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朝起念日落(一)

對於黑手的突然反擊,落塵君並不予以理會,隻留顧野青擅理東帝的後事,便帶著莫若然乘坐龍船行駛南越。

龍船一路向南行駛,水流揣急,那被劃開的海水急急的衝擊在兩岸,揚起‘南越’二字的帆,正發出嗖嗖響的風聲。

龍船之上,上百位水手在觀察水勢,龍船之後,是緊跟著的一艘艘的戰船,戰船上,便是南越難得一見的鐵騎軍。

他們個個身著銀白色盔甲立在船甲上,渾身上下都散發出冷毅之氣,後,又分四批守衛龍船,以東南西北而立,前後左右看護,以達到護衛龍船的安全。

而龍船的行駛速度,讓人不得不驚歎南越的鐵騎軍絕非虛傳。

龍船內,落塵君緊閉雙眼,盤腿而坐,他的身側是坐立不安的莫若然。

莫若然跪坐在一旁,抬眸偷偷打量冷若冰霜的落塵君,見他完全沒有打算理自己的樣子,她才鬆了口氣。

尋思著東帝那邊,此刻定是危機重重,雖替黑手他們擔憂、焦急,但臉上還是得做到漠然,生怕落塵君瞅見自己的心思。

沒想到她竟是這般的害怕落塵君,是因為三番兩次欺騙了他而害怕,還是因為落塵君著實可怕?

莫若然搖了搖頭,其實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落塵君再次把自己帶回南越後會怎麽處置?

莫不是又要將自己囚禁起來,也罷,囚禁就囚禁,她何須犯愁?

反正走到哪裏都是死路一條,這沒有自由的命運會一直跟隨自己,就聽天由命吧。

如此想著,便也閉起雙眼,打算歇息片刻。

那坐立一旁的落塵君卻忽然睜開絕美的眸子,他掃了一眼正打算歇息的莫若然,想都沒想就伸出手掐住她的脖子,然後將莫若然提到自己的跟前。

莫若然被這忽如其來的疼痛致使呼吸不暢,可她依然隻敢睜大眼睛看著落塵君的眸子,他的眼裏充滿了恨意,那恨意再次燃燒了自己的心,這讓莫若然忍不住瞼眼,甚至屏住呼吸,不再掙紮。

落塵君卻什麽話也沒有說,隻是掐住她的脖子,不用力也不鬆手,就這麽冷冷的盯著她。

等待許久,莫若然見落塵君並沒有再進行任何動作,便對著落塵君一笑,為什麽不掐死她呢?

看見莫若然釋然一笑的模樣,落塵君也未生氣,隻是茫然的看著她,似乎是要把自己看穿一般,可他仿佛又看不透眼前這個女子心中所想。

莫若然見落塵君一直盯著自己的雙眸看,急忙尷尬的低頭,他卻冷聲問道:“你到底是莫若然還是趙靜?”

莫若然沒有想到落塵君竟會這樣問,那是她在假死前告訴他,她的名字叫趙靜,而非莫若然,沒想到落塵君還記得,心裏忽然像是被什麽狠狠的敲擊了一下,有些微疼,還有人會記得她是趙靜嗎?

莫若然心中不禁覺得有些苦澀,她很想說她是,並且是獨一無二的趙靜,卻終是沒有勇氣,隻是抬起絕美的眸子微微一笑:“聖上竟會相信若然的話。”

“賤人。”

落塵君聽到莫若然如此回答,額頭處的青筋暴起,掐住她脖子的手忽然收緊,繼而用力將她推下了船榻。

整個背脊隨著被推出的那一刻,強烈的撞擊在甲板上,發出骨脊斷裂的聲響,緊跟著額頭處的冷汗傾瀉而下。

莫若然卻忍住疼,不肯呼痛出聲,隻得單手撐著地,不讓那倨傲的神態被人踐踏。

她確實是賤人,她這種賤人何須你堂堂一個帝王滿世界找?

“落塵君,你為什麽非要糾纏著我不放?”

莫若然的聲音滿是悲痛,很早以前就想問他了,為什麽非要糾纏著她不放?

落塵君聞言卻是勾起嘴角冷冽一笑,笑容比紫陌夏殞還要殘酷,他下得船榻,繼而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那滿身的王者氣質讓莫若然想逃離,卻是無處可逃。

真不該問,他又怎會告知呢?即使是告知了又如何,他會放了她嗎?

落塵君蹲下身子,伸出食指輕輕勾起她的下巴,眸子裏折射出的光芒除了嗜血,還有那深不見底的陰冷,

他道:“你如何讓朕痛了前半輩子,朕便要你後半輩子如何痛著活下去!”

果然,他真的是想報複自己,莫若然咬緊嘴唇看著他傲然離去的背影發怔。

如何讓他痛了前半輩子,後半輩子便讓她如何痛著過下去,莫若然暗自呢喃,她真的該天誅地滅嗎?落塵君,你可知道,愛一個人是自願,不是強求,你真的不懂嗎?

東帝城,留下來作戰的顧野青看著那包圍在鐵騎軍身後的東帝將士,一聲冷笑,便下暗令讓鐵騎軍撤離,身經百戰的東帝將士,並不知曉那鐵騎軍是保衛帝王的暗中護衛,早已修煉到來無影去無蹤的看家本領。

待驃騎大將去追殺時,那神秘的鐵騎軍早已消失不見,竟生生讓驃騎大將追了個空,氣得黑手咬牙切齒。

若早料到落塵君是個如此詭計多端之人,他子木言浩定不會答應紫陌夏殞去邀請落塵君,讓他乘虛而入。

顧野青帶領鐵騎軍離開後,又獨自一人返回了東帝,落塵君並未打算此番就收了東帝城,而是另有打算,而是挑起一場戰爭。

但顧野青並不打算就這樣放過黑手,他脅迫黑手俯首稱臣,不然要東帝城永遠消失在這個世界上,黑手自然是寧死不屈。

顧野青知曉黑手是個倨傲之人,哪能輕易俯首稱臣,便乘機相邀兩國,即南越八年仲夏再戰,靠武力來解決此事,並承諾不再傷及無辜百姓,一來按照計劃挑起了戰爭,二來給了東帝一個台階下,也算處理完了這場無非戰爭。

黑手卻不知顧野青此行的目的,一直嚷嚷著要扣住孤身前往的顧野青,卻被南諾一味阻止。

南諾那雙深邃的眸子裏閃現幽蘭色的光芒,三國戰他南越一國,豈非話下之談?

由此,四國並下了戰書,相邀即戰。

落塵君等人回到南越後,便叫人將莫若然帶回清音宮,隨後連看都不看莫若然一眼,就轉身離去。

莫若然看著滿地的雪,不知是什麽感覺,隻是渾渾噩噩的跟在禁衛軍身後,一路走向那紫金皇宮,落塵君雖不理自己,可他竟然吩咐禁衛軍好好跟著她,那魁梧似熊的禁衛軍不像是跟隨,倒像是監視。

莫若然則是無可奈何,隻能再次回到了清音宮。

推開宮門的那一刻,她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龍筵香,是落塵君身上專有的味道。

莫若然蹙了蹙眉頭,走進了清音宮,殿內竟然沒有一點灰塵,這該是日日夜夜有人打掃,才會保持原樣。

莫若然深吸一口氣,還沒邁開幾步,就看見冰棺內躺著一個女子,莫若然頓了頓步子,才走了過去,她細細打量冰棺內的女子,那張發脹的容顏,讓莫若然想起那日在燭光下看見的柔美側臉,她的心猛的一顫,看著那張已然沒了柔美氣息的臉怔怔發呆。

千算萬算都沒有算到這個代替自己死去的人,竟然是婢女夏一,那個敢說話卻從不做錯事的女子,是黑手的選擇還是她自己的心甘情願?

莫若然不禁暗暗發怔,腳步卻再也沒了力氣,因為她的一己私欲,竟害了女子花樣般的生命,而她此番出逃卻未尋到想要的答案,還尋來滿身的傷痛和空白,她這是做了什麽?

總說落塵君無情,她該是最心狠之人。

莫若然捏緊衣角,順著冰棺緩緩坐在地上,夏一,她此刻穿著皇後的服飾,正安靜的躺在冰棺內,似是在安然熟睡,她應該安息了吧。

冰棺旁有一塊墓碑,上麵寫著‘朕心愛之人趙靜,此生無緣,願來世相隨’。

沒想到落塵君是那般的相信自己,一個古人竟然相信靈魂穿越,這讓莫若然忍不住伸出纖長的手指摸了摸墓碑上的字,是落塵君親自刻的,莫若然微微蹙眉,抬頭看見內室裏懸掛的匾額,也是他親自刻的,上麵依然寫著‘此生無緣,願來世相隨’。

看來落塵在刻字之時,真的是把自己當作了趙靜,莫若然酸澀一笑,她隻願生生世世都不要相見,亦不要相隨。

大概半個時辰之後,門外千重鎖鏈齊齊扣在門閂上,再重重落下,發出砰砰響的鎖鏈聲。

早就料到,落塵君會把自己再次囚禁起來,隻是為何連一絲陽光都不肯留給她?為何要將這清音宮用木板釘刻起來。

她雖生生欺騙了他,哪怕是留給她一絲光線也好,縱使是要她用一生去彌補謊言,她也無言以對。

落塵君,你可不可以不要再這般囚禁她?

她害怕這種一個人被囚禁起來的感覺,害怕獨自一人數著月光過著每一天,害怕在孤寂的時候沒有一絲絲牽掛,害怕伸出手指看指縫間流失的時間,害怕一個人的一切,那種隻能寂靜,那種隻有黑夜,那種被寒冷包圍的感覺,她統統都害怕啊...

原來她也是這麽一個無助之人,原來她並非真的淡然如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