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心月狐族
金龍老人見水麵泛出一股深色泡沫,心知不妙,他隻叫了聲“不好!”,那兩名侍衛已同時跳到水裏,金老漢不及阻止,連連太息。
一會兒,四隻手將烏日更托了上來,亢金龍急忙伸手接住,那些手卻迅速沉了下去:金老漢知那二人已經無救,這片水中全是火蛇的毒涎,他都不敢貿然下水,那兩個少年侍衛此時定已葬身海底了。
金龍老人看著緊咬在烏日更胸口的火蛇一時束手無策,後來想到用船漿把死蛇撥到一邊,細聽烏日更微有呼吸,才略鬆了口氣。
大巫師自小侵潤在各種毒物當中,抗毒的能力遠勝常人,所以一時之間並無性命之憂。
“誰?誰在那裏?”一個輕脆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亢金龍抬起頭,正看到一葉小舟飛奔而至。
“冰狐,你來得正好!”金老漢大喜,“這個少年被火蛇咬傷了,你救他一命!”
那個叫冰狐的少年腳下一點,落到金老漢的船上,“他如何招惹到火蛇?噫,是他殺死了這條怪蛇?”
“唉,他執意要來尋火蛇內丹為他親人醫病,我老頭子就做了一回好人,狐兒,他身上有神——”
話沒說完,冰狐已剖開那條火蛇,取出一粒紅珠來裝到自己的衣袋裏,順手提起烏日更的手臂,將他負到自己背上,“龍伯伯,你隨我上島喝杯清酒吧。”
“呃,我還是不去了吧,你母親見了我又會不高興……”
冰狐笑笑,向遠處的小船躍去,不一會兒便劃著小木船,消失在海霧當中。
亢金龍喃喃道,“冰狐的母親恨我年少時負了她,我這回送給她一個神族少年做女婿,不知她領不領情……”
冰狐將船劃到一個草木茵茵的海島上,天色已漸亮;他把烏日更背到岸邊的一個小石屋裏,細觀大巫師胸前的傷口。
烏日更尚有一絲神智,他想摘下左手腕上的蠱環,用蠱王之血為自己解蛇毒;可是火蛇的毒性實在太強,他居然無法言語,也無法動一動手指;任由救他那人低頭吸吮他的傷口,烏日更情急之下眼角滲出一行淚來。
冰狐側頭吐出口中的毒血,眼角瞥見烏日更流下的眼淚,他怔了一下伸手將淚珠拭去;忽然,他發現觸手之處,這人的皮膚起了細細的皺折;原來是烏日更的人皮麵具在水中泡得太久,已不再緊貼在麵皮上。
冰狐心中一動,細觀烏日更的耳後,然後將那張麵具緩緩揭開;居然是一張俊美無疇的麵容!烏日更的麵色因失血而微微顯得灰白,微抿的嘴唇卻紅得發紫,幾欲幹裂出血。
想來是火毒入血,引起內熱了。冰狐到房角打來一碗清水,自己先漱了口,喝了半碗,又端到烏日更麵前扶起他來讓他喝水。
烏日更達萊全身的肌肉還是麻痹著,連張嘴去接水的能力都沒有。
冰狐沉吟了一陣子,走出石屋左右張望了兩眼,又走回石房裏,端起那碗清水自已啜了一口,湊到烏日更嘴邊給他度了進去。
烏日更腦中還是有一絲清醒的,他明知麵前這人是個男子,但還是生出一絲羞赧,苦於身子無法動彈,隻得任由那人一口口地將水哺進他的喉裏。
他尚不能自如地吞咽,水有一多半都流到頸子上,冰狐用衣袖擦掉他頸下的清水;又試了試大巫師額頭的溫度,小聲嘀咕道,“身上這麽熱,又咽不下水,怎麽給他服藥降溫呢?”
冰狐把烏日更放平在草榻上,獨自去尋降溫的法子。
烏日更倒是鬆了口氣:他並不需要什麽藥湯來降溫,隻要火蛇的毒性過去最猛烈的時候,他的手腳能動彈,就能自行用蠱王手環解毒。
他正思量的時候,那個狐族少年回來了;冰狐拿來一個藥丸塞到大巫師的嘴裏,再點按他下頜的穴位送那藥丸下咽。
冰狐取出自己的帕子,用冷水將帕子沾濕,覆在烏日更的額上。然後坐在一邊,默默地打量著他。
烏日更年剛一十七歲,身量剛剛長成,是一位洋溢著陽剛之氣的異族美少年:金發藍眼、高鼻豐唇,臉型如刀刻的石像一般俊朗;身形挺拔、胸腹的肌肉結實而富於少年人獨有的彈潤。
“怪不得他要用麵具遮住本來麵具呢,長成這般模樣,比我還要俊俏,是很麻煩滴。”冰狐喃喃道。
烏日更聽在耳中,便想轉首看一眼這個狐族少年的長相,卻是指使不動自己的頭頸。
冰狐時不時給大巫師換洗一下帕子,可是一整天過去,天色漸漸暗下來,烏日更的身子仍是滾燙的,不隻如此,他僅有的一絲理智也沒有了,無力地閉上眼睛、整個人陷入昏迷當中。
冰狐不安地拉過烏日更的手臂,再次把住他的腕子:他的脈搏極為混亂,如同一團亂麻絞在一處;體內似是有積年的寒毒與火蛇的熱毒絞在一起混亂了氣血的運行。
‘父親煉的解毒丸怎地沒起效果?’望著那張俊顏不時地痛苦地抽搐一下,冰狐生出此生未有過的恐慌;他忽然想到自己天生玉寒之體,或許能將烏日更的邪熱消去……他隻猶豫了一刻,便脫去外衫,露出緊實的腰腹來,靠近火熱滾燙的烏日更,漸漸貼緊……
烏日更夢見自已跳入了昆侖山的死亡穀——火澗;被烈焰不住地炙燒著,就在無比的恐慌與痛苦之中,他仿佛看到了母王:美麗慈愛的母王,像十多年前一樣將他緊緊攬在清涼的懷裏。
“母王,您不要走……”
冰狐迷糊中聽到烏日更的叫聲,他瞬間清醒、飛快地站起來,一把將衣衫套到身上。
烏日更達萊慢慢坐起身,仍是渾身無力,他迷茫地注視著麵前那個手慌腳亂地係著衣帶的少年,“是你……救了我?”
冰狐輕咳了兩聲,“你是龍伯伯托我照看的,我自然不能讓你有事……呃,好些了吧。”他近前去探烏日更的額頭。
‘他的手指如此清涼!’烏日更一驚,昨夜夢裏那個清涼馨香的懷抱是他?!大巫師定定地望著麵前的冰狐:
這個狐族少年年約十四、五歲,生著一張雌雄莫辨的嬌容:一雙微挑的鳳目黑白分明,膚色白皙紅潤,泛著藍色的黑發在腦後係成馬尾;隻從那對英氣勃勃的俊眉,和輕便修身的裝束上看出他是個少年;此時在烏日更的注視下,少年居然麵現緋紅。
“呃,我叫冰狐,自小就居在這個海島上,我父英狐是心月狐族的族長。”
“原來是神狐族的公子!我是青鳥國人氏,名叫烏日更達萊;呃,我的名字用華夏語來說就是‘遼闊的海洋’之意;烏日更感謝冰狐公子救在下一命!”
冰狐燦然一笑,從衣袋中拿出那粒火丹,“烏日更大哥不顧性命執意涉險,就是想要這個?”
烏日更達萊眼前一亮,瞬間又黯了下來;從他被侍衛們推上船的一刻,他已看到兩個侍衛口鼻迸血,深中蛇毒;三人一同出了昆侖山脈,沒想到從小伴他長大的那兩個親如兄弟的貼身侍衛,此時已命喪異國。
冰狐看他麵色沉鬱,急忙把火丹放到他手中,“烏日更大哥,是不是這一顆不夠?可是我世居此地,也就隻見過那一條怪蛇,別處……”
“這一顆足夠了,謝謝冰狐兄弟。這兩天麻煩你照顧,我也不知如何報答,若是你有空到昆侖一遊,我當好生……”
“烏日更大哥!”冰狐望著烏日更的俊顏咬緊嘴唇,隨後仿似下了很大的決心,“我……有個同胞妹子,長得和我一模一樣,生性溫順賢良,你可願娶她為妻?”
大巫師一怔,“我……不能。”
“為何?難道你已娶妻?”冰狐麵現驚愕,神態之間又是失落又是不舍。
他盯著烏日更看了一會兒,“也罷,名份也無甚要緊,我……我妹子做妾也可……”
和冰狐長得一模一樣?大巫師望著冰狐靈動惑人的大眼睛,想到昨晚冰狐溫柔的擁抱,烏日更不覺呆住了:他的心室居然猛地抽痛起來,胸口如被巨錘擊中,一口腥甜的血氣翻到口腔之中;他慌忙閉目吐納氣息,半晌之後心痛才得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