“有何不同?不都是在母體胎孕育,在光照水潤中成長?”一個尖細而蒼老的聲音在吉娜的頭頂響起;吉娜抬起頭來,看到上方的樹杈上立著一高一矮兩個身影。

高的是一個身材玲瓏有致的長發少女,胸脯和下體都圍著獸皮,長得甚是美貌;矮的是一個穿著黑袍的老頭兒,白發白須,一雙小眼睛閃著綠幽幽的光芒。

“鼠爺爺、靈姐姐!”青素叫了一聲,“這個姑娘是我剛認得的、青鳥族的朋友,你們不要嚇唬她!”

“青鳥族?”黑老頭兒眼前一亮,從樹上躍下,靠近吉娜聞了聞,“果真是有先天靈力啊,我老人家若是食了你的腦漿,說不定能升天為仙呢!”

吉娜驚駭地向後退了一步,左手扣在右手的蠱環上,打算等老頭再近一步就下毒殺了他!

“嘿嘿,你也會使蠱?呃,對了……青鳥族的大國巫以蠱毒獨步天下,你當然也是會的……不過,這小伎倆對我老人家沒用!”

黑鼠一邊說著、一邊將手一揚,吉娜隨之倒在地上;這虛日鼠族長的靈力不在烏蘭女王之下,吉娜根本對付不了他。

那個叫‘靈’的少女蹲下來,將吉娜扶靠在她胸口,“爺爺,我聞到她身上沒有惡意,你為何傷她?”

“林中的日子太寂寞了,老夫許久不見外客,也不知自己的功力有沒有長進……你們兩個帶她到樹穴裏歇歇,我且去會一會另外一個貴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