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庶母
喬公子連連喘著粗氣,身體裏迸出的燥熱簡直是再也忍不得,隻得把那披在身上好多天的人皮一撕,亟不可待地露出了禽獸本色。
小蠻不經意地抖著發上還散著玫瑰味兒的水珠子,聽著後頭漸行漸近漸行漸重的呼吸,一直隱著的兩顆亮晶晶的小虎牙陡然一亮,眸子裏有些歡喜,又有些惋惜。
隻聽得她低眉一歎,幽幽地回轉過身來,軟軟地喚了聲,“喬公子”。
有那麽一刻,喬大公子的腦海中果斷空白一片,隻盯著小蠻那襯在淺粉輕紗下還氤氳著水汽的胴.體,嘴巴使勁兒張了張,又張了張……嘿!竟再也沒合上!
一直隱在後頭的阿清,動作利落得有些過分,從徒手使出一招“斷頸小九式”到活生生擰斷喬公子的脖子,隻不過一個呼吸的功夫。
“嘖嘖嘖,真是是對不住了,我們家阿清出手略有些重啊,”小蠻纖手一拂,搭在身邊木施上的白玉蘭散花羅衣應聲而下,緊緊裹住了她白瓷兒似的身子,就這麽春光明媚地光著腿從木盆裏跨出來,信步踱到至死也沒回過味兒來的喬公子身邊,咯咯一笑,“你可是這世上第一個看了我身子的男人,嘻嘻,下去的時候,千萬莫忘了跟陰間同道們好生炫耀炫耀……”
“阿清哥,我原以為你昨日便會找來。怎麽,是飛絮閣有事耽擱了還是眼力見兒不行了?哈哈!”小蠻攏了攏亂發,匆匆忙忙繞到屏風後換了身衣裳。
這些日子,她之所以有恃無恐地乖乖呆在這兒,完全是因為知道阿清遲早會找過來。說起來,這還都是托了自己那個邪盜爺爺的福,別的本事沒有,逃跑技術一流。早年為了方便親信聯絡,陸阿皮曾自創了一套專門的暗語,就連街邊牆角的爛菜葉子說不準都能包含些不可告人的訊息,所以阿清能找到這裏來,意料之中。
阿清憨厚地咧了咧嘴,衝小蠻比劃著:“都是小事。此地不宜久留,我們走。”
兩人還未來得急收拾,便聽聞外頭似是有許多人正急匆匆朝這邊趕來,隱約間,還有個諂媚的男人聲音透過窗格遞了進來。
“快,快快!少夫人,就是這院兒!少爺背著您養了個畫舫上的清倌兒,還說……還說定要娶回去做小呐!這豈不是根本不把您放在眼裏?!”
“……賤人!”長相頗為粗獷的喬家大少奶奶咬牙切齒地立在院外,不停地指點著跟來的隨從:“都給我搜!有一個算一個,還有這些個吃裏扒外的死丫頭!一個都不許放過!”
聽著窗外丫頭們吃痛求饒的呼喊,阿清和小蠻對視一眼,彼此心照不宣。三十六計走為上,此時不溜待何時?隻見阿清兩手一搭一抬,小蠻足尖一踩,輕飄飄地借力從頭頂小窗飛了出去,還不等那位喬家少奶奶搜進來,除了具死屍,水汽氤氳東廂房早已再無他人。
是夜,袁家飛絮閣。
袁大娘一改往日的尖酸刻薄,無力地指著跪在自己身前的袁佩仙,眉宇間頗有些痛心疾首的味道。
她一向都是個潑辣大膽的娘們兒,為了生存,無時無刻不在拚了老命地壓榨著自己和別人那點血肉。因為要活著,她可以**,可以不要臉麵,甚至可以不知廉恥六親不認,但如今,袁佩仙把自己這輩子唯一的家業賣了,還是極其輕賤賣了,就算女兒是盡孝,可一旦失去了這支撐自己堅守下去的支點,她這個多年來風風雨雨都安然無恙挺過來的老寡婦一時之間還真有點緩不過勁兒來。
“你呀!哎……”
“娘,”袁佩仙倒是有些不以為然:“九爺說了,他隻做背後的主兒,麵上還是由您擔待著一切。況且,人家還能時時刻刻盯著咱們不成?隻消得小心些,把他哄得高興了,這飛絮閣早晚不得回到我們手裏?哼,一個沒見過世麵的小少爺,懂什麽呀?”
“死丫頭你知道什麽?那九爺雖看著年輕,心眼兒可多著呐!”
“你怕什麽!”袁佩仙徑自站了起來,不滿地撲拉撲拉沾在裙擺上的塵灰,白了她娘一眼:“他再七竅玲瓏,還配跟您袁老鴇耍心眼兒?娘啊,人家九爺交代了,明兒個一早隻要能把芷蘭順順溜溜送過去,便可免了咱的利錢!這事一妥,等女兒再一點點博了他的歡心,把船贖回來指日可待呀……您說呢?”
袁大娘眼珠兒滑溜溜一轉,心下暗自權衡起來。
這個九爺的背景當然不會是表麵看上去那麽簡單,既然人家能好心叫自己母女倆繼續留在船上,必然也可以再把娘倆兒給轟出去。如今,當家的是人家,討主子歡心,應當應分,犧牲一個芷蘭算不得什麽。隻可惜佩仙這孩子……
袁大娘重重歎了口氣:“你去吧,好生跟芷蘭說,必要的時候捆起來也無妨。叫阿清,”袁大娘頓了頓,猛然想起阿清已不在船上,心裏頭對陸小蠻的憎惡不覺又多了幾分,“找兩個手腳利索的龜子好生看著,那丫頭強得很,心高氣傲,可不是什麽省油的燈!”
“放心吧娘,女兒定會辦得妥妥的。”
獨自占了畫舫二樓最華美房間的胡芷蘭,此刻正臉色煞白地端坐在房裏。袁佩仙指派來的兩個猴精猴精的小丫頭貼身伺候著,寸步不離,門口有龜公看守,時時將自己的情況向上頭報備,真是想尋死都得看老天爺給不給機會。
小蠻出事的這許多天,芷蘭一顆心日日夜夜都懸在空裏,寢食難安。兩人相處這些年,早已情同姐妹,骨子又都帶著幾分與生俱來的傲氣,脾氣品性相投,惺惺相惜,難免比別人親厚些,自然實打實的為她擔心。
其實袁大娘回來的當日,佩仙便把九爺的意思連哄帶嚇唬地給芷蘭說了。她是個明白人,這些年的頭牌自然不是白做,那些有錢人家的老爺少爺她再清楚不過。袁大娘急急忙忙把自己送出去,無非是收了人家的錢,可那些人的嘴臉……想起來腳底都冒涼汗!
“不行,絕不能坐以待斃……就算是死,我也不會叫那對母女安生!”
一直閉口不言的芷蘭上齒緊緊撕扯著下唇,仿佛是下了極大的決心,趁人不備,偷偷朝自己的包袱裏塞了段三尺的白綾。她都想好了,哪怕拚著自己這條命,也絕不會再生不如死地任人擺布。
是夜,衛府。
“什麽?!娶一個畫舫上的姑娘?昭南,你、你向來都很有分寸,怎麽今日會說出這種話來?這是叫衛家的顏麵何存!就算現下無人敢管,等日後回了京裏,陛下那邊你又當如何交代?!”
“二娘……”
“住口!我是絕對不會應允一個妓女進我衛家大門!哼,簡直癡心妄想!”
“父親,他怎麽說?”
“他?哼,他是個什麽德行你還不知?莫說你的事情老爺從不上心,縱然是不願,也隻會到別館去躲兩日清閑。可我見他昨日知道後那樣子,分明……”
“既然父親他老人家都無二話,我看二娘,你也不必太過操心。人,我是一定要娶的,還要明媒正娶!日後回京,凡事有我自己擔著。”
“你、你……昭南,難道你連二娘的話都不聽了?好,好,好,你若非要娶那個畫舫上的小賤人,我走!我走還不成!”廳堂中,原本端坐在衛昭南對麵、衣飾華貴形貌端莊的婦人眼中酸澀盡顯,頭上的步搖隨著身子的輕顫,止不住地叮當作響,一見自己勸說不成,起身便去裝作收拾細軟離開。
“回來!”衛昭南鳳目一凜,不怒而威。
“昭南……”
“二姨娘。我這麽多年來敬你重你,請你也掂量著點自己的身份。”
聽著衛昭南冰涼冰涼的口氣,衛府的二夫人張瑞華不禁心生惡寒。她是衛昭南的二姨娘,也是他的親姨母,自家這位少爺之所以心中獨獨對她這個姨娘還存了些情分,完全得益於自己當初的拚死相護。她自己是什麽身份,心中自然最是清楚。
“姨娘……也是為著你好。如若你是真心看重那女子,這衛府,又有誰敢攔著……”
“二娘,”衛昭南冷眼瞧著跟前兒低眉順眼秀麗端莊的女人,心中幽幽歎了口氣,神色漸緩:“既然二娘不願意我明媒正娶,那就叫人從側門抬進來,免得礙了您的眼。侍妾也好奴婢也罷,昭南全聽二娘發落,可好?”
“這,豈不委屈了人家姑娘?”
“隻要二娘開心,委不委屈的,又何妨?”
看著衛昭南眼裏那層似有似無的溫情,婦人俏臉緋紅,唇角得意地一揚,斜睨著眼睛嗔道:“冤家!倒是沒白疼你這許多年……”
“那昭南,多謝二娘成全。”衛昭南俊朗的麵孔極有技巧地靠近了女人的粉麵,不說近,也算不得遠,隻消眉峰一挑,瞬間便將眼底一抹嘲諷和不屑隱藏得極好。
溫熱的氣息赤裸裸噴在衛府二夫人耳邊,衛昭南風神玉潤的麵貌混著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安息香味兒,竟叫她一時之間有些慌亂,原本端莊的臉上不經意間透出了幾分別樣的韻味。
“小畜生,你倒是說說,要怎麽個謝法兒?”張瑞華擦著香蜜的豐唇微微顫著,眸子裏漸漸失了清明,看似愁腸百轉,可那種長久得不到丈夫滋潤的欲求不滿卻在眉眼間絲毫不加掩飾地溢了出來:“老爺今夜,不回……”
衛昭南聞言,鄙夷地勾了勾唇角,信手掂起擱置在台上已久的眉筆,揚手將那冰冷的螺子黛隨意挑上庶母眉稍,似笑非笑,舉手投足間柔情盡顯,風月無邊。
“昭南……”
“二夫人好生歇息,昭南告退。”清泠的聲音似從天邊而來,上好的螺子黛應聲而斷,斜風細雨間,隻見衛昭南一襲青袍自門前輕輕帶過,施施然,卷起了一路水霧雲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