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明媚 曖昧
眼見道明和空智大師等人已經出了殿門,清音邁開腳急忙追了出去。
剛出去,一眼看到公孫意和小白領著酒樓裏的夥計們從齋堂那裏出來。幾個夥計有的扛著大筐,有的拎著竹籃,筐裏籃裏都是廚房裏的家夥什。見到清音,眾人齊齊咧嘴一笑,招呼道,“高僧!”
清音越發汗顏。
小白看見清音望過來,有點臉紅,人堆裏落後了幾步,悄悄放下了方才高高挽著的衣袖。這才又緊走了幾步迎了上來。
公孫意已經同清音攀談起來。今日山門佛具和齋菜大賣,效果出其不意的好。參加集合籌款的商賈走時都是拉著他的手表示感謝,還再三表示下次再有這樣的,無論如何要給他們留個位置。
這次賺的盆滿缽滿的,公孫意心裏也高興,看到清音時,難得的不是板著臉,望著這個隻到自己肩膀的瘦弱小和尚,一笑露出兩排齊整的白牙:“何時去店裏,咱們還要和那些商賈分……分紅……”
分紅這個詞是那日小和尚說的。公孫意覺得用著貼切,也合景,就偷師了來。連帶的連那個什麽吃螃蟹的典故也活學現用。
山門清音安排了小和尚賣萌推銷佛飾品的地方,被他命人做了兩個橫幅,高高掛著“如意酒樓”的招牌。
齋菜席上,他每個酒樓推出一個特色菜,還冠了名,用黃銅做了小佛像,雙手上舉,掌中用金字標了菜名。一看就顯得精雕細琢品相不凡,更讓那些花了高價吃齋菜的權貴覺得像吃了禦宴似的身價倍增。
不僅如意酒樓出了名,就連那些推出招牌菜的酒樓酒肆,也有了以後招徠食客的資本。
公孫意停下來和清音說話,清音也不好再去追道明禪師等人。酒樓的夥計知道這小和尚和店主合夥做的這買賣,算起來也是他們半個掌櫃,更不好停留,朝兩人施了禮,往山下走去了。
倒是小白,剛才落在後麵,此刻剛趕上來,偏掌櫃和清音小師傅說話,夥計們又都走了,她站在那裏遲疑,一時不知道是該上前還是原地不動。
清音同公孫意說了兩句,回頭見到小白一臉尷尬,便笑了,招手讓小白過來。
小白站過來,落在公孫意身後一點,麵向著清音,這是顯示她現在是如意酒樓的夥計了,對兩個衣食父母的尊重。
“小白今天也辛苦了。”清音看著小白。
在酒樓裏幹活,三兩一個月的月錢,衣食充足,又不用擔心父親的病情,才十來天的功夫,這姑娘麵色已經好轉起來。一雙眼睛亮亮的,笑眯眯的。
“不辛苦不辛苦。”小白也在打量清音。
從上次在酒樓見過後,她也隔了十多天沒見這位小師傅了。剛才在台上見他和那些大師比試,遠遠看去,就像觀音座前的童子,美得讓人移不開眼。
現在近處看,眉眼分明,越發顯得目朗神清,偏又是光頭淨麵,一張臉白嫩嫩,一雙紅唇豔得像染了胭脂,真是叫人以為是個小娘子假扮的。小白心裏嘀咕。
再看看小和尚看自己的眼神,回去想了半天,那眼神,怎麽跟奶奶平日裏看自己的眼神就那麽像呢?這是後話。
公孫意等她們兩個寒暄完,站在那裏又問清音,“這兩日可有時間去店裏?”
清音不由抬頭去看他。正望見一雙深沉似水的眼眸裏去。隻是這水今日分外的清,分外的明。沾著滿臉的喜氣,配上他大孝裏還是一身繭綢的白衫,看起來竟似年輕了兩三歲。。
古代人結婚都早。這公孫意不知為何,卻至今沒有結婚,現在父親剛去世,按規矩是要守孝三年方能娶妻。公孫意現在一朝成名,如意酒樓成了鄴城婦孺皆知的名樓,卻不知道到時候是什麽樣的大家閨秀才能嫁了給他。
清音這裏想著,卻不由暗笑自己,在寺廟裏做了假和尚,怎麽卻還操心起這些來。許是,看小白站在他身邊,男的儒雅女的嬌俏,看上去一對璧人一般。情不自禁的就想到這上頭去了。
哎!誰說少女不懷春呀!
清音瞪著公孫意發愣,公孫意等他回話,便也好奇的回望著她。一時間,兩個人四目相視。
小白在旁邊輕咳一聲,清音一驚收回目光,不由有些訕訕。“明日吧。”下午把寺裏這次的收支算一下,還要匯報給主持,明天應該能騰出空來下山。
公孫意得了準信,剛才和小和尚對望,眼看著對方黑漆漆的眼珠映出自己的倒影,想起自己竟然破天荒也呆呆看著一個男的——雖然是個和尚,也不由覺得有點尷尬。
他同清音當初見麵時就有點處境尷尬,被清音當眾一抓,至今還被幾個好友取笑。笑他同那些貴族公子一樣,也想弄個小和尚玩玩不成?
一時間臉漲得通紅。
清音那裏也亂糟糟的滿腦子亂想。
她在現代社會裏沒有談過戀愛。那時候父母突然去世,傷心苦困,上大學後人家忙著談戀愛,她忙著補習擺攤掙生活費。重生後,見到蘭陵王那樣的貴胄,總是敬而遠之……今天,這是怎麽啦?
他們兩個一時四目相望,一時又各自把臉轉開去,倒把小白看傻了眼。一時三個人都不說話,天王殿前先時的喧嘩與此刻的靜謐形成兩種極端。
公孫意咳嗽一聲,“如此,我等先回店裏去了。”又望望小白,眼神詢問她是否要同自己一起回去。
小白得了公孫意的目光示意,又看清音尷尬的耳朵兩邊都紅了,心裏不覺有點怪異,好像有什麽正在心裏往上浮出來,偏又說不出是什麽,當下又衝清音福了一福,“小師傅,你寺裏事忙,我同掌櫃先回去了。”
清音點點頭,飛快的衝他們擺擺手,“嗯嗯,快回去吧。”
眼看著兩個人背影一前一後走遠了。
清音站在那裏又發起呆來。當初發現重生在這異世,她就想以後要偷偷出寺蓄發還俗,雖然不一定能一世一雙人,過著幸福的一生,起碼也要有足夠自保的能力,能在這封建社會裏存活下去。
現在呢,忽然出乎意料的成了名僧,雖然她自己覺得這名頭太虛,但架不住那些百姓篤信,一下子成了鄴城乃至大齊的名人,以後的路要怎麽走呢?
更嚴重的情況是,她是個女生,現在身形沒有長開,還能雙兔傍地走,讓人不辨雌雄,日後長開了,女性特征越發明顯時,要如何瞞過悠悠眾人耳目?
況且,她現在不隻是在平民中間有名,更在當今大王及王孫貴胄麵前露了臉。那個和士開虎視眈眈,今日一計不成,難保後麵沒有連環毒計,一旦發現她是女人的身份,到時欺君惘上,騙了天下萬民這個罪名,殺她幾次頭都不夠受的。
一想到這裏,清音不由嗷嗚一聲,捂住了臉,剛才,剛才,剛才是不是應該接受那個什麽突厥王子的提議,趁機離開大齊?
但如今說話也晚了。自己又與公孫意有了合作關係,也算掙下了第一桶金,能就這麽丟開嗎?就算到了突厥,也未必就能安穩保命吧!
清音這裏左思右想,兩眼望天,手指扣著下巴作怨念狀,老天!你把我弄到這個地方,到底要怎樣?
種田不是種田,經商不算經商,宮鬥不是宮鬥,到底算什麽一碼字亂事?
她這裏怨念還沒結束,長廊上又出現一個肥胖身影。
是清塵。裹了個肥大的僧袍,大步走過來,看到清音,麵上一喜,大聲嚷著,“可找到你了。剛才我前殿後院找了半天。”
清音收起胡思亂想,微笑問他,“怎麽了,銀子都數齊了嗎?”
因為說好了這次是由鄴城的商家出麵籌款作本錢的,賺了錢都由商家均分。公孫意為示清白,請了空智大師派寺裏僧人掌管銀兩錢財。自己酒樓裏並沒有安插人去管賬目。這一來那些商賈反而覺得公孫意為人坦白公正,是個可堪信任的。方才佛法大會後,空智大師安排清塵領了兩個從小在寺裏長大的青年僧人協同寺裏管錢財的監院去數銀子。
現在見清塵出來了,清音知道他們定是數清了銀子,因此開口便問。
清塵剛要說話,清音卻一手豎在唇上,“噓,我們到庫房再說。”
清塵知道清音是怕寺裏人雜,難免被人聽了去,立刻點著頭,一副你知我知心知的樣子,小聲道:“剛才蘭陵王派了幾個武將同鄴城錢莊的管事過來,說已經將大王撥下的銀兩存在錢莊寺裏的賬戶上交給了監院。因這次收的銀兩金錁銀珠多,監院意思請你去看看,是不是要將這些一並存入錢莊兌換成銀票。方才公孫掌櫃下山去得急,我剛想叫他,他卻一溜煙的跑了。”說到這裏納悶的撓撓頭。
清音想像著清塵說公孫意“一溜煙”跑掉的樣子,不由笑了起來——那樣嚴峻冷肅的一個人,劉管事在店裏出了事也沒見他驚慌半分,怎麽就那麽麵嫩——
笑了一下,解開了心裏一點煩悶,又想了一下,跟清塵邊走邊道,“留在寺裏肯定是不行的。就那公孫公子在此,隻怕也隻能存到錢莊。監院這個主意好,剛好蘭陵王又有武將在此,就勞煩他們一並再護送這些錢財回城存到錢莊去。”
清塵聽了連連點頭。心想,這個小師弟,真是厲害。怎麽他說的話和監院都想到一起去了。主持常說,監院是寺裏的財神爺,是個極聰明的人,這清音小師弟從壽城那麽個小地方遠道而來,想不到也是個極聰明的。要不然,剛才又怎麽會在佛法大會上大出風頭。
他越想越是佩服清音,見清音說話間已經走遠了,忙顛顛的跟在後麵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