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常氏是個出了名的大嗓門,還在這小涼亭的山坡底下,隔著老遠的,一看到涼亭裏的兩個人影,就是扯著嗓子喊開了。

小涼亭裏的兩人還一愣,這常氏卻是拉著兩三家丁直衝衝地奔到了石板路上,來勢洶洶,手一指,正準備對著這口中的“奸夫淫婦”進行道德的譴責,家規的訴訟,忽而眼睛一怔,手一頓,“這……那小賤人呢?”

小涼亭裏,龔本壽詫異地撇過頭,看了看這眼前完全陌生的女人,又看了看身邊挑眉而不慌張的靖公主,即便是人家開口就罵出那等下流的話,也絲毫不急。

“小賤人?”靖公主揚眉一挑,反是問道,“這位夫人說的可是本宮?”

出口就是以“本宮”自稱,當真是好大的口氣,常氏也不是省油的燈,加上這靖公主向來都極為低調,除了無鹽,並沒有多帶隨從,加上這一身極為素雅的月白色長裙,怎麽看,都不過是個小戶人家的女兒罷了。

“別以為用這一招偷梁換柱就可以掩人耳目了,”常氏說的振振有力,每個字都似那冬雷發力,擲地有聲,“好個一表人才的龔公子,居然和侯府的小侯爺的姨娘有染,此番,你明明就是和那柳小桃約好私會,趁著年關,小侯爺事多人忙的時候,兩人約好私奔,是不是?”

“好笑……,”在好的性子也耐不住常氏的一張顛倒黑白的嘴,靖公主腰一叉,就勢要好好教訓教訓這個潑婦。

“荒唐,”龔本壽搶白道,下意識地攔身將靖公主護在自己身後,“常聽說鎮遠候侯府不光是家大業大,家風家規也是極其嚴格,這位夫人張口‘奸夫淫婦’,閉口‘私奔’,實在也不像是鎮遠候侯府該有的教養吧。”

這是龔本壽第一次如此理直氣壯的與人反駁,不僅靖公主有些詫異,就連這一旁的無豔,也是略顯驚訝。

“姨媽,我們是不是搞錯了?”溫碧儀隨後趕了上來,湊在常氏耳旁小聲的說道,心中亦是有些忐忑,事情原本不該是這樣啊。

“怎麽會,”常氏一把甩開溫碧儀的手,紅著臉繼續對著龔本壽爭辯道,“若不是有私,那小賤人為何前腳出門,這龔本壽緊接著也是出了侯府,別的地方不去,還偏偏往這偏遠人少的十裏亭來,來人,把龔公子和這不知哪裏來的姑娘都帶回侯府,交由老夫人發落。”

“說發落就發落,你們鎮遠候侯府想用私嗎?”龔本壽往後倒退了一步,將靖公主護得愈發緊密了,這些看似不經意的動作,卻是讓靖公主沒來由地心裏一暖,眼裏更是湧上一股難以言狀的感觸。

兩方人馬正是僵持不下,龔本壽的堅持,常氏的潑辣,其他趕來的仆人丫鬟的麵麵相覷,此時,都成了一副定格似的圖像,氣氛,頓時也是變得微妙起來。

“誰說我出門就一定得是私會龔公子了?”東麵,一聲猶如山間清水澗澗清響的女聲琳琅響起,吸引了眾人的注意。

柳小桃今個身穿一聲鵝黃色比甲,下著雪花馬麵裙,衣襟領口上,還繡著朵朵栩栩如生的白梅花,襯得人是愈發清麗,和這怒顏相向的常氏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好你個小賤人,總算是來了,”常氏突然興奮起來,上前就是要抓著這柳小桃,厲色道,“堂堂侯府四姨娘,竟然不守婦道,和外人私會,今個,可算是讓我抓了個正著。”

“正著?”柳小桃搖身一擺,就是擺脫了常氏來抓自己的手,“你哪裏看了個正著,二夫人你來的時候,看到的可是我和龔公子?還是,靖公主和龔公子?”

“你不過是來晚了罷了,你私自出府與人相會,本就是不守婦道的事。”常氏正是破罐子破摔,自己自小哪個東西不是靠著自己一張嘴,兩隻手奪過來的,自己堅信,這世上,便沒有自己說不到做不到的事。

“若是小桃和我在一起都算是私會的話,那溫碧儀日日鑽尖的腦袋往我明德院裏竄,那又算什麽?”沈浩不知什麽時候,就是出現在了柳小桃的身後,雙手護著柳小桃,饒有興趣地看著這唱著獨角戲的常氏。

一匹千裏馬,將沈浩和柳小桃早就是送到了這十裏亭,兩人就是等待著一個恰當的時機出現,既不能太早,要等到這常氏氣火攻心,發難開罵,也不能太晚,若是等到這常氏真鬧起來,別說是千金之軀的靖公主,就連這龔本壽,龔家米莊的少爺,鎮遠候侯府也是不能多惹的。

“小侯爺,”溫碧儀捂著嘴,有些不知所措,上前說道,“小侯爺,姨媽也是擔心而已,才是派了人一路跟來,隻是,隻是以防萬一罷了。”

“以防萬一?”沈浩搖了搖頭,隻是覺得好笑,“好個以防萬一,我倒是想要問問,二夫人是憑借什麽一口咬定小桃和龔公子會有私情的。”

沈浩側目,看著臉色又青又白的常氏。

“書信,是書信,”常氏整理好思緒,連忙伸手指著龔本壽尚還拿在手裏的那張信紙,“那封書信,就是最好的證明,是那小賤人,約了龔少爺出來,孤男寡女,荒郊野嶺的,能做什麽,會做什麽,不是很清楚嗎?”

“哦?”沈浩嘴角一揚,卻不多話。

“清楚什麽?”龔本壽第一次板出了一張鐵青色欲發怒的臉,把手上的書信往溫碧儀手裏一塞,“你可看好了這白紙黑字的內容,約我出來的,是靖公主。”

“我約你出來?”靖公主小聲念叨了一句,“不是你遞來書信,說要我出行前來這十裏亭一聚嗎?”

這一聲雖然清晰,卻在這種情況下不是很起眼,溫碧儀隻是捧著那封書信不住地顫抖,怎麽會……怎麽這樣。

“還有,小桃根本就不認識字,又何來書信一說?”沈浩反手牽著柳小桃,踱步向前,看著神色愈發慌張的常氏,步步緊逼。

常氏啞然,龔本壽又是接著說道,“你可知道,你方才指著罵的,可是當朝的靖公主。”

靖公主本不想和這常氏多糾纏,畢竟遠處回京的隊伍還在等著自己,隻是擺擺手道,“罷了,不過是一個不懂禮的鄉野村姑,就算了吧。”

“不行,侮辱了公主你,豈能如此罷休,”龔本壽反而十分地堅持,上前對著常氏就道,“你得向靖公主賠禮認錯,磕頭謝罪。”

“我……,”常氏張張嘴,腦袋卻是一片空白,讓自己謝罪?自己做閨女在常家的時候就未曾向什麽人服過軟,可如今,自己得罪的是……

“她,真的是當朝公主?”常氏顫巍巍地伸出一個手指。

“廢話,”靖公主身旁的無豔一瞪眼,對著常氏就是道,“難不成,還得讓禦林軍來你這婦人才會相信嗎?”

“不敢,不敢,”溫碧儀連忙就是牽著常氏跪下,低著頭道,“姨媽一時失禮,還請公主恕罪。”

常氏最終也是乖乖地跪下,手指尖還在發著抖,似乎還未從這一場完全沒按自己計劃走的鬧劇中回過神來,事情不應該這樣,明明是一場捉奸的戲碼,如何,現在會成了自己衝撞了靖公主的鳳駕呢?

“算了,起來吧,”靖公主眼裏包含著些不耐煩,自己本以為,龔本壽約自己來,是想通了,結果,聽著幾人方才的對話,自己已經是猜出了幾分,原來,自己和龔本壽,都是被人利用了而已。

想到此,靖公主又是改口道,“等等,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本宮要罰你,”靖公主指著跪著的常氏道,“本宮要罰,你去給剛才被你罵‘小賤人’的姨娘當三天的丫鬟,本宮,就饒了你。”

常氏猛地抬頭,就是一驚,柳小桃亦是有些意外,沒想到靖公主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唯有沈浩,略一皺眉,又是心知肚明,這靖公主之前一向視小桃為情敵,如今又是被這常氏衝撞,讓常氏去服侍其本來想要陷害的人,讓柳小桃被居心不安的常氏服侍,這讓兩個原本作對的人朝夕相對,日日相見,這一箭雙雕的好主意,真不愧是這帝女心思才能想到的。

不過……

“多謝靖公主海涵不究,”沈浩拱手,率先替常氏接下了話茬,嘴角,卻是狡黠地一笑,不過是服侍而已,總好比過鎮遠候侯府被追究要好,再說了,誰說這常氏近了柳小桃的身,遭殃的就一定會是柳小桃,有自己在,還能有誰占了柳小桃的便宜。

柳小桃拽了拽沈浩的衣角,癟了癟嘴,看著有些潦倒落魄的常氏,心中還是一股子怨氣,這女人,自己實在是不想多見到。

“不過是場誤會,莫白,吩咐大家回去吧,”沈浩著手,開始收拾這一場爛攤子,“另外,將這裏的情況要如實稟報老夫人,別讓她老人家多想了。”沈浩著重強調了“如實”二字,常氏想要興風作浪,自己就是要她栽在自己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