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流水無意

林誌誠眸光一沉,立馬出聲製止了:“老程,這話可不能隨處說去,現在隻有我們在場,讓外人聽去了,還以為我們暗箱操作呢。該走的程序一道也少不得。”

林誌誠做的很端正,就算是在家也穿著襯衫西褲,頭發疏得一絲不亂的。林夏沒有來得想到了一個詞,衣冠禽獸。

原來啊,一年多沒有召見過她,這次老爺讓她回來果然有目的,人啊,真是奇怪的動物呢,一身正裝之後便衣冠楚楚了,連林誌誠也要當市長了。

老程也察覺到自己說錯了話,立馬改口,樣子有些憨厚:“書記說得對,是我最快了,不過好在沒有外人在。”說著,老程看了一眼一旁靜默的林夏,神情很和藹,笑起來眼睛更是眯成了縫,“小夏啊,叔叔可是很久沒有見到你了,工作很忙?”

林夏熟稔隨意:“還好,隻是電台經常日夜顛倒,所以在外麵租了個房子,方便些。”

林夏成林誌誠是衣冠禽獸可不是空穴來風,他們父女關係早就破裂了,可是就連相視二十多年的老程也不知道。林夏想大概是林誌誠想要遮醜吧,畢竟政界很敏感。林夏也樂得自在,偶爾演演戲,裝裝合家歡樂。

老程是看著林夏長大的,比較林初,老程更是喜歡林夏,老程是老實巴交的軍人不喜歡扭捏,從小就對調皮搗蛋的林夏喜歡得緊,就算後來林夏母親突然離世之後性子大變,這喜歡卻是不見半分。

老程對著林夏說話的時候總是笑眯眯的,不像對著旁人的公式化:“你還年輕,別那麽拚,身體要緊。”

“程叔叔,現在不拚,等到老了就拚不動了。”林夏打趣。似乎比起林誌誠,老程與她更像父女呢。

老程眉頭一挑,有些許皺紋,看著很柔和:“拚不動就不拚,等你爸爸競選上了市長,我們小夏就是市長千金,是該被捧在手心裏。”老程去看一邊的林誌誠,卻發林誌誠臉色有些陰沉,說不清哪裏不對,老程隻覺得這對父女之間氣氛很怪,仔細想想以前,好像都沒見過他們父女親昵過,老林也不是這樣死板的人,他和林初也是親的。

哎,大概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吧,老程就不明白了,林夏多好的姑娘啊,可是老林似乎從小就不太喜歡這姑娘,自己都是心疼得緊。

林夏也看著林誌誠,眸中笑意微蕩,玩味的語氣卻又似乎認真:“我哪裏像千金了,還是捧著林初吧。”

林誌誠的千金,她可擔當不起……

老程性子豪爽,嗓門有些大:“這說的什麽話,你和林初能有什麽區別的。”

“自然有區別的,程叔叔不是喜歡小夏嗎?”林夏笑著應著。

“是是是,隻恨不是自家閨女啊。”老程也誇張地捶胸頓足起來。說的倒也是真話,老程一向疼寵林夏。

林夏笑得有些孩子氣:“一樣一樣。”似乎也隻有在這個從小護著她的長輩麵前林夏才會這般毫不設防。是啊,她也恨不得做老程的女兒呢,就算不是老程也好,隻要不是林誌誠就好。

林誌誠抿著手裏的茶:居然是苦的,涼了吧。放下杯子,餘光看了一眼那邊言笑晏晏地林夏,蹙了蹙眉:林夏的母親也喜歡這樣笑。想到自己的妻子,林誌誠心裏一陣酸澀,看著林夏的眼神也越發厭惡起來。

老程坐過去,林夏給她挪了挪座位,兩人便促膝而談。老程笑眯眯地神神叨叨:“小夏啊,前幾日報紙上是你還是你姐姐,和那個江氏江在铖等在一個版麵的。”老程倒是詫異,林家這兩個女兒,林初聲名在外,可是林夏一向低調,看到報紙時還著實嚇了一跳了,就等著好好詢問一下。

林夏沒有打算隱瞞:“是我,程叔叔。”

林夏有些哭笑不得,老程一個正廳局長,居然也學著年輕人八卦了,不過林夏心裏卻是暖暖的。

老程瞪著單眼,還是很小:“是記者空穴來風,還是真的?”據老程觀測調查,那個和自家小夏寫在一個版塊的女人而不是個簡單的男人啊,看樣子關係匪淺,得好好幫小夏把把關。

老程很理所當然地做了本該林誌誠做的事。

林夏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才不疾不徐地說:“我不是林初,記者費不著心思對我空穴來風,那自然是真的。”

老程一聽,立馬一本正經:“那個江在铖可不是個好交往的人,做生意很有一套,中央廳裏,不少官員都仰他鼻息,太自負的年輕人,怎麽找了個這麽費心的人交往呢。”

那個江在铖,老程也見過幾次,第一次見麵隻覺得那個男人長得太……男人長成那確實不入老程的眼,在老程看來男人就該像他自己這般,可惜了自己那個兒子不像自個啊……偏題了,繼續江在铖,然後老程在中央局有見過幾次,才發現那個年輕人手段著實狠辣啊,像他自己大半輩子混軍隊官場的人都有些佩服他的雷厲風行啊。

小夏和那個男人……老程怎麽也難以聯係到一起。

林夏漫不經心地回應了一句:“是有些費心。”

老程一聲歎:“哎呀,本來還想讓小夏做我們程家的媳婦呢,看來我家那個小子沒有指望了。”

還在林夏很小的時候,老程就想著等自家兒子長大了,就把這林家二姑娘娶回他程家的門,可是天不從人願,他那個沒有眼界的兒子非巴著林家大姑娘,為了這事,他還沒少和家裏的臭小子吵呢。

林啼笑皆非:“程叔叔,你打了這麽多年算盤還沒弄清楚嗎?”

忽而那張俊逸溫婉的臉閃過林夏的腦海,都有些模糊了,程奕然……三年未見了,林初入演藝圈也三年了……

林夏懷疑,是不是就是老程從給自己灌了這樣的思想:長大要嫁給程奕然做媳婦……

那時候她還小,就幾歲的模樣,成天纏著程奕然,跟在他屁股後頭,說:“奕然哥哥,我長大了,要嫁給你做媳婦。”

那是奕然總是很無奈地翻翻白眼:“誰說的?”

小小的她便咧著嘴,還不懂害羞:“程叔叔說的,讓我當你們程家的媳婦。”

那時程奕然,總是冷哼,很不以為然,毫不做作地回她:“我才不要娶你,我要娶你姐姐。”

然後她便會纏著問:“為什麽,我和姐姐長得一樣,她也沒有我好看。”

程奕然像個小大人一樣,似乎很懂“這和長相無關,我就是喜歡她。”

她聽了這話,也不難過,隻覺得自己心愛東西被人占了一樣憋屈:“不行,不行,你不能喜歡林初,你隻能喜歡我,因為你長大了要娶我的。”

“林夏,也不害臊。”程奕然鄙視,走得很快,背著小小的書包,把林夏落到很遠。

林夏跑著去趕他,嘴裏不依不撓:“我就不害臊,你要是不娶我,以後你不愛吃的胡蘿卜我才不替你吃掉。”

程奕然很無奈,還是屈服某個小鬼的威脅:“好了,好了,小氣鬼,等我長大了再說。”

便便嗬嗬地笑開了,比打贏隔壁班的小胖還高興:“那說好了。”

那時他們還那樣小,小小書包本在背上便遮住了背脊。在童言無忌的年紀了,她便癡纏著那個還是孩子的他要得一言名分,隻是童言畢竟是童言。他們長大了,她沒有變,一心想著嫁入程家,也沒有變,一心喜歡著林初。林初呢,哦,高傲地她總是一臉無動於衷。然後程奕然默然守候,然後她自己再也不吃胡蘿卜了。

回憶很遠啊,原來人的記憶這樣了不起,那樣久遠地想上輩子發生的事她也能想起來。

掙紮在回憶裏她出不來,耳邊總是不厭其煩地蕩漾著那句而是的戲言:奕然哥哥,我長大了嫁給你好不好……

突然……

“奕然那小子真是瞎了眼了。”

老程不大的聲音像一個錘子,捶散了那些糾結在一塊的回憶,她頓時清醒了,甩甩腦袋,眼眸清明,她笑著回話,似乎什麽也沒有想起一般:“奕然要是知道自家老爸這樣說他,該傷心了。”

老程賭氣說:“傷心死他才好,跑去美國都這麽長時間,也不會回來看我。”轉頭看向一直緘默不言的林誌誠,揶揄著說,“我比不上你爸爸有福氣,有兩個這麽可愛的女兒在身邊,我怎麽就生了這麽個臭小子呢。”

還別說,老程羨慕著老林,老程一直盼著閨女,當初自家老婆懷孕時,就指著生出個女兒,所以當護士抱著程奕然出產房說‘恭喜,是個小少爺’是,老程差點沒掉眼淚,閨女夢徹底告吹了,又是政界人員,不可犯了計劃生育的規矩,所以林家兩個女兒出生的時候,老程可是又喜又悲啊。

林誌誠隻是瞟了一眼,沒什麽反應,看了一下牆上的掛鍾:“老程啊,時間也晚了,你先回去吧,還有些文件等我整理好,在發給你。”

老程看看窗外的天:“都這個時候了,我走了。”拿起公文包,對著林夏笑得和藹,“小夏,得了時間去我家,你許姨給你做好吃的。”

“好。”林夏笑著應。真好啊,還有這麽個人這樣真心對自己,為什麽她不是他的女兒呢?

林誌誠的臉上是老程看不懂的陰沉:“我送送你。”

林夏看看外麵的天,確實很晚了,該怎麽回去呢?這裏這裏是高級住宅區,私家車隨處可見,根本沒有出租。

林誌誠送了老程回到客廳,睃了一眼坐在沙發上的林夏,語氣不似剛才的溫潤和氣,很是冷冰:“我讓司機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