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落花撚塵埃(二)

明明知道這是錯,莫若然卻還是選擇再次轉身,邁開腳步來到紫陌夏殞的身邊。

看著毫無血色的他,眉心微些微蹙,想了想,終是彎下身子將冰涼的他抱在懷裏,繼而用雙手緊緊箍住他的身子,讓紫陌夏殞感受到自己的體溫。

見紫陌夏殞好過些時,莫若然再次伸手替他撫平看似緊蹙的眉毛…

既是紫陌夏殞再恨自己,她也不能讓他有事。

他若說此生是欠他的,那她莫若然就一點一滴的還,隻是期盼紫陌夏殞對待自己的方式可不可以不那麽殘忍?

這句話,很早以前就想對落塵君說了,她背叛了他,這便是欠下了債,隻是能不能不要再囚禁她?她願意去還,哪怕他們要的是她的一生一世。

感覺到體溫的紫陌夏殞睜開了那雙血紅的雙眼,他聞到一股淡淡的花香味,是女子身上獨有的味道,而且很熟悉。他便抬眼去看,看見一臉淡然的莫若然正抱著自己,紫陌夏殞眉心蹙了蹙,臉上立馬變得不自然起來。

他伸出手想推開莫若然,莫若然卻緊緊箍著他,不讓他動彈,一邊用手輕撫他的眉頭,一邊關切的問道:“你好些了嗎?

紫陌夏殞看著莫若然清秀的眉心,忽然好想伸手去輕撫,特別是看到她滿臉擔憂之色時,他更想將較小的莫若然擁在懷裏,可是他忍住了,他避開莫若然的觸碰,徑直站了起來,明明看見莫若然走了不是嗎?為什麽又返回來救他?那張淡然無爭的臉也不知是真心還是假意,雖是這般想著,心裏頭不知是什麽滋味在滋生,讓他感覺很不舒服。

紫陌夏殞頭一次不貪戀她身上熟悉的味道,搖搖晃晃的轉身離去,留下莫若然一人立在原地發呆。

似乎紫陌夏殞並不是傳聞中的那般殘酷無情,而這個經常從死門關徘徊的帝王不知是該同情還是該恨?

北煞經常下著下雨,天氣有時候明朗起來也是異常的好,在這樣一個雨天裏,莫若然無心思看外頭的風景,天天在屋裏頭琢磨著古代的書法,她看過紫陌夏殞寫的字,也看過落塵君寫的字,覺得他們的筆法已經練到了精髓,這種書法要是擱現代估計值千金,可惜她寫不出來...

正練得起勁,宮女就跑來告訴她,西廈都的帝王求見。

莫若然握著筆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南諾還是來找自己了,她要見嗎?

“去回西廈的王上,就說我不舒服,要他回去吧。”

“是”宮女恭敬的彎腰後便出去了。

莫若然把手裏的筆放在書案上,閉門不見,或許是最好,其實是見與不見都改變不了事實了,白纖連名字都是騙自己的,那便是初見之時就已經計劃好了,騙得自己如此之深,她還有什麽值得去留戀的呢?

如此想來,她該也是個心狠之人,可是她卻是最心痛之人。

落塵君與紫陌夏殞雖囚禁了自己,卻沒有傷害到她的心,而白纖真的把自己的心撕得粉碎…

“王上,姑娘說了身子不適,不方便相見,王上還是早些回去吧”宮女傳完話後,給了南諾一把紙傘。

南諾聞言低頭看了紙傘一眼,卻沒接過,宮女便把紙傘放在地上轉身離去,南諾盯著莫若然居住的北苑,一言不發,如墨般的發絲被雨水淋得濕濕的,他卻沒有一點反應,隻是站在門口一直等著,靜靜的等著,靜靜的看著,而天氣似乎也很配合,竟由飄飄灑灑的小雨變成傾盆大雨…

良久,雨下得一發不可收拾,莫若然以為南諾已然離去,便走到窗前想將窗子關上,卻看見南諾依然立在原地紋絲不動,雨水澆灌在他身上,打濕了他月牙白的長衫,那如墨玉般的發絲也緊貼著尖削的下巴,渾身濕透了的南諾見到莫若然時竟是苦澀一笑,那笑容似乎沉積了千年般,如此的悲涼,又如此的令人心痛…

莫若然心裏一痛,不敢接著看這樣的南諾,急忙關上了窗子,記憶中的他似乎從來沒有這般過,他是為了自己才這樣嗎?

隻是‘已為人夫’四個字讓莫若然慘淡一笑,命婢女再送去一把傘,並附言一句:細水長流若有時,微歎落花撚塵埃。

他回:憶他日策馬奔騰,隻道世事無常。

原來他隻是為了說一聲世事無常,依然沒有解釋,依然沒有苦衷,隻是因為世事無常,縱是往昔千般情意,也不過是浮生若夢,是她幻想得太美好,忘了他人是何意?

北煞仲夏下旬,紫陌夏殞忽然病倒了,北煞國的太醫們束手無策,東帝的子沐言浩便帶著數十名神醫匆匆趕了過來,卻終是查不出病因從何起?

作為紫陌夏殞最信賴的軍師又是從小輔佐紫陌夏殞的太傅,居然來到北苑跪在莫若然的麵前懇求她救救君上,若不是莫若然知曉紫陌夏殞中了毒,這般陣勢定會嚇壞自己。

“莫姑娘,你快些救救君上吧...”太傅雖雙膝跪地,但那倨傲的眼神卻是帶著濃濃的殺氣。

她敢確定這是第一次見太傅,似乎並沒有得罪過他,為何要用這般神色怒視自己?

雖疑惑但還是假裝虛扶他一把,說道:“太傅請起,有話慢慢說。”

“君上中毒之事,隻有你清楚,你還是先隨老夫去看看君上。”太傅說完後毫不客氣的做了個請的姿勢,眼神依然充滿著殺氣,莫若然瞟了一眼太傅,輕輕點了點頭,才匆匆走去紫陌夏殞的寢宮。

寢宮裏沒有繁華的裝飾,亦沒有過於奢侈的點綴,隻是單調的紫色,這般的紫讓她想起了紫陌夏殞發作時變幻的頭發,他原來是個如此喜歡紫色的人,可是這種紫色卻奇怪的很,總是帶著血紅的紫,那飄拂在空中的薄絲也宛如那蔓延的爪子,不停的向她延伸過來…

滿室都是盛唐蓮花,在紫陌夏殞的床榻邊上開滿了蓮花,荷葉似乎成了地毯,莫若然走在這樣的寢宮中,如夢如幻,似是走進了那天庭般,讓她忍不住的吞口水。

“莫姑娘,這邊請。”太傅見莫若然一直在打探寢宮,就叫她快些進去。

莫若然聽到太傅的叫喚才回過神來,急忙跟上太傅的腳步,走到紫陌夏殞的身邊,見紫陌夏殞如妖孽般的臉上此刻蒼白如紙,他的毒似乎越來越嚴重了,莫若然急忙上前看了看躺在榻上已然昏迷的紫陌夏殞,心裏卻在暗暗發怔...

如若像紫陌夏殞所說此毒真是莫若然所下,那也就是說,那個時候的莫若然小小年紀就已經是個心腸歹毒的人,想來也不向善,一劑毒藥竟是生生害了一個帝王一生,也難怪紫陌夏殞會這般的痛恨自己。

莫若然想去抱紫陌夏殞,太傅卻是一個箭步攔在她的前麵,莫若然不解,她以前都是這樣讓紫陌夏殞好過些的,太傅卻陰聲陰氣的說:“君上不能觸碰女子,甚至凡是女子都不能靠近他,而你這段時日一直與君上有著肌膚之親,君上才這般頻繁的毒發,所以還請姑娘不要再靠近君上了…”

莫若然一時怔住,凡是女子都不能靠近他?

難怪紫陌夏殞每次抱住自己或者要跟她吵架時,他都會發作,而且一次比一次更嚴重,這世上怎會有如此奇怪的毒,莫若然蹙眉不解的問道:“那太傅要我如何救他?”

“君上一直不讓老夫來找你,可今日老夫卻不能不顧君上的生死。”太傅看向莫若然時,眼裏滿是殺氣。

莫若然心裏下意識的一驚,這似乎跟以前的莫若然有關,她雖心知卻不能抗拒,隻能立在原地聽太傅道來:“七年前,北煞國君去世後傳位於君上,而君上的皇兄為謀奪皇位竟下奇毒一路追殺我等,逃至南越,便遇上了你和一青年少年。你用火麒麟的血混合著藍刺瑰的荊棘救了我王,我北煞本應感激你。你卻不安好心,竟將自己的血液混合著七蟲七草向我王下毒。而今,害我王終身不能近女色,還要此生此世都忍受這毒發的痛苦,堂堂一個帝王無後妃不說,還膝下無子,你這狠毒的南越女人竟是要害我北煞皇族絕後,老夫恨不得一劍取了你的賤命!”

莫若然沒有想到紫陌夏殞不是討厭女人,而是不能靠近女人,而他的殘酷無情竟也是事出有因。

她忽然很想知道這麽多年他是如何挨過來的?這毒發的痛苦又是怎樣一人默默承受的?

既然是這樣,那紫陌夏殞對她所做的一切都隻是為了想報複,可是為什麽明明知道自己不能觸碰女子,為何還是要親吻擁抱自己呢?

“那為何他毒發時,隻要靠近我...便會安然無事呢?”她一直都不知道這是為何?

“因你當時割腕取的是自己的血,那你便是這世上唯一能靠近君上的女子,可毒未解,他雖靠近你能讓自己好過些,但卻會加劇毒性,使其發作頻繁。”

也就是說紫陌夏殞向黑手所說的‘計劃有變’,是因為知曉靠近她會讓自己好過些,而他當時想方設法救她出來,初衷該隻是想用她來威脅落塵君的吧,沒想到她莫若然竟還是個如此有利用價值之人。

她沒有在意太傅到底有多氣憤,隻是盯著紫陌夏殞那張似妖孽般的臉輕聲問道:“那太傅可知解毒之法?”

太傅既是親自擱下麵子下跪來求她,便是知曉有法子解,隻是這個她不知曉的法子讓她此刻手心裏沁滿了汗水…

太傅上前抓起她的手腕,不卑不亢的說道:“用你的血來救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