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章 萬安會議

付雲晴用銀色小叉子挖了一塊蛋糕放入口中:“真的好吃,為什麽不嚐一口?”

付雲景抱歉地說道,“我不太吃甜東西。”

“你真是沒口福!”付雲晴又吃了兩口,覺得有些發膩,隨手將蛋糕遞給了阿生。

“哥哥,陪我好好坐在這兒,我們暫時還不能走。”

他們坐下後,就不停有人走過來打招呼,付雲晴顯然並不陌生這種場合,似乎還認識很多人,稱呼著頭銜回應著,並且跟人一一介紹付雲景的身份。

“爸爸已經走了,好像是有個會議要開。這邊結束後我得帶你過去見他,現在哥哥就安安心心和我一起等著吧。”

豪門盛宴,處處笑語嫣然,人人衣著華貴,一派祥和的氣氛。

音樂響起,廳內有人跳起舞來,穆曼麗的身周始終圍著很多人,所以一直也沒能抽身過來再和付雲景說上話。

付雲景的笑容一直掛在臉上沒有半分變更,猶如戴上了一張假麵具。

光是這一會兒,就有不少人前來拜訪,可是他不知道說話的人心裏存了怎樣的心思,有些人的問話十分奇怪,夾雜著各種形式的試探和打聽,似乎想探聽為何付家兩兄妹都來參加這場生日會。

穆曼麗的這場生日已經超出了它應有的規模,不斷的有人前來,十分地熱鬧,穆晨遠和穆三夫人一直都在接待。

穆家的傭人似乎並不陌生這種酒會,各個訓練有素地為賓客服務。

直到快離開穆家之前,付雲景才抽得時間前去和穆曼君說話。

穆曼君正在照顧著她頑皮的弟弟穆天昊,被小家夥拽著裙子移動不得,她一手拉拽著裙子,一邊清脆地叫他:“小哥哥。”

“曼君,”付雲景的手裏端著個蛋糕盤子,裏麵是一塊三角狀的蛋糕,尖上還放著一枚紅彤彤的草莓,他特意去拿來的。

“吃塊蛋糕嗎?”

“我要吃!”穆天昊鬆開她的裙子,一把搶過盤子去。

穆曼君那條可憐的被拽了一晚上的裙子終於得到了解放,裙角完全皺成了一團,她低著頭拉扯著裙角。

穆曼君的頭發被拉扯地亂糟糟的,她摸到了那枚蝴蝶發夾,感覺它還好好地留在頭上,才露出個放心的笑容,她一直擔心穆天昊會要她的發卡下來玩。

“小哥哥,你是要走了嗎?”

她一邊說著一邊拿紙巾去給嘴上沾染奶油的穆天昊擦拭,動作溫柔而充滿憐愛:“天昊,別把衣服弄髒了。”

“我是要走了,明天來我接你。”

想到他們約好的事情,穆曼君才露出點高興的笑容:“好。”

“小哥哥,”穆曼君牽著穆天昊,“我帶天昊回房間去。”

一晚上,付雲景都沒能和她說上幾句話。

生日晚宴熱鬧非凡,人人歡顏笑語,她的父親和繼母為了各自所圖一晚上都在遊走,隻有她守著不懂事的小弟弟,連蛋糕都沒能吃上一口。

付雲景還是有點不放心:“曼君,方才你爸爸和你說了什麽?”

他明明看到那一瞬間她的表情想哭,穆曼君愣了下,回答道:“沒什麽,爸爸心情不好,讓我離他遠點。我都……我都習慣了,小哥哥不要擔心。”

穆天昊可沒耐心等他們說話,他開始哭鬧,穆曼君哄著他往樓梯上去。

明明她也是個孩子,卻都在做大人應該做的事。

場上不見穆曼麗,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裏,穆天英送付雲景和付雲晴至門外,他客氣道:“雲景,日後常來玩。”

穆天英解釋了下穆曼麗為何沒有出現的原因,山上又再度放起了煙花,他解釋道:“曼麗跟朋友一起上山去了。”

絢爛的煙花在空中綻放,付雲景抬頭看了一眼。

“天英,再見。”付雲景同付雲晴一起上了車,付雲晴才揉了揉臉歎道:“一晚上笑得臉都僵了!這種聚會我是最討厭的了,可是爸爸非叫我過來,今晚上我還得回他那個家裏去,被我媽知道了又是一頓罵。”

付雲景知道付雲晴是付容安與前妻沈舒蘭的女兒,付容安後來又娶了個妻子,就是來到龍城的那天那個清麗的少婦。

車內沒有開燈,少女身上還帶著盛宴過後的喧囂氣息。

黑暗中,付雲晴說道:“你和曼君明天要去幹嗎?”

付雲景沉默。

付雲晴笑了聲:“同樣都是妹妹,哥哥實在是有點偏心啊!”

她低聲道,“曼君是你妹妹,我也是你妹妹,你對她那麽好,卻不怎麽理睬我,為什麽?”

他們乘坐的是付容安特別訂做的越野車,後座寬敞,防彈玻璃黑沉沉的,整個空間像一個封閉的牢籠。

付雲景似乎在思考她的話,過會兒才說道:“曼君還是個孩子。”

關於他和穆曼君的親厚,似乎人人都想過問一兩句,付雲景對此是十分戒備的。

付雲晴卻大咧咧地說道:“我就是有點嫉妒!”

竟然有人這樣直接地表達自己的情緒,一時間付雲景覺得穆曼麗性格直爽地倒還有幾分可愛。

他不由笑了一聲,這聲笑聲讓付雲晴也放鬆了下來,她找到了另外一個話題:“哥哥,我看過你的功課本,真想不到你平日裏這麽用功。”

他們沒有什麽太多接觸的機會,付雲晴為何能看到他的功課本?

付雲景心底起了疑問,不動聲色地問道:“我的功課本裏有沒有做錯的題目?”

“這個我倒沒有注意,我學習又不好,就算有錯題我也看不出來吧,哈哈!不過我看到了很多哥哥練字的本子,爸爸誇你的字寫得不錯!”

他在別院裏的一舉一動,付容安都了如指掌。

付雲景說道:“都是我隨便寫的。”

付雲晴這話發自肺腑:“哥哥真是謙虛,這樣下苦功還說的輕巧,我比不上你。”

“勤能補拙而已。”

付雲晴略一停頓,意有所指地說道,“那我可就放心了,哥哥定然不會比韓風烈差勁。”

“誰?”

“韓家那個韓風烈,他今晚也來了,你覺得他怎麽樣?”

付雲景認真地想了想,搖了搖頭,對於韓風烈,他能覺察到對方對他的饒有興趣,可惜他沒有什麽印象。

付雲晴感慨道:“我們這一代裏,韓風烈可是處處都想壓過你一頭,他放出話來要跟你拚個搞下,晚上煞費苦心要搶你的風頭,還跑到後山去為穆曼麗放煙花,這些哥哥你都不知道?”

這一晚上,付雲晴也收到了很多情報。

她想到韓風烈耍酷放完煙花,卻發現自己和哥哥早已離去,根本就不關注他的所作所為。

一晚上的表演都沒有得到預想中的效果,韓風烈那副吃癟的樣子光是想想她就覺得心情無比爽快。

付雲晴笑聲清脆如風鈴,在車內回響著。

這是個刁鑽有趣的女孩子,付雲景在熟悉了她的性格後,很快也習慣了她略顯直接的說話方式,付雲晴直接,但是沒有壞心眼。

電梯直升上去,在標牌上寫著“萬安”的辦公室前,付雲晴說道:“哥哥,這裏是爸爸開會的地方,順著這條路走到最裏麵的大會議室直接推門進去吧,我就先回家去了。”

辦公室內燈火通明,付雲景從來沒有來過這裏。

阿生此時插話道:“雲少爺,電話。”

付雲景接過,那頭是萬隆叔父蒼老的聲音:“雲少爺,這件事情比較突然,高層決定讓你也參與投票。這件事關係到萬安會的發展,雲少爺一定要慎重決定。”

付雲景將電話交還給阿生,他神情從容,不見任何慌亂和不知所措。

其實付雲景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可是他知道不管發生什麽事,他都不能自亂陣腳。

走廊很長,巡視往來的是全副武裝的保衛組,見到付雲景都點頭行禮。

來到會議室前,付雲景站定,伸手敲了下門。

門很快開了,裏麵那些人的麵孔付雲景都不陌生。

那一日付冬青指示付容安帶他一個個都見過的,此時坐在會議室裏的都是萬安會的元老叔公和各堂口負責人。

追隨阿公時間最久,資格最老的那位叔公阿土叔公開口道:“既然雲少爺來了,就開始吧。”

付容安端坐在首位,說道:“雲景,先坐下。”

會議桌上隻有一個空位置,東麵正中間。

那個位置是阿公曾經的位置,直到今日付容安也不會去做,卻刻意留給了付雲景,他緩緩走過去坐下。

“好了,人齊了。”

隨著會議的開始,付雲景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是為了萬安會接下來的發展項目。

付容安要借用穆家經營多年的海上航線運輸一筆黑軍火,所謂黑軍火是指這批軍火是黑幫黑吃黑搶奪來的一批貨,需要從龍城過境轉運到另外一個正在內戰的國家。

如今萬安會的發展進入了瓶頸期,這筆生意可以用最快的速度讓龍城萬安會在國際上揚名,從而帶來更多的發展。

穆家常年壟斷海上,他們的公司擁有船隻和通行憑證,卻一直做得都是正規生意。

如今付容安的這個提議既瘋狂又激進,他將萬安會當做一輛高速行駛的汽車,如今汽車駕駛到了海邊,必須架設好橋梁,車才能繼續地向前行駛下去。

穆晨遠需要引入資金來緩衝船運集團的壞賬,恰恰是個時機。

穆家壟斷海上生意多年,一直都做的是正當貿易,此時付容安要做的就是將穆家引入到一筆危險的生意中來,這個做法實在太瘋狂也太冒險,萬安會的叔父們幾乎都不同意。

付容安做事情確實十分地有魄力,他竟然想要動用賬麵上所有的流動資金,這件事必須通過投票表決,過半的人數同意才可以。

大多數叔父認為此舉太過於冒險,並不是很讚同,提出了種種疑慮。

穆曼麗的生日會就是穆家放出的一個訊號,難怪如此多的人出現在今晚,帶著試探與他搭訕。

雙方在嚐試各取所需達成一次合作。

付雲景的身份注定了他時刻麵臨著旁人的別有用心,他靜下心來去想整件事。

付容安想要動用萬安會賬麵上所有的流動資金,那是數目相當驚人的一筆巨款。

所有的人都在等著他表態,想知道阿公指定的隱秘接班人對現任接班人到底是什麽態度。

阿公語重心長的囑咐仍在耳邊:“雲景,從今以後你要麵臨很多的選擇,會有人想要利用你手中的權利達到自己的目的。可是你一定要始終相信自己的心和判斷,不要看人都在說什麽,要看他都在做什麽。”

付容安對他並不算親近,也並不算多友好,此時付容安在上端看著他,開口道:“你明白這件事的重要性嗎?萬安會這次如果不能接下這筆生意,從今以後地位將一落千丈,到時候誰都能踩我們一腳,不進則退的道理大家都懂,也不用我多說。”

“阿叔,我明白。”付雲景回答道。

付容安環顧四周,說道:“既然這樣,我們就開始投票。讚成這單生意的人舉手。”

付雲景沒有半分猶豫地舉起了手,他的支持讓幾個還在猶豫的堂口大哥跟著一起舉了手,票數剛好過半,少數服從多數,這筆生意可以做下去。

付容安宣布道:“我以性命向大家保證,今年的分紅一定不會讓大家失望!”

“如果這筆生意出了問題呢?”

“龍爺,那就是我的事。”

地中海頭型的老人用力拍了下桌子,帶著人氣勢洶洶地走了。

等人們都走光了,付容安坐在位置上揉了揉眉心,神情十分地疲憊。他像是想找一個共同的話題,問他道:“你今天見到曼君的爸爸了嗎?”

“見到了,穆叔叔似乎有些不高興。”

付容安冷哼了一聲:“穆晨遠今日在總裁會議上開除了穆晨南經理的職務,將他清出了管理層。”

怪不得穆晨南今日神情那樣悶悶不樂充滿憤懣,想到他對穆曼君的冷待,付雲景恍然明白過來。

麵色同樣沉鬱的付容安眼神頗為複雜,似乎在想著什麽,過了會兒才說道:“雲景,你今晚不要回去了,隨我回家。”

“是,阿叔。”

“我主張的事,你覺得冒險嗎?”

“我覺得阿叔很有魄力。”付雲景說道。

付容安挑了下眉:“將你的想法說給我聽。”

付雲景說道:“祖父說阿叔是能開疆辟野的猛士,讓我一定在大事上支持阿叔。”

付容安個性偏激,一直對付冬青後期敲打他有些情緒,但是他最尊敬畏懼的人就是付冬青。

聽到付雲景這麽說,他覺得他的抱負終究是被賞識了,所以阿公才在最後的關頭挺他上位。

付容安說道:“雲景,如果不去冒險萬安會就是變成一潭死水,這是筆鋌而走險的買賣不錯,但是我決定要做,就一定能做好,萬安會現在有多少幫眾你知道嗎?”

付雲景看過萬隆叔公給他的資料,他回答道:“五千多人。”

“我們有五千多弟兄要養活,每天都有人衝著萬安會的名聲加進來,如果我們做事瞻前顧後畏畏縮縮,我問你,加入的兄弟得不到好處,他們會怎麽樣?”

“會反水。”

“是這樣。”

“阿叔堅持要做的事,一定有阿叔的道理。”付雲景說道。

這樣坦誠的信賴,讓付容安一時愣住,他長歎了口氣:“雲景啊,我沒想到你是這樣想的。”他點了一根煙,說道:“日後你跟著我做事,我們叔侄之間就不要這麽客氣了。”

付容安這個人,睚眥必報的性子,但是也十分地懂得感恩。

他原本對來曆莫名的付雲景是充滿了猜忌的,一直都在暗處監視著他,誰知道付雲景自覺去學校讀書之後,安安分分,對於萬安會的事在他沒首肯之前一概不過問。有很多居心不良的人跑到付雲景麵前說付容安想要架空他的權利,違背阿公的意思,付雲景卻從未就此事發表過什麽言論。

阿公走之前,將長老會第一把交椅的位置留給了付雲景,他的身份本就特殊,如果他站定立場反對付容安,那麽會被很多別有用心的人擁泵,可是付雲景始終都沒有,一直站在最隱蔽的位置上,卻始終沒有表露過懷疑與猜忌。

無數的人跟他說,付容安是個很不安分的人,他年少時隨著阿公打天下,數次死裏逃生,被人稱為萬安會的“戰神”,隻要有他在,不管是大規模的幫派火拚,還是小規模的掃場巷戰,付容安始終都衝在最前線的位置上。

他的性格一直都有些好勇鬥狠的偏激成分,這也是他坐上龍頭大哥位置以來飽受詬病的事。

當一個幫派發展到一定時期,內部就會出現各種不和諧的因素。

付容安的強橫一時鎮住了蠢蠢欲動的各大堂口,卻總還有人不服。

在這種情況下,付雲景今日的表態說明了一個很重要的態度,那就是作為阿公隱秘傳人的付雲景,對於自己的叔叔付容安是支持的。

“阿叔,這筆生意真的那麽危險嗎?”

“富貴險中求,”付容安不以為然地說道,“雲景,這條路沒有回頭路。”

這是副沉重的擔子,一肩挑起的人所有的辛苦都隻能自己背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