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回憶

“帕麗紮提,帕麗紮提,幫我的嘛,幫幫我的嘛,我和你阿爸阿媽認識的嘛……,我們是老朋友的嘛……”

沈榆的臉色一下子變了,惶恐像一把鉗子狠狠的捏住了她的心髒。她還沒開口問清楚,螞蚱那邊就又踢了沙狐的屁股,他也聽不懂沙狐說的那兩句維語,以為不是什麽好話,就對他嚷著“好好說話!我們聽不懂維語你不知道嗎?”

沙狐帶著哭腔作揖的說:“我是說小仙女的嘛,我們是老朋友的嘛!”

螞蚱馬上呲牙,說:“你套什麽近乎呢?我們和你才認識,誰跟你是老朋友?”

沈榆拽著螞蚱的袖子,將他從沙狐身邊拉開,然後將左手伸到沙狐眼前,問他“你認識我這鐲子?”

沙狐點頭並說和沈榆單獨談談,沈榆馬上站起身請唐燦他們閃開。

螞蚱嘴碎話多,說著別讓沈榆相信這隻沙漠中的老狐狸,沈榆第一次在螞蚱和唐燦麵前瞪了眼睛,那小臉繃得緊緊的,生起氣來的樣子,也是挺嚇人的。

唐燦命令所有人都閃開,給沈榆留下空間,他臉上帶著不安,眼神一直往沈榆那邊瞟,可是距離沈榆十幾米,沒有千裏耳啥也聽不到也就甭抱怨了。

沈榆見所有人都閃開後,才蹲下身子,讓沙狐開始說。

這沙狐一句說來話長,竟然先講到他自己的可憐身世上了,說他六三年還在娘胎裏的時候,一家人就遭遇了中原連年大旱,為了求個活口,家鄉人紛紛往別的省逃難,他家人那時候從中原老家出來時,親人有爺爺、父親,還有懷著他的母親。先是爺爺拉痢疾,拉得人成了皮包骨,最後油枯燈滅,一頭紮在路溝裏起不來了。父親、母親,哭天嗆淚的將爺爺埋了。死了人一蹬腿啥都沒了,活著的人擦幹眼淚,還要為了那口氣咬牙活著。

老家是不能回了,回去了也沒條生路,小夫妻倆就這麽硬著頭皮往前走著。父親為了省口吃的給母親,一米八多的人瘦的跟柴火棍似的,身子輕得像片兒紙,一股風刮過來,人搖晃著站都站不穩。也走到新疆了,父親說要躺下歇歇,就躺在了一棵大樹下,就再也沒有起來。母親也不打算活了,可顧念著肚子裏的孩子,咬著牙將父親埋了,她自己後來為了一口吃的跟了一個比她十幾歲的維族人,幾個月後就生下了他。

母親跟了維族人後,一天三頓能吃上飯了,生活好像也算是好了,哪裏知道母親生他的時候就落下了毛病,再也不能懷孕生孩子了,維族人開始對他們娘倆還挺好的,過了五六年以後,見母親也沒辦法為他延續香火,就開始虐待他們。沙狐七歲就被逼的學會了偷盜。偷到了東西,他們娘兒倆還能少挨維族人的打。

他長大了,生活開始好起來了,那維族人也死了,但那偷盜東西的習慣再也改不了了。後來他們鎮上來了一支部隊,他聽人說那部隊上有香噴噴的大米,又白又大的白麵饅頭,晚上就套著毛驢車,翻進部隊住的大院,將庫房裏的糧食搬到他的毛驢車上偷走了。

以前他小偷小盜的,都是平民百姓,別人就算知道是他,顧念著都是一方水土的人,敢恨不敢惹。這次偷到部隊上,他以為偷了也就是偷了,根本沒想到闖大禍了。

部隊的人很快就查到是他偷了糧食,有個凶巴巴的首長拿槍就要斃了他,他當時都嚇尿了,還是一個很精神的軍官擋著,說他偷了糧食,也是沒吃的鬧的,聽說他經常去羅布泊逮野駱駝,對羅布泊那裏挺熟的,要他將功贖罪,給他們帶路進羅布泊,回來之後他功過相抵就兩清了。

就這樣沙狐成了部隊的向導,他開始就為了贖罪躲過牢獄之災,沒想到走了羅布泊一趟後,他竟然也出名了,後來很多探險隊、電視台的都找他當向導帶路,每次他得到的都是非常豐厚的報酬。打那會兒起,他才真正的改掉了偷盜的壞毛病。正因為這樣,他特別感激當年那個放他一馬的軍官,那個軍官後來連著幾年的夏天都會進沙漠,都是找他帶路,他們也就成了朋友了。

他最後一年見到那個軍官的時候,那軍官的新媳婦也來若羌縣了。長得挺俊的,聽說也是個少數民族,至於是回族、苗族的,他也沒細問。就聽說那小媳婦也是個苦命人,娘死了,爹也被關大獄了。幸好那軍官可疼惜那小媳婦了,小媳婦也懂得感恩圖報,一心想著給那軍官生個兒子,但胡大沒保佑外鄉人,那小媳婦生了閨女。也不知道啥原因,軍官從羅布泊回來之後,卻以為自己添了個兒子。歡歡喜喜的回家看老婆兒子的時候,卻出了事兒,軍官一直咬牙挺著最後一口氣,想著見自己的兒子。小媳婦半年沒見自己的丈夫,要見著了卻是半個死人了。為了讓軍官能瞑目,小媳婦將別人家的男孩抱來,讓軍官看了最後一眼,那軍官笑著說他有兒子了,兒子能替他照顧他媳婦了,然後就咽氣了。

小媳婦見軍官死了,一個淚花子也沒落下,別人都罵她心狠的時候,她卻不知道啥時候拿了軍官的槍,飲彈身亡了。部隊的人明白過來的時候早就晚了。那軍官的首長,眼見軍官和那小媳婦都沒了,捶胸頓足的哭了一氣兒,就說說啥他也要將那小夫妻的兒子養出息了。將那小夫妻埋了之後,就帶著那個孩子走了。

他後來聽說那小夫妻真正親生的女兒,因為沒人管就夭折了,那一陣他們村附近的荒甸子上,晚上總是傳來一陣陣的孩子哭聲,都說那是軍官的女兒在訴冤呢!

那軍官死了,轉過年部隊也沒再來羅布泊。探險熱也退了,找他當向導的人也沒了。他先前掙錢容易也就花的容易,等錢花完了,他沒活兒掙錢了,就又鼓搗起老本行。沒想到剛一出手就被人抓住了,揍了他半死,將他的家裏也砸了,老婆孩子都給打傷了。他沒錢治傷,自己掙紮著活過半條狗命,最心愛的兒子卻傷口感染死掉了。

他哭天搶地,發誓要給兒子報仇,可他打不過那家人,就想起那軍官下葬時好像隨葬了把槍,他就動了歪心。半夜去挖軍官的墳,墳挖開了,他打開棺材才發現挖錯了,打開的是那小媳婦的棺材,月光下他看到那小媳婦還跟活著一樣,瞪大眼睛望著他,當時就將他的三魂嚇掉倆,他再也不敢找什麽槍了,撒腳丫子就跑,回到家就大病了一場,癱在炕上一個月沒下來。