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 老貓**

看得出,清風確實有些緊張,悶著聲,隻是回答了一個“是”,緊接著,才是慢悠悠地抬起了頭。

看到清風臉的那一刻,柳小桃才是真的後悔了,清風那一張輪廓頗為完美的小臉上,一道一道的,都是駭人的疤痕,像是刀劍砍傷的,又像是被什麽尖細的東西劃過的一樣。

“對……對不起。”柳小桃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又是被沈浩扶住,聽到沈浩在自己耳邊解釋道,“清風相貌雖然醜陋,但是武功身法是最強的一個,靠她保護你,我放心,你若是不喜歡看到她的臉,就讓她平日帶上麵紗服侍你就好。”

柳小桃一回頭,正是對上沈浩滿懷關心的眸子,喉嚨哽了哽,慌忙解釋道,“不……我不是嫌棄她長得難看,隻是……,”柳小桃話語頓了頓,隻是上前輕輕牽起了清風,盡力不去看清風那張被毀得麵目全非的臉龐,以免讓清風覺得不自在,“你以後跟著我就好,若是……。”柳小桃還想多說幾句,卻終究是收了言語,隻是用小手輕輕地拍著清風因為拿劍生了些老繭的手,笑道,“以後,你和明月就都是我的貼身丫鬟了。”

“是。”

清風愈加恭敬,柳小桃就是莫名來得更加心疼,被人笑話的日子自己也有過,何況自己不過是個眼角的胎記,而清風,卻是滿臉的傷疤,其實,仔細看起來,忘卻了這些傷疤,清風的麵容,也該是清秀明媚的。

“侯府那邊還有事,我先走了。”沈浩不放心地囑咐道,“記得,這陣子先別出門,畢竟你是以養病為名,若是無聊了,就讓清風來侯府找我,我來陪你。”

不能出去,不能出去,柳小桃最怕聽到的就是不能出門了,一嘟嘴,無聊回了一句,“要是我天天無聊呢。”

沈浩一聽,會意地一笑,“那我就天天來好了。”

“我……。”柳小桃啞然,沒想到是這個結果,臉,卻是不爭氣地紅了起來。

“乖,我走了。”沈浩笑得卻是愈發燦爛,伸出大手,摸了摸柳小桃的頭,充滿了寵溺。

一切都已經收拾妥當,這間空曠的小院子也是被下人們送來的不少冬青鬆柏裝點得多了幾分生機,柳小桃垂手站在院子中央,冬日暖暖的日光合成一抹抹光束順著東牆灑下,耳房偶爾有下人路過給那受傷的姑娘端些熱水進去,院子裏,多的,依舊是靜謐。

柳小桃呆呆地看著角門,卻似乎是忘了時光的流逝,一站就站了好久。

“姨娘,今個雖然有太陽,卻也是極涼的,奴婢剛給屋子裏頭生了炭火,進來暖暖可好?”明月上前,扶著柳小桃的手道。

“哦,”柳小桃恍然回神,輕輕一笑道,“我隻是,隻是目送小侯爺走罷了。”

“可是姨娘,”明月搖頭晃腦地道,“這小侯爺都已經走了半個時辰了。”

“額額,是嗎?”柳小桃的臉又是不自居地僵硬起來,“那個,我想吃蓮子羹了,你快去做些來。”

打發了明月出去,柳小桃在前,清風在後,又是進了屋子裏,明月做事向來細心,出了這點好的炭火,屋子裏還燃氣了好聞的靈貓香。

柳小桃端起桌上剛灌好的熱茶,斟了半盞,坐下對著清風問道,“你叫清風?”

“是。”

“是哪裏人?”

“滄州人。”

柳小桃點點頭,又是感歎了一句,“滄州離巴陵城很遠啊,你怎麽會背離家鄉,獨自出來呢?”

清風身子微地一簇,隻是將頭埋得更低了,回答道,“被趕出來了。”

柳小桃的半口水恰好還卡在喉嚨裏,目瞪口呆地看著低頭都看不見臉的清風,略帶歉意地說道,“不好意思。”心裏隻是責怪自己多嘴問什麽,說不定,又是戳到清風的痛處了。

“姨娘不必和奴婢道歉,”清風嘴角掛起一絲淡然,“一切,都是奴婢應得的,如今奴婢,隻管服侍好姨娘,保護好姨娘,以前的事,都無所謂了。”

“恩,”柳小桃跟著笑道,“總之,你在我這裏,是最好的。”

不一會兒,明月又是端了蓮子羹進來,還特意配了一個蓮花口的暖盅,白淨白淨的瓷口邊還燙著金色的蓮花花紋,十分好看,柳小桃方捏起勺子準備入口,卻又是恍然大悟道,“你瞧我,光顧著自己吃了,清風,你去耳房看看那個受傷的姑娘,若是醒了,就吩咐小廚房趕緊做些清淡的吃食過去,若是沒醒,你也好生伺候著,今晚,我這裏有明月就可以了。”

清風一愣,卻也是乖乖地退了出去。

原木色的房門方才是關上,柳小桃的神情卻似換了一道,手一鬆,勺子也是應聲落下,敲在空空的瓷碗裏頭,脆生生地響了兩響。

“姨娘?”明月不解,晃著圓圓的小臉。

“給我仔細盯著清風。”柳小桃忽而說了這樣一句話。

“為……為什麽?”

柳小桃隻待是深吸了一口氣,十分艱難地回憶起剛才自己在院子裏注意到的一個小細節,沒錯,是眼神,是清風看那耳房的眼神。

若是自己沒記錯,清風也是一路跟著從侯府出來的,也一定是見到過那受傷姑娘的容貌,方才自己在院子裏頭站了那麽久,一方麵,也的確是被沈浩那俊偉勻稱而又帶著幾分飄逸的背影給迷得有些失了神,啊呸,自己在想什麽,咳咳,這另一方麵,也是在默默地觀察這沈浩口中武功第一的清風。

清風的眼神,雖然一直未曾離開過自己,可是總是有那麽一兩下,會不自主地瞟向旁邊的耳房,每每失神的這麽一瞬間,柳小桃就感覺到了清風眼裏那種憤怒,仇恨,還有殺意。

方才自己也問了,清風是滄州人,若是自己沒記錯,大周三大美人之首的宋家小姐宋長歌正是這滄州平城人,今日那美人那般驚為天人的容貌,除了這宋長歌之外,柳小桃實在也想不出,這大周,還會有誰美得這般驚心動魄。

同是滄州人,又幾乎同時出現,還有清風眼裏的肅殺的仇恨,難不成,這兩人會有聯係?

今日的夜,來得格外寂靜,少了侯府耀眼的回廊花燈,少了下人們進進出出端茶燒水,別院裏,柳小桃斜躺在軟榻上,用明月送進來的熱水好好地泡了泡腳,感覺整個人都舒展開來了。

外頭起風了,風擠著窗戶縫湧入房裏,雖然不過幾縷,卻也讓人生涼。

“奴婢去添些炭火。”明月端著銅盆出去,準備順道帶著銀炭回來。

此時,房裏就隻剩下柳小桃一個人。

柳小桃伸了伸胳膊,往這右側的耳房,心裏念道著,清風啊清風,你是小侯爺推薦來的,你的表現,也千萬不要讓我失望啊。

說到小侯爺,柳小桃又是翻了個身,心中似那潮汐起起伏伏一般,也不知道,那家夥,現在,在做些什麽,把自己說丟就丟,還有那溫碧儀,口口聲聲地說自己還會回來,到底又是怎樣一回事。

還有,也不知道,自己給那家夥的東西,他看到了沒有。

冬風,從這城南的胡同別院,一直,吹到了深深侯府大院。

某處偏僻的小院子,一盞孤燈點亮了那一泊昏黃。

沈浩手裏握著一盞粗瓷茶盞,裏頭的茶已然涼了好久,沈浩卻並未開口喝茶,隻是這般端著茶盞。

沈蒹葭正在一旁靜靜地繡著一朵傲雪梅花,不經意地,偶爾會瞟上兩眼沈浩,看著沈浩這般模樣,莞爾笑道,“茯苓,去給少爺換盞熱茶來。”

茯苓應聲退下,這屋子裏,空蕩蕩的,又隻剩下沈浩和沈蒹葭兩人。

沈浩驀然回過神,尷尬一笑。

由此,沈蒹葭卻是率先開口,“你每次來我這,都是有事相訴,今個,卻是一個人發呆發了好久,怎麽?這世上,還有什麽事,讓你連口都難開了?”

“姐,我……。”沈浩窘迫地一笑,方開口,卻又是收住到了話語,搓著手,不說話,一閉眼,腦海裏浮出的,卻都是柳小桃的音容笑貌,還有,今日自己在馬車上,情不自禁吻了那小鬼的臉頰後,那小鬼臉上的不羈和惱怒的樣子。

還有,那一巴掌,這該是,自己被那小鬼第二次打吧,此生,隻怕,也隻有她如此明目張膽地打過耳光了。

“看你這樣子,”沈蒹葭拖了個長音,繼而又是笑道,“貌似,倒是和小白有點像。”

小白是沈蒹葭養的一隻家貓,溫順可人,沈蒹葭每每做手工女紅的時候,小白就會安安靜靜地趴在沈蒹葭的肩頭,像一簇絨毛毛的小玩偶。

“小白?”沈浩挑挑眉,這是什麽比喻。

說小白小白叫,沈浩話語才落,這窗戶外頭就是響起了一陣陣纏綿悱惻的貓叫聲,那般難耐,跟著是收了什麽刺激委屈一下。

“你也知道,”沈蒹葭低頭自顧自地說道,“小白向來都比別的貓**要早些,如今迎春花才出了些嫩芽,可不,小白就已經叫開了。”

七拐八拐,沈浩忽而還是懂了沈蒹葭的意思,幹咳了幾聲,偏過頭,看著外頭枝椏隨著狂風亂舞的節奏,故意岔開話題道,“姐,楚家大公子楚橋已經是向我提過好幾次要來求親的事,你如今也拖了那麽久了,當真,一點心思都沒懂?”

話至此,沈蒹葭也是突然一頓,手上的功夫沒停得住,繡花針生生地,紮破了手指,點出點點嫣紅的鮮血,“那又如何,嬸娘不是說過,隻要她還在世,就不準我出這間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