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縣官大老爺正是整理衣革漱口刷牙的在後院雅座等著這大財主的兒子,小財主龔本壽龔公子。這前堂審案的,自然不是這縣官大老爺,而是,這師爺。
巴陵城是個富裕大城,可是這管理柳小桃那小漁村的卻是個小的不能再小的小縣,縣衙裏單單隻有縣令,主簿,典史三個有品級的官位,而這師爺,根本就不算是個官,更是個不能拿俸祿的主,而如今,卻是越俎代庖,當起了主審,縱然柳小桃再孤陋寡聞,也是知道,這樣,是要不得的。
若是放在平常,自己定然是不敢這般冒冒失失的去,所謂民不與官鬥,可是如今,自己身邊有了這龔本壽,可就是大不一樣了。
公堂上,堂上側席坐著的是這好不容易可以獨擋一麵的曹師爺,堂下兩行排開的是這皂班捕快,一個個垂著頭,沒精打采,懶懶散散的,完全失了剛才打人的那般狠勁。
堂下,這薛老頭已經是被打得屁股開花,半死不活。
這衙役打人也是有講究的,而這講究,就是和這銀子直接聯係了起來,銀子多則輕打,銀子少則重大,像薛老頭這種一窮二白的,隻怕,這些打人的衙役們個個都是吃足了勁的打的,加上這薛老頭不服輸的賤嘴。
柳小桃邊走這心裏就是愈發的發涼,自己這老爹,以後,還能操刀子賣魚嗎?
“誰在哪裏?躲躲閃閃的,出來。”這曹師爺審犯人審得正在興頭上,好容易自己也能做回主判,心裏,各種得意。
看著這連著內堂的帷幕陣陣**,這半截的帷幕底下,還分明露著一隻破草鞋,這定又是哪家窮苦小子,哎,曹師爺在心裏歎了口氣,又是沒銀子撈了。
曹師爺這聲喊得,極有官腔,這做多了偷懶耍賴等虧心事的柳小桃還當真的嚇了一跳,往這身後的龔本壽身邊靠了靠,又看著這跟著自己一路而來的龔本壽一副毫不知情的懵懂模樣,驀然,又是有了底氣。
柳小桃頓了頓首,掀簾而出,邊是淡定的踱著步子,邊是說道,“我家公子來這縣衙和縣官老爺喝酒吃飯,聽著你這裏這麽吵,覺得十分厭煩,派我來看看,這到底有多大的事,讓他連吃個飯都吃不安生。”
“你家公子,你家公子是誰?”曹師爺看著柳小桃一身布衣的打扮,十分好笑,想來,這小丫頭家的公子,頂多也就是個破落書生罷了。
“我家公子?”柳小桃眉眼一挑,就是一把拉出了這還在帷幕後站著的龔本壽,也不管這龔本壽臉上的木然,就是對著那緊緊跟著的多嘴管家道,“管家,你說,我家這位公子是誰?”
管家還未回神,方才這龔公子不是還口口聲聲的喊著這鄉野丫頭做恩人的嗎?如何……
柳小桃餘光一瞟就是瞟到這已經昏死在堂下的薛老頭,心裏,是十二分的擔心,幾番催促著。
隻待這多嘴管家報出了這龔本壽的名號,這曹師爺的嘴角先是一抽,緊接著又是換了另一幅嘴臉,打躬作揖,賠禮賠笑。
正事要緊。
“這是怎麽一回事?”柳小桃指著這臉朝下趴著,褲腿當盡是血漬的薛老頭,如今,自己不能貿然和這薛老頭相認,畢竟,這龔家丫鬟的身份,可是比這漁村村姑的名號好使,隻當做一個局外人似得,替自己少爺出著氣一般的問道。
既然這來者是徐州龔家公子,這丫頭又是這龔家公子的貼身丫鬟,這曹師爺也是畢恭畢敬的將這事情的由來解釋了一番。
原來,這還要從柳小桃下午在巷子裏看的那場好戲說起。
下午,那薛老頭看著那柳小桃像逃命似的就跑開了,還以為這丫頭定然又是會忘了去哪鎮遠候侯府後院取魚簍子的事,這好不容易忙活完了這攤子上的活計,就是挽了袖子往那鎮遠候侯府後院趕。
正巧,就是和這衣服還沒裹好數著銀票出來的紫煙撞了個正著。
薛老頭也是給這醉花樓送魚的老人了,雖然兩人不熟識,可彼此都見過幾回,這紫煙見著自己這手握銀票的樣子被薛老頭撞了個正著。
紫煙擔心這薛老頭會告訴這醉花樓裏的老鴇花媽媽,花媽媽可是個雁過拔毛的鐵公雞,若是讓這花媽媽知道,這手裏的三百兩能剩個一百兩,就是謝天謝地了。
情急之下,這紫煙也沒多想,恰巧看著這巷子有人經過,恰巧自己衣衫又是散亂著,張口就喊著“非禮。”就在這薛老頭還沒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就已經被這些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好漢們,給撂倒了。
之後,就是連捆帶幫的被送到了這縣衙裏,這縣官大人和這紫煙也算是有些風塵糾葛的相好了,見著這撩人的小美女在堂下一陣哭一陣念的,就是被迷得昏昏然,安排了曹師爺快些結案。
自己,就是摟著這紫煙姑娘鑽到了這後院,折騰了些什麽該折騰的,罷了,紫煙就是帶著這三百兩銀票拍拍屁股走人了,而薛老頭這冤大頭,自然,就是得留下,背這不知怎麽來的黑鍋。
曹師爺當然不會如此贅述,簡單就說了這薛老頭如何如何見色起意,如何如何汙人清白,說的薛老頭就似那江湖采花大盜一般,罪不可恕。
“清白?那叫紫煙的早就沒了清白了吧。”柳小桃越聽越氣,冷不防的,就是拋出了這麽一句。
“這位姑娘什麽意思?”要不是看在這龔公子的麵子上,曹師爺隻怕,早就想將這柳小桃給扔出去了。
“方才的證供上怎麽寫的?雙方都是怎麽說的?”龔本壽雖然不懂這事和自己的陳恩人有什麽關係,可是既然恩人管了,自己也不能不在乎。
“紫煙姑娘描述得很詳細,說是自己才走到那巷口,就是被人一拉,有個大漢就是在自己身後死死的拽著自己,左手捂著自己的嘴,右手摟著自己的腰,自己方想回頭看看是哪個這麽大膽,就是聽到這身後的人對著自己的左耳說著威脅自己的話,自己害怕極了,正想著這定是遇到哪個采花賊了,要遭殃了,趁著這登徒子疏忽的時候,才是大聲呼叫了幾聲,幸好這被路過的人聽到了,才將自己救下。”
曹師爺是一字一句的念著這方才的公堂記錄,一個字都不落下。
“師爺,你再念一遍。”柳小桃一挑眉,身子往前欠了欠,就在這曹師爺聚精會神的念著這記錄的時候,自己,卻是忽然開了竅一般,一下,就是聽出了破綻。
曹師爺看著這調笑一般的柳小桃,不知是該念呢,還是不該念,隻見得這柳小桃又是背過身,打量打量了這龔本壽的身形和這身後這快班捕快,又是一笑。
龔本壽個子挺拔,足足高了柳小桃一個頭,可這快班捕快也不差,柳小桃索性,就是拉著這龔本壽和快班捕快做起了演練,按著方才曹師爺念的一步一步慢慢來操演著。
“曹師爺,你可是看好了,這就是你說的那紫煙姑娘說的極為詳細的過程,如此一來,你可覺得有什麽不妥?”柳小桃站遠了些,看了看著互相都有些窘迫的抱在一起的兩個大男人。
龔本壽扮作在後頭不軌的采花賊,這才摟著這快班捕快,按照那步驟偏頭要威脅這懷裏的小美人,卻是被柳小桃喊了一聲“停。”
“公子你把左眼閉上再試試。”
“閉上?閉上就看不到了。”
“怎麽就看不到了?你不是還有右眼嗎?”
“可我和這捕快大哥一般高,右眼就被這捕快大哥的頭給擋住了啊,若是將左眼也閉上,就當真什麽都看不到了。”
柳小桃一拍掌,就是道,“這就對了。”
在眾人不解之際,柳小桃隻是直直的走向這堂下躺著的薛老頭身旁,看著這一地的黑頭簽,喉嚨一哽咽,卻還是強作鎮定的抬起這薛老頭的下巴,露出這薛老頭白如紙色的臉龐,指著這薛老頭包著黑布的左眼就是道,“你們可以看好了,這犯人的左眼是包著黑布的。”
柳小桃說著,又是將這黑布一扯,薛老頭這萎縮無光的左眼暴露無遺,薛老頭對自己說過,這是自己在戰場上,被一枝暗箭正中眼球的傷到的,當時自己手裏還拿著砍刀,弟兄們還在拚死拚活的殺敵。
而殺在前麵的,就是柳小桃的爹爹柳大勇,柳大勇真的很勇猛,一雙雙刀舞得生風,可是,就在薛老頭咬著牙將這插在眼窩裏的箭拔出來的時候,即便是少了個眼睛,薛老頭也是看得真真的,這自己的好戰友,雙刀陳大勇是如何為自己攔了一刀,最後,一把雙刀和敵人同歸於盡了。
“這輩子我欠勇哥的,都還不了了,隻要你好好長大,以後嫁個好人家,我也就算盡了些心了。”薛老頭說這番話時,已經喝了二斤的米酒了,米酒不醉人,可薛老頭卻偏偏是醉得一塌糊塗。
隻因那天,恰好是自己爹爹犧牲的整整第十個年頭。
看著薛老頭這隻空空如也的眼窩,柳小桃想起了過去許多事,怔了怔,回了回神才是說道,“師爺可是看清楚,看明白了?這犯人的左眼,分明,是瞎的。”
曹師爺臉色微變,卻又聽得這柳小桃咄咄逼人字字珠璣道來,“我曾見過那紫煙姑娘一麵,那姑娘的身形,和這犯人也是相似的,按照那紫煙姑娘說的,這犯人威脅她是,根本就什麽都看不見了,試問,天下哪裏會有這麽傻的人?若有,那也該是傻子癡兒,又怎麽會見色起意呢?”
曹師爺欲爭辯,這柳小桃卻似氣上心頭不肯罷休一般,又是道,“一件民事案子,事關民生,縣官大老爺卻敢丟給你一個小師爺管,真不知,他是撞壞了腦袋,還是根本,就是忙著其他風花雪月的事,沒有時間管罷了。”
曹師爺忽而以一下,卻是看著這堂外,似乎看到了什麽不該看到的東西一般,臉色,一瞬間,就是變得極為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