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朝起念日落(二)

南越的天氣很冷,她穿的衣著一直是紫陌夏殞送的,甚是單薄,也罷,反正不會有人來關心她,何須在乎身子冷暖呢。

她看了看四處被封閉的清音宮,繼而趴在窗戶上麵透過紙糊的窗口看外麵的雪景,以前被囚禁起來似乎還有個牽掛,現在滿腦子都是空白的,什麽也沒有了,隻剩下對自由的渴望,但是似乎是遙不可及,就像現在這樣,連想伸手去接一片雪花的自由也沒有,她會在這個世界裏這樣孤獨終老嗎?

想到此,便輕輕勾起嘴角笑了笑,不會的,落塵君不會放過她的。

跟她想的一樣,清音宮的宮門幾日後又重新打開了,以為是落塵君,但這次卻不是。

而是走進來很多宮女,她們依次排列紛紛站在宮內兩旁,繼而見逆光的韻妃踩著優雅的步子走了進來,韻妃的手裏捧著紫紅色的鳳袍,滿臉都是淡雅的笑容,總是給人一種心曠神怡的感覺,她一步一步的走向莫若然,身上的雍容華貴覆蓋了她大家閨秀的氣質,該是這個宮改造了她吧。

韻妃在她麵前悠悠站立,然後將手裏的鳳袍遞給她,繼而用清脆的聲音對她說:“恭喜皇後娘娘回宮,這是聖上讓本宮準備的喜服,姐姐試試看合身嗎?”

她以為落塵君會像一年之前一樣將她囚禁起來,卻沒想到落塵君要娶她。他是想告訴她,他要用這樣的方式綁住她一生的幸福是嗎?這似乎比囚禁來得更殘酷,她盯著那喜服發怔,可以拒絕嗎?用什麽理由拒絕呢?即使有了理由有了借口,他會放過她嗎?

不會,他要她下半輩子痛著活下去,就注定她永遠都逃不出落塵君的手掌間,縱使是死去他也不會放過她,這就是殘酷的落塵君。

而她還能指望誰來救她嗎?不能,因為再也沒了相信之人...

“什麽時候舉行?”她麵無表情的問道,淡然的神態讓那韻妃的眉毛微蹙,她以為莫若然會拒絕,沒想到竟會如此爽快的答應,那微蹙也隻是一瞬便接著輕輕的說:“今晚。”

她想有一天可以身居山林,太陽升起時可以看日出,夕陽西下時可以仰頭看日落,春天可以賞花,夏天可以乘涼,秋天可以掃落葉,冬天可以看下雪。

她忍不住的幻想,看著韻妃的背影幻想,沒有人可以明白她想要的是什麽,她注定要活在自己的世界裏,所以不管現實世界裏發生任何事情,她也要為了這個幻想活下去,她改變不了命運,但可以向往自己所向往的幻想世界。

因為她不會為了一個不在乎的人去死,哪怕他綁住了自己的幸福,她亦可以毫無顧忌的去感受自己的內心世界,無關乎落塵君的殘酷,無關乎白纖的欺騙,無關乎紫陌夏殞的利用,無關乎黑手的信任,無關乎顧野青的背叛,所以她選擇嫁給落塵君,但心卻永遠不會嫁給他。

宮女們伺候她穿上喜服,替她盤上皇後的發髻,為她描黛額間的雪花印,再為她穿上鎏金所製的狐裘襖子,柔軟又舒適,上麵是用金絲燕毛繡出鳳凰的花樣子,好看又大氣,那鳳冠是純金所製,戴在頭上雖沉重但顯得她很尊貴,就像韻妃一樣,雍容華貴,她卻連看都沒有看一眼,就命人替她蓋上了紅蓋頭,因為她討厭看這樣的自己。

舉國同慶,沒有,宣告天下,沒有,奉行先皇之禮,亦沒有。甚至都沒有人來給她報過喜,她隻是一個人穿著沉重的服飾坐在清音宮裏等待。

這似乎是第一次這樣等待落塵君,她道不明說不清此刻的情緒,隻能握著手裏的鳳凰暨等著,靜靜的等著。

卻是一直等到深夜,他都沒有來,這場婚禮似乎是她一個人過的。

她扔掉了手裏的鳳凰暨,掀起了紅蓋頭,摘掉了鳳冠,拔掉了發髻,脫掉了喜服,打算上床歇息時那殿外的門開了,黑乎乎的夜裏掌著燈籠的婢女匆匆來通傳,說聖上今晚不來此了,命她早些歇息。

她冷笑,落塵君,你是故意折磨她嗎?用她的終身幸福來換取天下人的笑話,你覺得值得嗎?莫若然無奈的扯嘴一笑,既是不愛你,便不在乎這些流言蜚語,看你能奈她何?

入夜,她躺在軟榻上看著窗外那束月光,反反複複都睡不著覺,便悠悠起身找來宣紙,凝眉沉思了一會,緩緩寫下:‘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蒲葦。蒲葦紉如絲,磐石無轉移。’

君?她的君就被這樣一場婚禮給扼殺了,容不得她說‘不’,在這個時代,沒有‘不’,隻有默默承受。

微歎,腦海裏卻忽然想起了紫陌夏殞的滿頭銀發,他雖是她的殺父仇人,但她卻恨不起來,反而會心甘情願割腕去救他,就算他用自己交換城池,她也不知從何處去恨他...

她提筆寫上‘紫陌夏殞’四個字,便放下筆上床歇息了。

翌日淩晨,恍惚間聞到一股清淡的香味,淡淡的,很好聞,本想伴隨著這香味再次入夢,卻忽然覺得自己呼吸不過來,那窒息的感覺直衝胸腔,她猛然睜開雙眼,看見落塵君冷若冰霜的臉暗藏著怒氣,莫若然蹙眉怒視他,這個怪人,這又是生的哪門子氣?

“賤人...”

落塵君單手掐住莫若然的脖子,額頭處的青筋暴起,想都沒想就伸出另一隻手甩了莫若然一巴掌。

莫若然直感覺臉上火辣辣的疼,甚至超過了被掐住的脖頸,她用力咬住單薄的嘴唇,強力壓製住心口的怒氣,她怕自己一個控製不住,也還他落塵君一個巴掌。

“賤人...”落塵君氣得咬牙切齒,看見她那副安之若素的模樣更是恨不得生生掐死她,嘴裏卻隻能重複賤人二字。

莫若然不想與之對視,便扭頭不看落塵君,卻在低眸間瞧見地上散落了一地的碎紙,零零碎碎的紙片還有個‘夏’字還算完璧,她才想起昨晚上寫了一首詩,上麵提上了紫陌夏殞的名字,難怪這個怪物一大早就像吃了槍藥似的。

“你惦記著他,是麽?”落塵君本是掐住莫若然的脖子,後又轉為單手捏住她的下巴,繼而湊到她眼前,冷聲詢問著她,眼眸裏冰冷如山。

莫若然尋思了一會,回道:“你誤會了,那隻不過是寫了紫陌夏殞的名字而已,並不代表什麽。”

“是嗎?”落塵君聞言勾起嘴角冷笑,表情裏滿是不相信。

“你愛信不信,再說,我惦記誰與你何關?”莫若然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竟也敢怒氣衝衝的頂撞落塵君,許是因為他不相信她。當她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心裏猛然咯噔了一下,隨即當做沒發生一樣,不再看落塵君。

落塵君冷笑一聲,捏住她下巴的手轉化為輕撫她的臉頰,撫得莫若然心下很是不自然,便往後退,打算避開他的觸碰,哪知落塵君抱住了她,溫熱的呼吸撲在莫若然的臉上,連帶著他身上清淡的龍延香也跟著撲鼻而來。

她睜大雙眼看著落塵君放大的臉龐,心下由最初的害怕轉化為緊張,離她的嘴唇隻有半分距離時,落塵君眉眼處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絕美的輪廓似那皓月,俊美到如雕塑,這世上竟有長得如此好看之人,連她也差點被那張臉給陷進去了,但她深知此人邪惡無比,自己正與這等危險之人處在一室,並且共處一榻,那是何等危險。

“那個...落塵君...”莫若然吞了吞口水,看著眼前與自己鼻對鼻,眼觀眼的落塵君,吞吞吐吐了半天,終於鼓起勇氣說道:“那個...我對紫陌夏殞...”

還沒等莫若然說完,落塵君就俯身吻了她,甚至不給她踹息的機會,狠狠的吻著她,似乎她方才說了不該說的話,提了不該提的人,這便是懲罰。

她想掙紮起身,卻越是掙紮就越是激起了他的征服欲。

莫若然驚慌失措,等反應過來後,用雙手拚命推開落塵君,咬著嘴唇大喊:“你這個瘋子,紫陌夏殞比你好上十倍百倍,唔唔唔...”

沒等莫若然說完,落塵君再次憤恨地俯身吻上了她,不讓她有任何說話的機會。

窗外響起了黃鸝鳥美妙的歌聲,緩緩動聽,廊外的花也靜靜綻放,飄向了殿中,隻留滿室餘香。

臨近深夜,莫若然抱著膝蓋,埋頭坐在榻椅上,眼神空洞無聲,腦海裏隻剩下空白。

若上天安排她來還某些恩怨,她必當甘心接受,若上天是錯將她送到此,那麽她縱是千萬個不願。

此刻,隻想回家,回二十一世紀,第一次,那麽渴望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