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論茶禪禪
蘭陵王的心中也是如遭雷擊。
女子也是人!
女子也是人!!!
在這個分崩離亂的亂世,王侯將相的命運也如同隨風飄零的柳絮不由自主,皇上一個不高興就動輒殺頭。
皇族之中,更是互相傾軋,殺戮,彌漫著血淋淋的腥味!
誰是人?誰又能掌握自己的命運?!!
可是這話從一個光頭小和尚的嘴裏說出來,卻為什麽讓人覺得胸中一震氣血翻騰,如遭雷擊!
蘭陵王第一次正麵打量清音。
他看清音的目光卻又與曹仲達不同。
曹仲達看清音,純粹是從一個畫家的身份,一種審美的角度來看。所以他眼中的清音飄逸出塵,舉止若仙,有著得道高僧的風範。
蘭陵王是何人?
蘭陵王是世所罕見的美男子。世人形容他麵美甚婦人。
比美女還美,那是怎樣的一種美?這種美,又達到了怎樣的一種令人驚歎的地步!
一個人,常常被人以美貌而關注,不管這個人是男人,還是女人,無形中,他(她)就會對自己的儀容關注留意起來,衣飾之中也必然精心修飾起來。
當然,遇到一個同樣俊美,甚至與自己可以說是不相伯仲的同類時,也就會格外關注起來。
動物界中的雄性,本就比雌性漂亮的多。
無論是山雞還是孔雀,雄的總是五彩斑斕,雌的卻灰不溜秋貌不驚人。
互相比較,競爭,是雄性生物的天性!
所以,蘭陵王看向清音的眼睛裏,有著挑剔,審視,還有幾分玩味的意思。
清音的衣著很普通。一襲青色棉質僧袍,裏麵是白色中衣。腳上一雙僧履。
這樣的打扮,空智大師如是,清塵如是,就連法明法雲也如是。
實在是普通的再普通不過。
如果硬要說清音的衣著有何不同,那就是清音的衣服過分幹淨,不見絲毫纖塵。就連腳上的僧履也是,幹淨的過分。
這身普通至極的僧衣穿在清音的身上,因了那張小小卻麵目清遠的臉,顯得別致精巧起來。
清音坐在靠門的椅上。
因為靠門外一點,所以要和屋內諸人說話時,就不得不略側著身子。
許是側著有點不舒服,清音不僅側過了身子,還不由自主的把一隻腳抬到了另一隻腳上,露出了僧履白白的鞋底。
純白純白的鞋底。
這個動作有點女性化。也不是一個習慣參禪打坐的僧人該做的。
注意到這一點,所以蘭陵王看著清音的目光中玩味的感覺漸漸多了起來。
空智大師坐在清音的身邊。倒不曾留意清音的動作。
曹仲達坐在清音的對麵。
他的目光正對著清音的臉龐,所以也不曾留意到清音的舉動。
再說長長的僧袍拖曳下來,遮住了鞋麵,他也看不到啊!
隻有蘭陵王,因為坐在正中,將清音的這個動作看得清清楚楚。
不過雖然看得清楚,蘭陵王也沒有說什麽。
人家不過是翹起了二郎腿,你還好指責人家麽??
他在心裏得出一個結論,此人與自己,不相伯仲。
至於這個不相伯仲是指的容貌,還是其他方麵,就不得而知了。
“從來處來。”清音想起電視劇中常看到那些道貌岸然假裝大師的人物常常這樣牛X的回答,她才不想告訴別人自己的來處呢!
不過曹仲達也沒有接著問下去。
茶水燒開,法明依次給每人茶杯中注水。
白瓷的茶盞中注入清水。眼看著布滿白毫形似長眉的茶葉漸漸蘊出綠色,慢慢透出茶香。
佛家講究茶禪一味。
明海大和尚曾給《茶和禪》一書作序:
遇水舍己,而成茶飲,是為布施;
葉蘊茶香,猶如戒香,是為持戒;
忍蒸炒酵,受擠壓揉,是為忍辱;
除懶去惰,醒神益思,是為精進;
和敬清寂,茶味一如,是為禪定;
行方便法,濟人無數,是為智慧。
佛教自漢傳入東土以來,並無禪茶一家之說。
可能是因為茶的清淨甘醇具有高雅、安祥、和諧.等特色,當時為上流人物互相饋贈的佳品。茶也漸漸在佛門中流傳起來。以至於成了一門學問。
而將禪與茶結合起來,使茶無形中提高了等級,變得與眾不同起來。
人生如旅,奔波之人,忙碌之人,放下手裏俗事,小憩片刻,享受閑適。
正如佛教禪意,引人放下自在,忍辱布施。
“不知這老君眉有何妙處?望清音大師解惑一二。”
清音剛才回“從來處來”,曹仲達絲毫不以為意,仍是望著清音誠懇的說道。
人是很奇怪的。一言怒之,看其人處處皆惡;一言喜之,看其人處處皆美。
現在曹仲達看清音就是這麽一副看山山美,看水水清的狀態。
清音從心裏有點不耐煩。
這個曹仲達感情是追著自己不放了!
蘭陵王在這,空智大師也在這,他卻在這纏著自己,也不同他們嘮嘮嗑去!
“茶味即禪味,品茶如參禪。”清音吟出不知出自哪個茶葉廣告上印刷的一句廣告語。
這下子不僅是曹仲達,蘭陵王,就連空智大師也慫然動容。
這話太經典了!茶味即禪味,品茶如參禪,這是見佛見性的妙語啊!
這個清音,還真當得吾師!曹仲達在心裏道!
“看來道明佛法修為又精進了啊!”空智大師道。
清音是道明大師推薦來的,空智大師自然而然以為清音受道明熏陶,耳濡目染聽道明大師說的多了才衝口而出說出這句話。
品茶如參禪,這是佛心深厚的人經過日常練達磨礪出來的機鋒。
不是佛法修為達到一定見解,說不出這樣的妙語。
殊不知,此清音已非彼清音,非但未受過道明什麽熏陶,就連麵兒都不曾見過。
清音說這句話,純粹是為了讓曹仲達再不纏著自己問話而信手拈來的。
清音翹著二郎腿,端起茶杯,放到嘴邊啜了一口。一股茶香彌漫唇齒。
這老君眉乃是空智大師精心采集的,總共收了一壺。
本來想留點自己慢慢品嚐,或可以熬到來年。
但是清音一張口就把曹仲達說了一通,把自己引以為傲的《僧竹圖》批了個一文不值。空智為了緩和氣氛,此刻為招待蘭陵王與曹仲達,才忍痛把這老君眉拿了出來。
心下好生舍不得!
“下個月佛法大會,大王亦會親臨現場。這次佛法大會由安國寺主持召開,不知空智大師可已有妥善安排?”
蘭陵王放下手中的茶杯,臉上的神色收斂,一雙修長入鬢的眉下,雙目有如神注,炯炯的注視著空智大師。
他此刻年齡也不過剛剛二十,然而胸襟氣度卻遠勝常人。
“已傳簡鄴城各大小寺院五百餘座,另壽城華城及名山古刹的高僧亦有邀請。”空智大師道。
“到時不止大王及諸王公大臣,北周及周遭梁國也將遣使臣前來。聽聞周朝來的乃是大將韋孝寬,到時你們可要安排照顧好!”蘭陵王說道韋孝寬時雙眼一眯,神情似笑非笑。
此時北齊為了穩固後方,還與北周維持著表麵上的關係。
但邊境已時有摩擦,兩國覬覦對方的土地,關係已經日漸緊張。
蘭陵王一向聽到韋孝寬的大名,此次聽說他也要來參加佛法大會,不由心裏一動,便想無論如何也要會一會這位北周名將。
清音聽他們轉了話題,談些佛法大會中的事和來參加大會的使臣,覺得與己無關,便有些走神。
在現代社會裏,清音是個曆史盲,對華夏國上下幾千年的燦爛文明裏,除了極其有名的唐宋元清以及近現代史,對繁複紛亂的古代各王朝可說是一無所知。
現在對這個蘭陵王也隻以為是北齊王朝的某個王爺的封號。
若她知道這便是那位曆史上著名的美男子蘭陵王,怕是要目瞪口呆了。
“定會安排妥當。請王爺放心!”空智大師點頭道。
與三個大男人坐在禪房裏悶的很,加上那個曹仲達總是對自己問東問西,清音害怕露出破綻。找了個借口說是頭有點疼。
空智大師一聽清音這樣說,再看到清音小臉煞白——其實那是清音憋出來的,趕緊揮手放行。
蘭陵王本來還想再聽清音這個引起他關注的小和尚多說一些,聽說頭疼,也不好說什麽,隻好用關切的目光送清音離開。
清音出了空智大師的禪房,法雲法明這回可老實了,像兩個門神守在門邊。
清音一手撫著後腦,裝著頭疼複發的樣子走出去。
待繞過梅樹,出了空智大師的院子,清音腳步輕快地走出去。覺得自己還真有演戲的天分。
不僅假和尚扮了個十足十,裝起生病來也是似模似樣。
在寺裏轉了一圈。因為佛法大會即將開始,安國寺裏上香的香客明顯增多。各殿香火鼎盛冉冉冒出,寺裏僧人各司其職,或為人解惑,或為人念經,就連清塵也在大雄寶殿裏幫著香客念經,清音想,不如自己下山去轉轉。
初來大齊,一直躲在這安國寺中,對這傳說中與陳、魏鼎立卻最富庶的北方國家清音還是很好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