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落花撚塵埃(三)
莫若然聽此言,急忙抬頭直視太傅嗜血般的眸子,用她的血來救紫陌夏殞?
難怪紫陌夏殞曾說自己的這副身子可以救他的性命,還一直要她此生此世都陪在他的身邊,甚至不顧一切的拉攏子沐言浩救她出南越。還有南諾,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這也有可能是紫陌夏殞謀劃好了的。
如果真是如此,那便是一場蓄意很久的陰謀,而她似乎是這場陰謀裏的主角。
若說紫陌夏殞殘酷無情,他卻更像是個操縱者,可是這個操縱者,此刻卻讓她恨不起來,就像他所說的,莫若然此生是欠了他的,所以這個孽債還得要自己來還…
太傅沒有給莫若然多餘的思考時間,直接遞給她一把鋒利的匕首,繼而端來碗給她。
莫若然瞟了一眼用青花瓷做的碗,她沒有答應要用自己的血去救紫陌夏殞,可太傅也並沒有打算征求她的同意,如此,便是容不得她不答應。
太傅說莫若然當日是用七蟲七草混合著自己的血液下的毒,而這解毒便是同樣的方法,用她的血混合著七蟲七草來救紫陌夏殞。
太傅告知這件事情時,宮內除了他們三人便無一人,這偌大的北煞除了太傅知曉紫陌夏殞中了此毒之外,並無一人所知,竟連他的妹妹紫陌夏雪也不知道。
而知曉此事的太傅,該是早就想來取她的血了,隻是一直被紫陌夏殞阻攔著。
莫若然有時候真不明白,紫陌夏殞從一開始就知道她的血可以解了他的毒,為何不在救她出南越時,就取了去呢?還要花這些心思去困住她…
她咬了咬牙,接過太傅手中的匕首,毫不猶豫的往手腕處割了一刀,看著那鮮紅的血滴落在那血盆大口的碗裏時,她忽然覺得自己再一次落入了陰謀之中…
太傅取走碗,隨手扔了一塊絲帕給她,連看都不看她一眼,便急忙端著那碗鮮血來到紫陌夏殞的身邊。
此時的紫陌夏殞已經了無聲息,不知是活著還是已然昏死?
莫若然包紮好自己的傷口後才看向太傅,見他將藥材和鮮血混合在一起喂給了紫陌夏殞,她才舒了口氣。
本想轉身離去,那太傅居然又攔住了她的去路,語氣雖好些但還是相當的僵硬,他道:“你不能走…”
“他該沒事了不是嗎?”莫若然不冷不淡的反問,太傅似乎有些莫名其妙。
即使是恨她,她也做了該做的不是嗎?
“君上這會兒是挺過去了,那下一次呢?”太傅反問的一句話讓莫若然蹙眉不解,她的血難道不是解藥嗎?
“君上既已喝了你的血,便要一直喝下去,而且每次毒發時,你必須要取血救他,才可慢慢的解了此毒,而你,注定此生此世都要陪伴在他身邊,君上有意讓你成為北煞後妃,如此一來,也可讓我北煞紫陌皇族延續下去…”太傅緩緩道來,說道紫陌皇族時眼神有些滄桑,看向一臉淡然的她時,轉瞬又接著厲聲道:“這一切都是你自己所造成的,也該是你自己來收拾!而且隻有你才能救他。”
一番話讓莫若然差點站不穩腳根,原來是這樣,原來她真的欠了紫陌夏殞的,以至於現在要一點一滴將自己的血取出來還債。
可是似乎這是他和莫若然之間的糾葛,與她無關,她自是不知曉更是不知從何說起,隻因占用了莫若然的身子便要生生割了自己的手腕將那本不該屬於自己的血液取出來還債…
而這似乎不重要,重要的是卻要因此困在北煞並且囚禁她一生,難道她真的要成為紫陌夏殞的後妃嗎?
他們彼此都不相愛,卻因為宿命要結為夫妻,除了牽強更多的則是無奈,是她的無奈,而似乎又是紫陌夏殞的無奈,天下女子都近不了他的身,除了她還有誰能去拯救他呢?
而她,又由誰來拯救?
北煞仲夏時分的天氣,依然喜歡下小雨,同南越不同,沒有白雪的點綴,花兒雖然開得美,但總覺得少了些什麽,滿山的香草在雨水的衝刷下,香味更加濃鬱,卻少了些真實的味道。
紫陌夏殞的寢宮裏,並蒂蓮花像是靈異的植物,一到夜晚,粉紅色的花瓣如同天上的星子,閃閃發著光,一到白日,荷葉就像是被賦予了生命一般,一直生長,直到觸到龍榻旁,才肯緩緩褪去。
若說這一切都是虛幻,但那建立在水上的寢宮卻並非虛傳。
莫若然就被困在如此詭異的寢宮裏,外頭自太傅離去後,就有重兵來把守,想來太傅是為了防止她逃離。
其實根本就沒這必要,她一介青衣女子能逃到哪裏去?天大地大不是早已沒了容身之地嗎?
莫若然看了一眼躺在榻上沒有血色的紫陌夏殞,接著又拿出匕首用力往自己手腕上狠狠割了一刀,見鮮紅的血都滴落在碗裏時,她才拿來絲帕為自己包紮住傷口,這才端著血碗遞給一旁看到這一幕險些嘔吐的婢女。
“你快些給君上服上吧。”
“是”婢女顫顫驚驚的接過血碗,連看都不敢看一眼,捧著碗緩著步子小心翼翼的走向紫陌夏殞。
莫若然吩咐完婢女後就尋得一處偏隅,繼而抬起右腕,微感疼痛,她輕輕呼了口氣,接著用左手撐著頭看那滿頭銀發的紫陌夏殞。
這七日都要連續割腕喂血給他喝,還要寸步不離的守著他。
紫陌夏殞那張似妖孽般的臉,此時蒼白如雪,沒有一絲傲氣,倒是讓莫若然有些心疼起來。
初見時就知道此男子不能靠近,現在連自己的命也搭了進來,還要被眾人仇恨。這該是所謂的吃力不討好吧…
莫若然勾起嘴角輕笑,也罷,奈何自己好心,非要去救他不可。
入夜,黑手一襲黑衣潛入紫陌夏殞的寢宮,將趴在榻上睡熟的莫若然搖醒。
聞到一股淡淡的菖蒲花香,莫若然才知曉是黑手來了,心裏立馬此起彼伏,黑手總是在關鍵時刻會出現在自己身邊,她不得不期待,但他此番前來似乎不是來救她離去的...
莫若然睜著一雙朦朧的眼睛,看著黑手拿來藥材搗碎後敷在自己的手腕處,蒙著黑巾的臉看不出黑手此刻是何表情,隻知道那濃烈的眉毛微蹙,神情有些微恙,似是在極力隱忍著什麽。
莫若然本不該問,但心中有股子怨氣,還是脫口而出:“你是不是早就知曉我的血可以救紫陌夏殞,所以才會冒險潛入南越救我?”
黑手拿藥材的手有些微停頓,繼而瞪著莫若然慘白的臉,一挑眉將手裏的藥材擱在茶案上,似是生氣般的回道:“本王現在說什麽也沒有用,而且答應紫陌夏殞在先,認識你在後,況且本王並不知曉紫陌夏殞中毒之事,更加不知道你的血可以救他,這總得一碼歸一碼...”
莫若然見黑手擲地有聲,不禁也來氣,但最終隻是咬咬唇沒有再回他,其實莫若然的心裏是希望有個人不是為了利益才去幫她,而這個人,她希望是黑手。
雖然他不知道紫陌夏殞另有陰謀,但初衷還不是想拿她與落塵君交換,從而換取東帝城的皇位。
不過設身處地的想想,其實黑手並沒有錯,他隻不過是用微不足道的她換了個帝王之位,換做是她也會這樣做的,畢竟他們之間的關係也隻局限於‘交易’。
“你走吧...”莫若然握緊未包紮完的手腕,心裏想到交易二字,微感有些失落,連帶著聲音也變得冰冷起來。
“你生氣了?”黑手扯下臉上的黑巾,一張似仙人般的臉在月光的映照下顯得有些詭異,他湊近莫若然,用一雙黑如墨玉的眸子直直盯著莫若然。
繼而不管她同意或者不同意,伸手就奪過她的手腕,拿來白色的紗布替她綁上,一邊綁一邊說:“你不知道本王有多不容易才取來這名貴的藥材,這可都是我們東帝的鎮國之寶,很貴的,平常人想買還買不到呢,你真是好福氣,有這麽貴的藥材陪你,還外帶我這個俊到不行的帝王,有這麽好的福氣,還生哪門子氣,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莫若然看著他滿嘴的唾沫星子肆意飛揚,這哪裏像是帝王,簡直是地痞流氓,不知道她是在生氣嗎?還厚臉皮的說自己俊到不行...
莫若然緊閉雙眼,以此來平複自己快要爆炸的心,睜眼又見黑手將紗布打好結,忽然感覺像是打上了終生結一般,讓她困在一個又一個牢籠裏...
“黑手...”莫若然喚道,又頓了頓,低頭淺笑了一下。
這是莫若然的命運,怪不得任何人,況且黑手總是在危難的時刻來幫助自己,應該感謝他才對。
莫若然一邊撫摸著包紮好的手腕一邊輕聲說:“謝謝你...”
黑手聞言眼睛裏閃現著皎潔的光芒,他急忙單手環胸,一手托腮,接著裝作很是訝異,似乎這句話從莫若然的嘴裏說出來猶如幻聽。
他盯著莫若然輕笑了一會兒,然後拍著自己的額頭,搖頭晃腦的來到莫若然跟前,捂耳問道:“你說什麽?本王方才沒聽清,可不可以再說一遍?”
莫若然瞟了一眼裝模作樣的黑手,見他如此,便伸出手朝他勾了勾手指。
黑手見她笑得如此嫵媚,急忙湊近點,莫若然勾起嘴角笑,想都沒想就將附耳傾聽的黑手推得老遠,順帶道了句:“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