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邀相見

“如何,這忘憂居看著可還好?”

“豈是一個‘好’字便概括得了的?簡直是極好,非常好!”

“哈哈哈,就你這丫頭會討人歡喜。”秦玉樓抿嘴一樂,抬手指了指立在牆角的木紋衣櫥,正色道:“衣服早就備好了,快挑一套下去換了來。時候也不早了,等你收拾齊備了,也好去堂下用早膳,順帶著也認識認識眾姐妹。”

“是。”小蠻低頭答應,隨後去那立櫥裏一瞧,無論是繡著小朵淡粉梔子花的紫色衣裙還是有著大朵牡丹的翠綠煙紗碧霞羅,統統是上等的材質,式樣新穎別致不說,更難得的是連尺寸竟也似為自己量身定做一般,華貴清靈,絢麗淡雅,應有盡有,處處都昭顯著這藏仙閣的與眾不同。

陸小蠻隻挑了件白色紗裙,群角繡著幾隻展翅欲飛的蝶,腰間用條水藍的軟絲煙羅盈盈一束,淡雅之中多了幾分出塵氣質。三千青絲撩了些許,在腦後用發帶係成了盤絲扣,額前垂著枚小小的水藍色寶石,點綴得恰到好處。再配著她那張叫人一看便心生親近之感的俏臉,整個人清新而不失嬌媚,嬌媚但不顯張揚。

從屏風後轉出來時,秦玉樓望著眼前腰如約素,眉若翠羽,膚似凝脂,撩人心懷的女子時,心頭也不禁微微一震,同時也對自己識人的本事又多了幾分自信。此時一陣微風拂來,小蠻絲綢般的墨發隨意散在腰間,憑風而動,竟給人一種即將隨風而去的錯覺。

瞧著那秦玉樓一動不動地瞧著自己,小蠻嗤笑一聲,媚眼輕掃,含羞帶笑:“媽媽這是怎麽了,難不成換身衣服,便識不得華濃了不成?”

那秦玉樓團扇輕掩紅唇,眼裏也似含了水樣笑意一般,衝著小蠻微微頷首:“果然,我沒有看錯你。”

……

未覺池塘春草夢,階前梧葉已秋聲。清州城剛入秋的時候,玉山巷內的藏仙閣在沉寂許久之後,終於又一次成了街頭巷尾的談資。幾乎沒有人不知曉,就在前些日子,那藏仙閣新來了位神神秘秘的華濃姑娘。此人不僅一來便住進了藏仙閣內僅次於弄玉小築的忘憂居,更是深得秦媽媽歡心,吃穿用度無不是秦玉樓精心置備,聽說,就連已經奪了三年花魁的碧落姑娘都得讓著她三分,大有被取代的趨勢。

“爺,您真的要去藏仙閣?這若是叫少奶奶知道,又不知該在屋裏默默流幾天的淚了,您……就忍心?”阿九亦步亦趨地跟在衛昭南屁股後頭,一對秀眉微微皺著,臉上寫滿了為難。

自從芷蘭嫁進衛府,衛昭南可是一天的好臉色都沒給人家,甚至幾次給足了銀子叫她走。誰知那胡芷蘭偏是喜歡在一棵樹上吊死的人,整日介望眼欲穿地等著自家相公回心轉意,哪怕衛家上上下下沒有一個人肯正眼兒瞧她,人家卻是受盡了白眼兒依舊堅守陣地,伺候公婆,關心小叔,做著一個媳婦該做的本分,竟叫人挑不出丁點兒錯處。

衛昭南的性子阿九最清楚不過。對於自己不感興趣的東西,他的心便比那玉山上的石頭還要硬,無論人家如何苦口婆心,就算芷蘭哭瞎了雙眼,他或許隻會眼睜睜看著,心裏挪不出半分憐憫,冷漠得讓人心寒。

對於芷蘭,阿九心裏是有愧的。畢竟是自己弄錯了人,眼看著好端端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在衛家一天天向著怨婦靠攏,心裏難免有幾分對不住,不等衛昭南說話,他的同情心又開始作祟起來:“少爺,少奶奶畢竟沒做錯什麽,咱們這麽對她,是不是有些、有些……”

走在前頭的衛昭南似乎並未聽到阿九在後頭聲音越來越像蚊子哼哼的抱怨,腳下忽地一停,兀自思量著轉身問道:“之前叫你去喬家打探,可有小蠻的下落?”

阿九聞言也是一愣,眨了眨眼,恭恭敬敬地答道:“回爺,喬家給喬大公子辦喪事的那日晚上,咱們派去的人回說,天還沒亮的時候,喬家後院便有馬車運了東西去郊外埋了起來。我們的人等他們走後挖出來一看,原是兩具屍體,一男一女,女的模樣跟小蠻姑娘相差很遠,爺放心,定然不是她。”

“哦?”

“爺,我們真的要去藏仙閣?雖然那華濃姑娘也姓陸,可不見得就是陸小蠻啊!少奶奶那邊……如何交代是好……”話未說完,隻見那衛昭南折扇一收,“嘣”的一聲,阿九腦袋上便狠狠挨了一下子。

“少奶奶少奶奶,你叫得可真順當!我未承認,她算哪門子的少奶奶?看在芷蘭盡心盡力照顧二娘沒什麽錯處的份兒上,我沒一封休書打發了她,已經算是很仁慈了。若是你再在本少爺耳朵邊兒上嚼舌根子,我便將那女人送去下三館,叫你看看什麽才是真正的過分!走!”

衛昭南臉上隱約帶了幾分少有的怒氣,他雖然性子冷淡了些,可並不代表自己可以不辨是非草菅人命,隨隨便便就能決定了人家的人生,更何況衛家也不在乎多出一張吃飯的嘴,這也是他肯把芷蘭留到現在的原因之一。

胡芷蘭這個女人,在衛昭南眼裏可著實是莫名其妙的緊。自己對她的視而不見早已溢於言表,人家倒泰然自若,處變不驚,權當看不見一般。若不是她當日的一方錦帕,衛大公子何至於娶了個壓根兒不愛又無用的女人?時至今日,衛昭南隻要一見著芷蘭那張幽怨的臉,便會條件反射般想起本該屬於自己的陸小蠻,她的笑,她的桃花眼,她的小虎牙,她一回眸的風情和絕望時的野蠻仿佛已經成了一種求而不得的心魔,越是想牢牢控製便越是逃得遠。無論衛昭南肯不肯承認他對小蠻的感情,但這份實實在在的情愫在這些日子以來,已然折磨得他寢食難安。

阿九望著少爺的陰晴不定,也不敢多加妄言,隻小心翼翼地陪著,兩人不知不覺間便拐上天鵲橋,恰好於天幕剛剛擦黑之時嫋嫋立在了藏仙閣門前。

“見——客——”

衛昭南剛一進門,便有喊堂之聲從正廳飄去了小院。藏仙閣的姑娘們一聽此聲,尚未接著客的立馬從自己房裏跑將出來,堂內霎時笑語喧嘩,花枝招展,七長八短十數個女子大小妍媸,擁擁擠擠咯咯笑作一團。有的打情罵俏,有的弄眼丟眉,總之,眾人一見著衛昭南跟阿九兩個俊俏公子,個個兒越發的徘徊顧影,賣弄風情,使出了渾身解數,等著他們細細挑選。

阿九可沒見著這等陣仗,不多時,便被一眾鶯鶯燕燕弄紅了臉。衛昭南卻不急不躁,裝模作樣地用那折扇輕扇著撲鼻的香粉,目光凜冽,一一在身前的姑娘們臉上掃過,時而勾唇哂笑,時而劍眉微擰,一顰一笑間,竟黯淡了月華星輝,魅惑了紅燭秋水,其滲透著不羈的優雅氣度一時間竟叫人不敢直視。

“大名鼎鼎的藏仙閣,莫不是隻拿此等貨色待客不成?還是秦媽媽你瞧不起我家公子,非要將那好的藏著掖著,不肯示人?!”阿九瞧見衛昭南的眼色,立刻會意,換上副惡少家奴的樣子。

忙著迎來送往的秦玉樓察言觀色功夫自是一流,從衛昭南一進門開始,她便盯上了這位矜持優雅,麵容無可挑剔的富貴公子,再見著他對自家姑娘不屑一顧的表情,對其此行的目的多少也猜到了幾分。

對於在煙花柳巷可呼風喚雨興風作浪的富商大賈風流公子,他們並不在乎“色藝”二字,隻曉得若是哪個倌人升價高抬,便覺得此人定是才貌雙全的名妓,也肯花大把大把的銀子去巴結,對於真正有才卻沒名氣的姑娘連正眼都懶得去看她一眼,隻喜一味地奢縱放恣,流連聲色,以彰顯自己的身家,這是所有有錢人的共性。如今,藏仙閣的陸華濃陸姑娘風頭正盛,秦玉樓又是下了大力氣來包裝吹捧,小蠻也頗是配合,這不正式掛名才不過幾日功夫,訪客便絡繹不絕,更有甚者不惜開出天價,僅為一睹其風采。

秦玉樓打量著眼前一身華服氣度不凡的衛昭南,心下了然,揮手屏退了身前一眾等人挑選的姑娘,俯身試探著問道:“這位公子,莫不是也看中了我們家華濃姑娘?”

衛昭南鳳目一挑,輕拈著身旁小幾上的蓋碗,爽朗一笑,竟是毫不遮掩地答道:“不知在下可否有幸,同華濃姑娘一敘?”說著,一枚小金錠子不知何時已從阿九的袖子裏滑出來,明晃晃的,穩穩落在了秦玉樓手中。

“公子客氣了,”沒有哪個鴇母見了銀子還不眉開眼笑的,秦玉樓也不例外,“跟公子說句實在話,我們藏仙閣不比那些不入流的館子,若是引見,我秦玉樓倒還做的了主,可人家姑娘究竟願不願意陪著,那還得問問她自個兒的意思。我們做媽媽的心疼女兒,也不好強求,您知道,這人呐一旦有了名氣,脾氣便也跟著漲了起來,是斷斷逼不得的……”

瞧著眼前淡淡一笑,優雅地做了個“請”的姿勢的衛昭南,連秦玉樓這等半老徐娘都忍不住有些許春心萌動心神搖弋。

“公子可知我們華濃姑娘立下的規矩?”秦玉樓提起藕色裙擺,破例親自引著衛昭南徐徐朝二樓走去,邊走還邊不忘回頭飛著媚眼兒,有一搭沒一搭地同衛昭南調笑幾句。

“哦?在下願聞其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