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失蹤的黎叔

沈榆怎麽敢相信呢?

她之前分明看到媽媽進了家閂上了門的……,那種毛骨悚然的詭異感,就像是蜘蛛一樣爬到她的心裏結了一個網。

“睡不著,所以出來涼快一會兒。媽,你去哪兒啦?”沈榆說了假話,懷疑一個人的時候首先要做的就是不要讓那個人知道。

沈媽媽這時已經走到沈榆旁邊,笑著對沈榆說:“我去你王嬸家坐了一會兒,她想著跟咱們家當親戚呢!要將她的在城裏做生意的侄子說給你。”

沈榆“哦”了一聲,沒再問別的,跟沈媽媽一起回到家門口。沈榆清楚的記得門是從裏麵栓上的,但是當她搶下一步去推門的時候,那兩扇木門,發出吱呀呀的聲音,一下子被她推開了。沈榆一下子暈乎了。難道她之前看到的聽到的都是她的幻覺嗎?

沈榆自然是不肯相信的。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她就爬起來,跑到王嬸家去了。農村人沒睡懶覺的習慣,家家戶戶都習慣早起。沈榆到王嬸家的時候,她們家的鐵門已經大敞四開的。正在院子裏的王嬸,嘴裏發著“咕咕咕”的聲音端著葫蘆瓢抓著糧食喂雞,王叔正扛著鋤頭要下地幹活。看到沈榆過來,憨憨的笑著對沈榆說:“喲,榆兒過來啦!”

“王叔好,我媽昨晚上到這兒來坐過吧,她鑰匙丟了,我過來瞧瞧,有沒有落在您這兒?”沈榆編著瞎話,笑著走進王家。

“是啊!那麽你家去吧!讓你嬸幫你找找,俺去地裏幹活啦!”說完王叔扛著鋤頭走去家門下地幹活去了。

在王叔經過沈榆身邊的時候,她愣了下,覺得這高大的身形跟昨天晚上見到的那個有點像。

這時王嬸的喊聲打斷了沈榆的思路,她馬上就忘了這茬兒。王嬸一邊喊著“榆兒,快家來!”,一邊用閑著的手抓住沈榆的手,拉著沈榆到屋裏頭去。

沈榆那套找鑰匙的瞎話,在王嬸這裏並沒有被拆穿。王嬸十分是那麽回事兒的在他們家屋子裏,幫沈榆找著那串根本就不存在的鑰匙,還說著她昨晚上和沈媽媽嘮了大半宿。這王嬸的話算是和她媽說的對上了。沈榆心裏的網卻越結越密。

沒得到她想要的答案,沈榆也說不清什麽感覺的從王嬸家回去。

她們家院子,沈爸爸正在用砂輪磨著鋤頭,發出一聲聲刺耳的“滋滋”聲。沈媽媽正在灶台邊,往灶膛裏鍋下麵架柴火,鍋裏發出咕嘟咕嘟的水響,一股米香從鍋裏溢出來。

沈榆坐到門台上的板凳上,靜靜的看著各自有忙的爸媽,突然間有一種可怕的陌生感,慢慢的嗆住沈榆的呼吸。她在父母身邊生活了二十多年,卻發覺她一點兒也不了解他們。那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怪異的在沈榆心頭彌漫著,讓她有種說不出來的恐慌。

直到沈媽媽開始張羅著要吃早飯了,沈榆才站起身,去到小跨院那邊喊黎叔出來吃飯。

農村就是有一個好處,宅子大,是個宅子就有個跨院什麽的。一般來說農家這跨院都是堆放雜物,或者養牲口啥的。沈家的這個跨院和別人的倒是不一樣,除了關著黎叔,沒拿當別的用。

沈媽媽是個勤快人,跨院那邊收拾的也十分的利索,跨院隻有兩間柴房,黎叔就住在裏麵。翻修過的柴房除了房子矮點,別的還過得去。跨院有道木柵欄門,除了讓黎叔出來吃飯的時候開著,平時裏門都上了鎖的。等讓黎叔出來溜溜或者吃飯的時候,那用來上鎖的鐵鏈子一響,不用人喊,黎叔就會嘴裏囔囔著“我要吃肉包子,我要吃肉包子……”,蹬蹬的從柴房裏跑出來。

今天沈榆走到木柵欄門前,卻發現柵欄門是微微開著的,用來鎖門的鐵鏈子垂直無力的吊在門上。有種不妙的感覺在沈榆的胸口內蕩了起來,攪得她說不出來的不舒服。她扭頭對著院子裏的沈媽媽喊:“媽,你昨兒忘記將跨院門鎖上了吧!”

沈媽媽本來正在盛飯。聽到沈榆這麽一喊,忙將盛了一半的飯碗放到灶台上,一溜小跑的就跑過來了。

“昨晚上太晚回來,我忘記這回事兒了。”沈媽媽灰白著臉色,跑到沈榆身邊。嘴裏像是自我安慰似的說著,“你黎叔應該沒跑出來吧,他這些年都很乖的,被鎖得習慣了,看著門開著也不會想著往外跑的!”說完就“吱呀”一聲將柵欄門推開,腳步很急的走進跨院裏麵。

沈榆在後麵緊跟著,母女兩個人前後走進黎叔住的那間柴房。到裏麵一看,柴房裏的土炕上除了一窩團似的被子,就隻有炕沿上放著的被啃得很醜的幾根黃瓜。空蕩蕩的房間裏已經不見黎叔的蹤影。

“可壞事了!”沈媽媽臉色當即就變了,嘴裏喊著扭身就往外跑。隻跑了兩步又轉身跑回來,不死心的幾步跨到土炕邊,嘴裏還說著,“她叔,你可別淘氣藏著了……”說完兩隻手抓住炕上的被子一扯,露出土炕上鋪的草席,她才徹底死心,被重重的嚇到,一下子癱坐到地上,兩隻眼睛瞪得大大,卻沒有焦距。

沈榆知道,黎叔不見了,媽媽的壓力是最大的。第一是怕他出去闖禍,第二個就是怕爸爸罵她。她趕緊一邊扶起沈媽媽,一邊說:“沒事,或者黎叔就是跑出去轉轉透透氣,不會跑太遠,我們去找找!”

沈媽媽也沒別的法子,臉色白的跟一張紙似的跟著沈榆離開柴房,一起跑出家門去找黎叔。

沈榆本來也希望黎叔就是偶爾得了機會出去撒歡兒去了,隻要沒惹什麽大禍,毀了人家什麽東西,什麽莊稼的,她們家掏錢賠就是了,隻要能將黎叔找回來,其他的都是小事兒。可是沒想到她之前心裏的那種不詳的預感,最後還是被無限的放大了。這一找就找了好幾天,往派出所都報案了,也沒什麽用,死活找不到人。

這個期間,王叔王嬸那邊也鬧出事來了。沈榆是聽別人說的,說王嬸要將她娘家的侄子說給她,可她那侄子不是什麽好人,老實巴交的王叔不讚成王嬸給沈榆說這個媒,王嬸一生氣就將王叔的臉抓爛了,打了王叔人還離家出走了。

那個王嬸是村裏有名的潑婦,老是依仗著娘家有錢,欺負王叔,年輕時候就沒少跟王叔鬧騰。要不是她不能生育,按照村裏人的話,王叔和王嬸的婚早就離了八百回了,根本就混不了這二十幾年。

這一次王嬸又鬧騰著事兒,村裏人見怪不怪。有的甚至還說那缺德娘們兒一輩子別踏進三裏屯才好呢!

對於這些,沈榆也就是聽聽算了,她的手沒那麽長,別人家的事她可不管!何況她心裏一直就為黎叔失蹤的事鬧騰著。不管黎叔是瘋是傻,都是他們沈家的人。人找不到了,心裏哪能好受得了?

找不到黎叔,沈媽媽整天叨念著掉眼淚。說是平日裏也有為伺候著那麽一個傻子覺得膩歪的時候,但現在人真的找不到了,她還真覺得難受!

難得是沈爸爸這一次並沒有再用他慣用的態度去罵沈媽媽。除了沉默著每天四處去找黎叔,回來了就默不作聲的猛抽著旱煙。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擔心黎叔,沈爸爸竟然病倒了。頭天晚上睡覺前還好好的,第二天早晨怎麽叫也叫不醒了,可把沈榆母女嚇壞了。沈爸爸住進醫院,醫生也沒查出沈爸爸到底生的是啥病,各項身體指標都正常。晚上的時候沈爸爸就醒了,沈媽媽伺候到沈爸爸蘇醒無礙就回村裏了。對鄉村來說,村裏越窮就越愛鬧賊,家裏沒個人看護著,那東西被人偷空了也不知道。

沈榆伺候著沈爸爸一直到了出院。等他們回到村裏,到了他們家胡同口,沈榆就呆了,看到他們胡同口的牆上竟然貼著白紙。這是農村的風俗,誰家死人了,都會在家門上胡同口貼上一張白紙。

等沈榆和沈爸爸回到家,才知道就在沈爸爸住院的幾天裏,黎叔被找到了,人不是活的!是掉到地裏廢棄多年的枯井裏摔死的!因為天熱,找到的時候,屍體都已經腐爛了。沈爸爸這邊又住院怕受刺激,所以村裏的人幫著沈媽媽將黎叔的屍體撈上來之後,就放進棺材然後埋到墳場裏去了。因為黎叔是四處皆知的傻子,村支書去派出所那邊說了聲,所裏也沒來人驗屍就銷案了。

人死不能複生,沈榆難過了一陣子兒,黎叔的事兒也就算過去了。

但是她偶然間聽見村裏有人說了這樣一段話——“都說人死了,身體就會縮小,我以前不相信,現在還真信了。黎傻子就是那樣,活著的時候怎麽也一米七多吧,死了之後就縮成個娘們兒的個頭兒了……”

沈榆一下子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